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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大雪又一年

  大雪小雪,一場接一場地灑落下來,眼看著又到了雍平十八年的末尾了。

  自從確切地得知徐州戰事結束的消息之后,郭繼恩就帶著許云蘿離開了西海池,來到了講武學堂,和西山大營。

  西山大營的擴建尚未完工,中軍丙師的兩萬官兵,在兩名點檢駱承明和薛寧的帶領下,分頭建造和操演。雖然天氣漸冷,軍營之中氣氛卻很是熱烈。郭繼恩也和軍士們一道干活,訓練,大汗淋漓,全身為之一爽。

  “到了今日,薛副點檢想必也應該相信,本帥并無取代之意罷?”他向沉默寡言的薛寧問道。

  “主帥心胸闊大,非職下等所能料及也。只是如今國家多難之際,社稷之安危系于主帥一人,當愛惜身體,不可儉約太過也。”薛寧正色說道,“再者,主帥出行,隨扈者不過三五人,萬一有狂徒突發不意,后果,不堪設想。”

  “不必擔憂過甚,本帥又不是那文弱書生。”然后郭繼恩瞥見立在衙署門口的許云蘿,依然挽著發髻,一身道袍,手里抓著短劍的劍鞘,一張好看的小臉有些委屈地瞧著自己。漫天雪花飄落,灑在她的肩上,頭上。

  他便與薛寧道別,不由自主地邁步過去:“為什么不高興?”

  “都帥,奴婢可以從軍么?”

  “女子從軍,古有木蘭,今有云蘿?鬧什么呢你,”郭繼恩又想去摸她的頭發,但是他忍住了,“怎么會有這個念頭的?行了,我明白了,總不能教你和男人們一塊去扛圓木罷。”

  他走了幾步,又轉頭道:“還愣著干嘛,咱們去講武堂。你不是買了衣裳么,干嘛還穿著道袍?”

  “軍營之中,穿得太花俏終歸是不大好。”

  郭繼恩想了想,伸手握住了許云蘿冰涼的小手,牽著她往講武堂去:“你的手就和一塊冰一樣,干嘛不多穿一點。”

  許云蘿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連忙轉頭往后瞧去。

  天地之間一片漫雪飛白,舒金海和陳啟志都遠遠地吊在后面,彼此說笑,裝作沒有瞧見。她心下稍安,默不作聲地任憑郭繼恩牽著自己的手,只是到得講武堂門口,她還是輕輕地掙脫出來。郭繼恩便將斗篷披在她身上,自己大步走了進去。

  李樊玉來到了講武堂,向郭繼恩稟報,朝中戶部侍郎王行嚴化裝成百姓,帶著豫王之幼女瑞鳳郡主逃出東都,一路風塵仆仆趕到了燕都。

  “豫王乃是當今之三弟,與其四子都被看管得十分嚴密,無法出城。”李樊玉說道,“王侍郎只能設法救出一個女兒。蘇公的意思,就將這位瑞鳳郡主安頓于皇宮之內,與幾位殿下作伴。”

  “可,這些事情,他們妥善安排便是。”

  “是,另有一事要稟報都帥,”李樊玉繼續說道,“公主殿下想要親自執掌六尚局,此外,那位東虜郡主阿迭努,主動尋到蘇公,愿往宮中擔任六尚職事。”

  “竟有這事?”郭繼恩笑了起來,“本帥覺得可以啊。至于景云公主那邊,也由蘇公靳公等定奪罷,咱們不去操心。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要稟報?”

  “是,”李樊玉略一猶豫,“依卑職料想,年后魏王便會登位,咱們這邊,也該先為預備了。文武衙署、職事,當在年前,就議定下來。”

  “三省,六部,五寺?”郭繼恩沉吟道,“中書,尚書,門下。李兄,本帥且問你,三省之中,為何獨獨門下衰微也?”

  “天子之敕行,中書擬之,此所謂定旨出命。”李樊玉思忖道,“然后送之門下審之,是以門下掌封駁之權,朝中乃有不經鳳閣鸞臺,不得為敕之語——”

  “國家置中書、門下,以相檢察,詔敕或有差失,則門下駁正之。”郭繼恩接著說道,“而后代人主只恨門下掣肘礙事,往往繞過門下而徑自另行。由是門下漸為勢微也。”

  “正如都帥所言。”

  “好,你回去之后,這些事情先請霍真人與靳公、楚使君一道商議之,先定個章程。回頭再拿給我瞧瞧。”

  幾日之后,霍啟明陪著益王等雪中游覽香山寺,然后,他獨自來到講武堂,給學生們上了幾天課,接著就宣布學堂閉館,來年開春再重新開課。

  致遠堂內,山長王忠恕已經返回燕都,只有郭繼恩還繼續住在這里。霍啟明靠在圈椅上,懶洋洋瞅著他道:“躲進小樓成一統?”

  “這不是還有你們嘛。”

  “好,那我便將城內情形與你說說。那位瑞鳳郡主,美貌驚人,足可與你這位許小娘子比肩。”霍啟明指了指正在專注寫字的許云蘿。那女孩詫異地抬頭望著他。霍啟明便笑道:“你們什么時候回城?吟霜念叨了幾回,要教云蘿妹子學跳舞呢,難道你們要在這里過年不成。”

  “看情形再說,關中那邊呢,沒有什么新的消息么?”郭繼恩接著又問。許云蘿想了想,起身去給兩個男人烹茶。

  “天寒大雪,那邊也暫時罷兵了。”霍啟明瞅著他問道,“你打算重設門下省?”

  “不如就叫議政院,設左右議政仆射,位在中書令之上。”郭繼恩解釋道,“既然是虛君實相,則相權不可集于政事堂,必須分之。回頭你把我的意思,與幾位樞臣詳細分說。”

  “既是這般,索性六部尚書,也都定為一品。”霍啟明笑道,“議政、中書、尚書,三權分立,如何?”

  “可。”郭繼恩想了想又問道,“繼騏兄弟這兩月都沒有回城?”

  “沒有,倒是旅監羅順才來過一次樞府,說是郭團監很是不錯,勤勉耐苦,頗得眾心。”霍啟明接過許云蘿遞來的茶盅,“照我瞧來,你這位五弟,是不打算與楚家再有什么糾葛了?”

  “能斬斷情絲,也算是解脫。”郭繼恩沉吟著輕敲桌案,“既如此,就以楚信章為遼寧道檢校觀察使,年后往沈陽赴任,接替韓都使。”

  “咦,你要將韓煦轉回來?”

  “對,以燕州行臺都督,兼領河北道觀察使,接替宋公。”

  “那你有沒有想過,燕州行臺須得遷出燕都城?”

  “云蘿,拿輿圖過來。”

  兩人湊到輿圖之前,郭繼恩問道:“行臺衙署改設海津府,如何?”

  “距離宣化太遠,不是應該設于常山么?”

  “離河東太近。”郭繼恩皺眉,他的手在輿圖之上比劃著,“暫定以海津府為治所罷。然后,命營州之室韋諸部南遷,往松漠、饒樂故地安置,以為燕都北面屏障,如何?”

  “那豈不是要與乞答部接戰?”

  “就是要將乞答部逐走,咱們再復設都護府以控其地,悉歸燕州都督府掌之。”

  霍啟明想了想道:“先將韓都使調回再說罷,室韋部南遷之事,年后再議之。唉,又是一篇大文章。”

  他撇下輿圖,走到門口召喚吳守明、舒金海和陳啟志等人道:“快去備飯,今日咱們吃火鍋!”

  講武堂閉館之后,霍啟明只待了兩日,便嫌棄這里太過冷清,領著扈從回城去了。學堂之內,又只剩下了郭繼恩、許云蘿和甲隊的一哨軍士。

  雪后初晴,郭繼恩帶著許云蘿往香山寺去賞雪景。他見女孩凍得瑟瑟發抖,皺眉道:“每月例錢都按時發放,平日里吃飯也不用你掏錢,怎么也不給自己多添幾件冬衣?”

  “沒,沒想到燕都的冬天,竟,竟然這般的冷。”許云蘿牙齒格格打戰說道。郭繼恩嘆一口氣,解下斗篷罩在她身上:“你穿這個。”

  “雪化之時,便是格外地冷。”陳啟志蹦蹦跳跳地過來說道,“寺中的和尚都躲在屋內向火,不敢出來了。”

  “胡說,過去瞧瞧。”

  香山寺住持釋賢法師從方丈室出來相迎:“都帥駕臨敝寺,十分難得,快請進來就坐,吃杯熱茶,暖暖身子。”

  郭繼恩道謝之后,領著許云蘿進去坐下。少女捧著茶盅,輕聲說道:“不知道都帥為何要一直躲在西山這邊,不過,依婢子想來,郭營監去了海津,管夫人搬出督府,心下多少有些不安。不管怎么說,她與繼雁姐姐也算是都帥的家人,眼見年節將至,都帥也該回去瞧瞧她們才是。”

  郭繼恩瞧著她微微發抖的手,嘆口氣道:“當初來時,我就忘了提醒你帶一件狐裘出來。也罷,咱們今夜就趕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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