“少將軍,這個卻不是小人的安排。”程山虎惶恐說道,段克峰見郭繼恩凌厲眼神掃過來,他卻不怕,嬉笑道:“自然也不是小的。”
郭繼恩點點頭,穿過庭院怒喝道:“薛寧,與我滾過來!”
薛寧與顧齊元并未歇下,兩個正在點檢署外與王慶來說話,聽得院內郭繼恩怒喝,三人慌忙進去,薛寧叉手道:“末將在此,不知統領有何吩咐?”
凸月當空,海風襲來,郭繼恩已經平靜下來:“往后軍中不許再留有女人,也別往上官房內送人。這不是你該干的事。本官只要你帶得好兵,立得戰功,別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記住了沒?!”
薛寧有些愕然,他回過神來,并未辯解,只低聲道:“是,卑職已經省得了。”
郭繼恩點點頭,正要繼續吩咐,那顧齊元吞吞吐吐道:“那個女子,是,是卑職送往少將軍屋內,其實非干薛點檢的事,他并不知曉。”
郭繼恩聞言,瞥著他只不說話,顧齊元好容易才穿回這身都尉軍袍,心下愈發惶恐:“屬下已經知道錯了,此事卑職并不敢辯駁,只等少將軍處罰!”
“我著實后悔復了你的官職。”郭繼恩冷聲道,“往后再有,信不信我剮了你。”
顧齊元冷汗泠泠:“是,是,小的已經知道錯了。少將軍若有懲戒,卑職絕不敢怨。”
郭繼恩搖搖頭:“各處值哨都安排好了么?若已安排,你們就都去歇息罷。”
“是。”
郭繼恩于是吩咐王慶來教人將那胡姬領走,他自己在大門前又獨自站了會,才返身進去。行至內院正屋前,正好見那胡姬身上罩了件袍子,赤著腳從屋內出來。她有些哀怨地掃了郭繼恩一眼,由兩個軍士領著往后罩房去了。
拉巴迪亞和于貴寶聽見動靜也來到了院子里,這個胡人瞅著那個女孩離去,有些惋惜道:“多么美麗的小娘子,如果換了小人,是一定不會拒絕她的。”
“閉嘴,這里是軍營。”郭繼恩惡狠狠地道,“都回房去!”
他進了房門沐浴已畢,住進正屋東間,這里已經點起陶燈、熏香,郭繼恩四下瞧瞧,見一本書也無,便叫程山虎拿來一份輿圖,細細瞧著。
丑初時分,程山虎打著哈欠進來撥弄燈芯:“少將軍怎地還不歇息?時辰已經很晚了。”
“不知如何,心里總覺得不踏實。”郭繼恩皺眉道,他瞧瞧這名隨扈,“你先去歇著罷,我再看會兒。”
程山虎應了一聲出去了。郭繼恩繼續瞧著輿圖,然而輿圖終究不是書籍,多瞧得一會也就索然無味。到得丑正時,他也漸漸眼皮打架,趴在桌上瞇著了。
過了寅初時分,正是人最渴睡之時,程山虎已經在正房的中屋和衣而臥,打起了呼嚕,完全沒有聽到外面的喧鬧聲,直到段克峰將他搖醒:“山虎,快起來,外面似乎是出事了。”
程山虎一個激靈,連忙坐起:“出什么事了?”
郭繼恩聽見動靜已經從東屋出來,手執橫刀,面色鐵青道:“料知今晚會有事,走,都出去瞧瞧。”
兩個親兵跟著郭繼恩沖出內院,王慶來手持火把迎上來沉聲道:“報統領,有人劫了監牢,打開了北面城門!”
郭繼恩立即想到自己為何一直感覺心下難安了,監牢距離關城北門太近!
郭繼恩深吸一口氣:“是趙時康的余黨,漏網之賊。北門沒有翁城,角山邊墻又久未修葺,多有破口,趙時康若出了關城,逃往東虜易如反掌。你馬上點起親衛,都跟著我來。張季振呢?”
“張團練已經點起人馬,很快就會趕過去!”
“好。”郭繼恩大步向北門方向疾奔過去。他感覺有人緊隨在側,轉頭望去,竟然是拉巴迪亞,“你跟來做什么?”
“監獄!監獄離北門太近,一定是有人將那個趙時康救了出來,從北門送出去了!”
“現在來說這個,抵什么事。”郭繼恩恨恨說道,他加快步子,點檢署距離北門不遠,這一隊軍士很快趕到。此時張季振的兵馬才剛剛沖出營門尚未趕到。
北門處已經有一群軍士舉著火把,手持長槍,將門洞圍得嚴實。郭繼恩擠過去問道:“為何不沖出去?”
“報統領,里面有人把守,咱們沖不過去!”一名協尉焦急說道,“里面太窄,咱們展不開陣型,沖了兩回都被趕了出來,還折了好幾名伙伴。”
郭繼恩掃視一眼,這里都是前軍甲師的兵卒,再看黑黢黢的城門洞里,隱約可見刀光。他旁邊有人在說話:“咱們稍等會,弓弩兵馬上就至。”郭繼恩便不再遲疑,沉聲道:“都跟我來!”
話音才落,段克峰手執橫刀,已經第一個沖了過去。
郭繼恩立即跟上,親衛營的官兵們發一聲喊,都跟著擠了進去。拉巴迪亞想要拽住郭繼恩,卻被裹著一起沖了進去。
于貴寶喘著氣趕到了北門,薛寧和顧齊元也匆匆趕到,于貴寶四下打量,不禁焦灼:“郭統領呢?”
那名隊副忙道:“統領帶著燕都來的伙伴們沖進去了!”
于貴寶大驚失色:“你們如何讓主帥親入險境!快快,快去接應他出來。若有閃失,我教你們統統處斬!”那隊副嚇得連忙回頭喚道:“伙伴們,都跟我來。”
“且慢!”張季振也領著本部人馬到了,他大聲喝道,“你們且在外面值守,我先進去。”
城門洞寬不過丈余,但是親衛營官兵仍然極有章法,跟在郭繼恩身后迅速形成一個小小的錐形陣,王慶來吩咐道:“跟著統領往前沖,若有傷者,自己往邊上靠住城墻!”
段克峰沖在最前面,身后的火光映出前面的數十名黑影,地上則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尸體。有人逼了上來,他暴喝一聲,一記斜劈,接著翻手上撩,瞬間砍翻了兩人。
就聽得身邊有人贊道:“好武藝!”卻是郭繼恩已經搶上,雙手執刀,面對撲上來的對手全無懼色,斜劈直刺,動作迅捷如電,眨眼間也是接連砍倒了兩個,竟是如入無人之境。
對面有人喝道:“都上前,阻住他們!”便又有幾個人呼喝一聲,挺著長槍直刺過來!兩人雙刀立時舞得水潑不進,叮嚀鏘啷,又接連砍倒幾個,對面陣型登時亂了。
程山虎緊隨在郭繼恩身側,一面嘶喊著,一面揮刀,與他對陣之人一刀劈下,被他下意識一記斜撩砍倒,這是他殺的第一個人,然而電光石火間他無暇細想,一支長槍已經直戳了過來!
眼看槍尖及至程山虎面前,郭繼恩斜出一刀將那軍卒戳翻,他大聲道:“都是軍中同袍,爾等為何助賊為孽!那趙時康克扣錢糧,通敵養寇,死有余辜。你們也是我東唐百姓,難道就不為家中父母想一想么!”
他嘴上喊話,手上不停,又砍倒了一人,繼續吼道:“你們助那趙時康逃了,家中老小,都要跟著你們背上惡名!還不速速投降!”
親衛營官兵跟著殺了過來,城門洞里的抵抗漸漸弱了下去,最后三個叛軍,守護著一個校尉,咬著牙做著最后的掙扎。借著火光,郭繼恩瞧著那張臉,他下午還曾和這個團練說過話,此人木訥寡言,舉止頗為沉穩。他本來還暗自贊賞,沒想到卻是趙時康的心腹之人。
他盯著那張臉,沉聲道:“張時權,你身為五品團練,如何做出這等事情來?九泉之下,又有何顏面對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