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殲滅戰,倭軍西路軍四萬五千余人被全數殲滅,天海義郎等數十名高官、名將成為俘虜。宇多田軍的槍奉行原田正實也在激戰之中負傷,后退途中被突然截殺過來的營州軍第六師紀玉庭旅攔住,護衛他的官兵都被殺死。憤怒的原田正實想要自殺,卻被一擁而上的東唐軍士卒們綁了個結實,就此成為俘虜。
在這場入侵新盧的作戰之中,先后有八萬多倭軍士卒被殺死,另有三萬多人成為俘虜。包括天海義郎在內,這些人絕大多數都被發往安東、黑水兩道,作為開荒的苦力。只有伊達長政被送往沈陽繼續治傷,傷愈之后,他又被營州軍監軍副使畢文和將軍召見。畢將軍告訴他,郭元帥希望他能夠往燕京去一趟。
于是伊達長政又跟著一支商隊,離開沈陽城,向西往燕京而去。
當他進入燕京城時,已經到了雍平二十年的元旦。一路之上,伊達長政不停地聽見商人們稱贊燕京城的繁華富麗,饒是如此,這里的景象依然超出了他的預料。
沈陽城已經有了一些樓房,但是不及燕京這樣,到處都是三層四層的房子,街道兩旁的路燈,也沒有這么密集,自來水管網很是完備,洗漱沐浴都極為方便。“如此的富足強大,攝政大人在新盧敗得一點也不冤枉啊。”伊達長政不禁輕聲感慨道。
他正在驛館里津津有味地讀著郵報,大倉健作與赤羽實健一起來了。這兩個人,一個在燕都大學堂,另一個則在燕都醫教院,安心地在燕京城內生活、讀書。兩個人都穿著中土式樣的圓領袍衫,看樣子,他們也不打算再回到倭國去了。
“元帥大人十分地忙碌,”赤羽實健小心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咱們兩個自從來到燕京之后,還不曾見著他。”
“大人的理政之處在西海池,那里戒備森嚴。”大倉健作也告訴他,“奉行如果想去拜見元帥,可以先至大門處稟報,軍士們想必會有回話。”
“多謝二位的提醒。”伊達長政在椅子上磨屁股,“我依然還是習慣坐在席子上啊。”
那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告辭的時候,大倉健作忍不住問道:“奉行會懇請元帥大人允準你回國么?”
“我也不知道,”伊達長政思忖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和你們一樣,留在此地。”
大倉健作和赤羽實健對視一眼,那醫官遲疑著說道:“奉行的身份,跟咱們可不一樣哪。”大倉健作連忙打斷他:“這個事情么,元帥大人一定會有他的考量,咱們其實是不必擔心的。”于是兩人向伊達長政作揖告辭。
翌日,伊達長政就來到西海池的大門之外,向當值的軍士說明了來意。然后那個哨長便吩咐他在此等候,自己進去稟報。在雪地里跺腳呵氣的伊達長政原以為軍士會命他回去等候消息,沒想到那個哨長出來之后,就吩咐他立即跟著自己一塊進去。
樞密院節堂之內,伊達長政恭敬地向郭繼恩和立在他身側的許云蘿稽首行禮。許云蘿連忙向他示意一旁正在筆錄文書的那個衣飾華麗的秀美女孩:“這位乃是瑞鳳郡主。”于是伊達長政又轉身向著郡主和陳巧韻行禮。
年輕的元帥看起來已經完全傷愈,顯得神采奕奕,他瞅著這個倭國武將說道:“起來回話罷,聽說你打算長居此地?”
“是,小的希望可以從軍,成為大人的部屬。請元帥大人允準。”伊達長政躬身說道。
屋子里的人都驚奇地瞅著他,郭繼恩想了想吩咐道:“先坐下罷。”
“是。”伊達長政坐了下來,又忍不住問道,“小的沒有瞧見舒隊正?”
“擢升了,轉走了。”郭繼恩瞅著門外的新任甲隊隊正唐應海,“走了也就罷了,還從西海池帶走了一個女人。”
當郭繼恩等返回燕京進入西海池之時,留守的文武官員和女孩們都趕來相迎,大家都對郭繼恩的傷勢十分關切。惟有泉婧,扯著舒金海的衣裳,眼圈紅紅的。
“你們兩個什么時候好上的,本帥竟然是一點也不知情。”郭繼恩忍不住笑了,“好一出瞞天過海。他一點皮毛都沒傷著,又有什么好哭的。”
“大伙兒都瞧出來了,就都帥沒有察覺。”許云蘿小聲告訴他。
“燈下黑啊,”郭繼恩感慨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椅子上瞧著許云蘿忙著收拾清掃,“金海應該很快就會敘功遷走,到時候教他把泉婧一塊帶走罷。”
“都帥要讓他們就結婚么?”
“金海似乎是與我同年——都二十五了啊,可以成婚了。”郭繼恩思忖著點頭,“嗯,讓他們結婚。”
于是玲瓏院里就只剩下了許云蘿與陳巧韻兩個女孩兒,接著,羽林軍返回燕京城,郭繼騏往西海池來拜見兄長。兩人在湖邊漫步,蕭瑟的寒風之中,郭繼騏說道:“小弟打算娶陳典書為妻,還望大兄允準。”
“你終于想明白了?”郭繼恩輕笑一聲,“此事你自去與她分說,只要陳典書愿意就成。只是有一條,我這里沒有女人成家了就得呆在宅里的規矩,往后哪怕她生娃做娘,也得給我回來任事。”
“知道了。”郭繼騏轉身欲走,郭繼恩卻拽著他,一面咳嗽一面笑道,“自今日起,我也給咱們郭家的兄弟們立個規矩,你聽好了,其一,用情以專,不許見異思遷,始亂終棄,亦不許納妾。其二,彼此敬重,倒不一定要你們舉案齊眉,可是也不許你以富貴而輕慢發妻。都記住了沒?”
“好,小弟都記下了。”郭繼騏甚是驚訝地瞧瞧長兄,又瞧瞧他身后的許云蘿,“那小弟就先過去了。”
“去罷。”
眼見郭繼騏急匆匆地走了,郭繼恩笑著搖頭,然后他就瞧見,許云蘿一張小臉之上滿是藏不住的喜色。
“繼騏兄弟要成婚,你高興成這樣?”
“是,妾為巧韻姐姐高興。”許云蘿挽住郭繼恩的手,抿著嘴輕笑。
“有什么可高興的,”郭繼恩嗤笑一聲,“也不知他是一時意氣,還是真的想明白了。又或者,僅僅只是賭氣之舉?”
見許云蘿面色不解,他便解釋道:“我那個不成器的二叔,得知此事之后,多半會氣得要吐血。”
許云蘿面露失望之色,想了想又堅定地搖頭:“不會的,郭判官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是想清楚想明白了。”
“情愛之事,出自本心,還用得著去想?”郭繼恩瞅著許云蘿,不忍心再打破她的幻想,又改口道,“當然,上過疆場經歷生死,人的念頭是會變的。”
郭繼騏匆匆趕至節堂,對正在忙碌的陳巧韻說道:“能出去一會么,在下有些話要說。”
陳巧韻便跟著他來到僻靜處,抖著身子說道:“好冷,判官有什么吩咐?”
“都說了在下如今已不是判官了,”郭繼騏瞅著她慢慢說道,“在下于教忠坊置下了一處宅院,先前是學館,甚是幽雅清凈。雖說是靠近城墻,位置偏了些兒,可是來往西海池,卻也方便。”
“哦,可是為何郭團監要跟奴婢說這個?”
“因為在下打算娶陳姑娘為妻,”郭繼騏注視著她的臉蛋,神情嚴肅,“是以往后會請陳姑娘住過去。”
陳巧韻驀地睜大了雙腿:“你說什么?”
“我說我要娶你為妻,所以置下了一處宅院,要請你搬過去住。”
“這般大事,你為何也不先來問問我?”陳巧韻又急又慌,連忙退開幾步,“奴婢是不會答應的。”
郭繼騏有些愣神,他不能置信地瞅著女孩,陳巧韻不敢與他對視,低頭瞧著地面。
一片沉寂,只有冬季的風嗚嗚地吹過。郭繼騏也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他微微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聽得陳巧韻低聲說道:“是不是,要先寫請婚書與奴婢呀?”
郭繼騏大出意外,又覺得滿心歡喜,連忙說道:“你說的是,回頭我就寫,然后,對,請李都尉代為送至陳姑娘處。”
“嗯。”陳巧韻這時候才后知后覺地紅了臉,聲音極低地應道。
郭繼騏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將陳巧韻的手握住。陳巧韻依然不敢抬頭,然后,她就被郭繼騏抱在了懷里。
“不要對奴婢太好了呀。”她有些羞澀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