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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風霖何澹澹

  燕州軍第一師、第七師和羽林軍第五師,東出臨榆關,經遼東襄平往訾水而去。一千二百里路途,披星戴月,晝夜兼程,仍然花了二十日工夫。沈陽城內的于貴寶、楚信章也為了軍資輸應之事忙得頭昏腦漲。暫時檢校營州都督的于貴寶還不得不鈐令撥付白銀二萬緡,給流亡在大行城的新盧君臣充作日常用度。楚信章也不禁抱怨道:“這東倭攝政有吞天之心,狂妄無知,他怎么就不暴斃而亡,徒留人間禍害生靈,簡直是天魔轉世。”

  “人心不足,一蛇吞象。”李樊玉按著頭顱起身,讓自己松快一下,“不過,又有一語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彼竭全國之力來犯,一俟我大軍全數開至,定然敗退,到時候,局面反噬,他又能支撐多久?”

  “此論極是。”楚信行點頭,又皺眉道,“聞說新盧之地大雨連綿,不利兵事,眼瞧著又要久耗下去,著實心煩!”

  遼寧觀察署戶曹從事孫治業從屋外進來,楚信章覷著他道:“治業從大行城回來了,那邊情形如何?”

  “燕州軍第七師,連同萬余民伕已經涉水至鹽州,杜長史也隨軍一道過去了,執掌民伕及支應之事——此時想必已經趕至安州矣。”來往奔波的孫治業顯得極是疲憊,一身青色官袍灰撲撲的。他不等上官吩咐就自己坐了下來,想了想又連忙站起,“此外,營州軍第六師點檢顧仲林,已率紀玉庭、宋延杰二旅,自國內城過訾水,南進至廣川。”

  “你趕緊坐著,坐著說話就好。”楚信章也是松了口氣,“都帥和周統領等都已親至,想必,捷報不會等太久矣!”

  羽林軍第五師石忠財所部還未能趕到,但是周恒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數萬兵馬,此外還有民伕,人吃馬嚼,本地又難以集糧,他只能率領薛寧、常玉貴兩部冒著大雨加緊趕往熙川。菊亭孝三已經從新興、泗水等處重新聚集兵馬糧草,再度殺了過來。

  連著下了十余日的雨終于停了,天氣卻變得寒冷起來,從東面大海吹來的秋風如刀,割面生疼。熙川城下,兩軍再度爆發大戰。

  周恒頭戴鳳翅兜鍪,身披山文甲,英氣勃勃,親臨戰場指揮。他們面對的敵軍逾六萬之眾,戰陣綿延數里,左翼的新盧殿前軍首先支撐不住,漸漸敗退。李承順數次遣人求援,周恒卻始終不為所動,直到他在將臺之上瞧見敵軍向左面又投入一支兵馬,才下令李承順部盡快撤出戰場,由羽林軍第四師頂上去。

  常玉貴親率張季振、陳之翰二旅在左翼展開一條新的戰陣,攔住了倭軍明智寬夫所部。雙方都缺少戰馬,只能將馬軍充作步卒,以長槍突刺,試圖撕裂對手的戰陣,激戰愈發膠著,羽林軍左翼愈來愈吃緊,旅監羅順才中箭身亡,周恒依然不為所動,厲聲下令:“告訴常玉貴,若丟了戰陣,便提頭來見!”

  倭軍的傷亡其實比唐軍要大得多,戰斗進行至巳正時,左翼依然沒能取得突破。菊亭孝三正在猶豫是否該將第三支兵投入左翼增援之時,周恒終于下令,林文勝旅從右翼包抄,發起反擊!

  所有的騎兵都被集中至林文勝部,馬軍在前,打馬飛奔,步軍緊跟在后,從右翼發起了沖刺。那位曾在燕京挑釁唐國武官的小野中玉中箭之后仆倒在地,被迅速地割下了頭顱。

  林文勝黑馬銀槍,率先沖陣,連挑數員敵將,直奔敵軍本陣,身后跟著數百騎兵,張弓連射,迅速收割著生命。然而敵陣也同樣堅固頑強,十余個隊主拼死趕來阻擋騎兵隊的沖擊,當真是前仆后繼,無一后退。眼見騎兵隊的沖擊就要被敵截住,旅監梅士巖率領著步軍終于趕了上來。

  喬定忠所部也重整隊形,趕來接應,這位身形高大的巡檢手執長刀,率先沖陣,所向披靡,菊亭孝三的本陣終于支持不住,開始向東面敗退。

  中路的駱承明部也已經反殺出來,直到這個時候,周恒才長吐一口氣,又對身邊的羽林一師三旅旅監左榮貴道:“賊兵悍不畏死,后退井然不亂,足為勁旅!”

  第三次熙川之戰,聯軍以二千人傷亡的代價,殲敵五千余。菊亭孝三不敢再與唐軍硬碰,退兵近三十里,等著南面的崛川信武等部殺破金剛寨,趕來增援。

  周恒也意識到,憑借手中現有的兵力,無法徹底摧破當面之敵,他只能分兵在城外建立營壘,等著后續部隊的到來,再組織新的進攻。

  安州方向,秦存貴所率之燕州軍第七師,經過千里行軍,終于趕至安州城。民伕在江面搭設起浮橋,以確保軍糧輸送暢通,向祖才也顧不得士卒遠來疲憊,立即就命令出城與敵接戰。

  在安州與熙川之間,謝文謙所率的營州軍也與阿部健作所率的倭軍展開了連番交戰。

  平壤之北,平安道南部地區,三國軍隊在多個戰場都開始了新一輪殘酷的廝殺。

  金剛寨的糧食,在這個時候對倭軍來說,顯得尤為重要,雨停之際,右近衛少將崛川信武的二萬兵馬趕到了金剛寨南面的倭軍軍營。

  以中原的眼光和趣味瞧來,東倭武士的月代頭發式甚為丑陋,但是即便如此,見到崛川信武的人們也都不得不承認,這位近衛將軍的確是一位面相英武、儀表堂堂的美男子。然而從他嘴里說出的話卻不大好聽:“右衛門督,你可以換上女人的衣裳,回到石山城去侍奉攝政大人了!”

  黑島正則氣得面皮紫脹,卻只能小心恭順回話:“我部損失過于慘重,已經沒有力量發起新的攻勢了。不過,這些天咱們已經趕造了不少云梯和沖車,一定能夠派上大用場!”

  崛川信武鏘地拔出太刀,目視前方,大聲下令道:“雨停,云開,正是破城之時!”

  軍營之內,軍官們都在擦拭武器,人人神色振奮,北條雄信揮舞太刀,嘴里念念有詞:“今日就教他們瞧瞧,近衛府的軍官,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漢!”

  他收刀入鞘,斜眼瞧著默坐一旁的伊達長政:“伊達右衛門,你可以跟在咱們的后面。戰功,咱們會分一些給你的。”

  北條雄信的弟弟,北條雄義,身軀跟哥哥一樣壯實,忍不住取笑道:“他們江戶的男兒,不是最喜歡干這種事么?”

  伊達長政身后的隊主、兵曹都面露不忿之色,但是右衛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不必作此口舌之爭,到了戰場之上,自然就見真章。”

  然而將軍的命令下來了,身為刀奉行,北條雄信連同他的四千軍士,都將作為預備隊。“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命令!”北條雄義憤憤不已,“作為刀術最好的武將,咱們就只能作壁上觀么!”

  “出營罷。”北條雄信也非常氣憤,但是他按捺住了脾氣,冷聲吩咐道。

  他們騎在戰馬上,眼瞧著同袍們推著云梯涌向那氣勢險峻的關寨。箭矢密集如雨射下,倭軍張盾護住頭頸,緩緩推著云梯車向前,搭在城墻之上,開始向上攀登,后面的士兵們以弓弩向城上還擊,試圖壓制住對手,帶著火舌的羽箭從城墻的兩翼射了過來,云梯和下面的士兵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無數的士兵從城墻之上摔落下來,又有人接著往上爬,復又被刺下來,射下來…

  崛川少將的神色愈發嚴峻,黑島正則的話是有道理的,這座關寨,幾乎沒有破綻,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為什么當初就沒有想到要布置重兵把守!”他忍不住怒喝出聲。

  連續四天的激戰,關城未動分毫,接著,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天氣愈發冷了起來。

  崛川將軍不得不向柳京皇宮報訊:“攻取金剛寨需要更多的力量。”

  金剛寨看起來依然堅不可摧,但是李續根、白占春等人也很清楚,東唐軍也已經快到了強弩之末。

  傷兵越來越多,天氣漸冷,最初的亢奮之氣已經漸漸消逝,所有人都在焦躁不安地想著,援軍究竟什么時候才會來?

  官兵們沒事的時候,都喜歡跑去醫護營,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呆在那里瞧著小夫人為傷兵清理和包扎傷口,或者是燒水、熬藥,他們也會覺得心里漸漸平靜下來。

  夜晚的時候,郭繼恩和許云蘿依舊在內關城樓之內打著地鋪,他們久久不能入睡,彼此注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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