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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何處不相逢

  “是。大兄并不住在明時坊這邊。”郭繼蛟點頭,“我因為在軍營之中,平日也甚少回來。只有家母和妹妹兩個住著。”

  他想了想又有些感慨:“自當初大哥接掌兵符至今,四年來從未給自己置辦過園林府第。反倒是將數千頃田產都捐了出去。似這等清廉自持,著實罕有。他也屢次訓誡我們幾個,不可依仗其勢,胡作非為。不過,大哥對我們幾個,其實極好。我和妹妹能有今日,全是他的恩情。”

  清冽的寒風吹過,路燈之下的街道,積雪都被映成了金黃之色。段靈蕓默默聽著郭繼蛟說起當初之事,輕輕點頭:“都帥其實很是寬厚仁義。”

  她想了想又笑道:“今日見著了那位傳說中的許令史,果然是美貌無雙。瞧著她,奴都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小嫂子生得美貌,這個是大家所公認。不過,”郭繼蛟騎在馬上笑道,“我還是覺得你最好看。”

  “哪里敢與許令史相比。”段靈蕓微微抿嘴,又低頭沉吟不已。

  馬車到了段靈蕓所居住的那座長樓,家仆幫著她將絹帛、吃食等物送入屋內,又告辭退了下去。段靈蕓點起陶燈,瞅著郭繼蛟輕聲問道:“不知小郎君何時南去?”

  “想必年節之前,咱們就會出發。”

  段靈蕓默默算了下時日,對他說道:“小郎君旬休之日,只管到奴這里來,奴做飯給你吃。”

  “好,多謝小娘子這般體貼。”郭繼蛟極是舒心,終于忍不住將她的手握住。

  段靈蕓有些羞澀,又小聲問道:“奴的終身之事,當報給家兄知道。還要請郎君代為致書與他。”

  “這個是自然,回頭我就給段兄寫信。還有什么要辦的,你只管吩咐便是。”

  “沒有了,若想著了,奴再告訴小郎君便是。”

  郭繼蛟連聲答應,他握著女孩的手,兩人又輕聲細談了好一會,他才依依不舍告辭離去。

  郭都帥之弟與為國捐軀的段西龍將軍之女相好之事,雖然并未大肆宣揚,郭繼騏還是知道了。旬假之時,他陪著妻子往顧家鋪子去挑選年節新衣,兩人便議論起這事。陳巧韻有些擔憂道:“六郎年節之前便會出發,卻不知你們那里,是否也會出征。雖說夫君升了旅將是可喜之事,只是想到你們兄弟俱都戎馬倥傯,征戰無時,妾和阿母在宅中,也是心中憂懼不已。”

  “不知樞密院會如何調遣。”郭繼騏搖頭思忖道,“只是城中議論既多,想必出征中州之事,也不會拖延太久了。你且放心,如今中州之敵,遠非當日勁旅,即便出征,也不會耗費太多時日。”

  陳巧韻自己就在樞府任事,對機密軍務頗為清楚,兩人已經進了鋪子,她便輕輕點頭,住口不言。旬休之日,顧蓓也在店中,與大姐一塊向火閑話。眼見貴客進來,顧蘅便撇下妹妹,含笑上前相迎。

  鋪中皆是女流之輩,郭繼騏頗覺不自在,于是獨自出來,在前面三開間的門面房中左右打量。眼見門外店伙又殷勤引著客人進來,他便后退一步,瞧見來客面容,他心中仿佛被重錘狠狠一擊,登時愣在那里。

  楚琳瑯也瞧見了郭繼騏,她也停下了腳步,兩人彼此對視,眼中千言萬語,無可傾訴,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良久,楚琳瑯回過神來,向郭繼騏行禮,低聲說道:“郭公子,許久不見。”

  “是,許久不見。”郭繼騏也有些恍然,他又瞧瞧楚琳瑯身邊的使女,“冰巧如今也長高了許多。”

  冰巧微微屈膝,輕聲問候,又小心對楚琳瑯道:“姊姊,咱們這就進去么?”

  “小娘子請自便。”郭繼騏忙道,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小娘子不曾與令尊往沈陽去么?”

  “是,在沈陽住了一段時日,又陪著母親回來了。”楚琳瑯想了想又苦笑一聲道,“前些時日接到父親書信,說是中書參政霍老爺向他提及,要奴往戶部銀行去做事,父親已經答應了。”

  “哦?這倒是值得賀喜之事。”郭繼騏也有些感慨,女子出來做事,如今已是蔚然成風,就連楚信章這等固執之人,也終于改變了念頭。

  楚琳瑯見他出神,便又行了一禮,這才跟著店伙進了后面院子。郭繼騏默然呆立許久,又出了鋪門,瞧著街上人來車往,晴日高升,照著未化的積雪,教人只覺得寒意沁骨。

  又過了一會,陳巧韻挑好了衣裳出來。跟著她一道出來的伙計幫著叫了一輛馬車,夫妻兩謝過之后,自往教忠坊去。路上陳巧韻覷著郭繼騏神色,輕聲說道:“方才妾在衣鋪之中,遇著了那位楚家小娘子。想必夫君在外面也見著她了罷。”

  “嗯。”

  “楚家小娘子,似乎還未出嫁,妾瞧著,她許是與妾差不多年紀。”

  “是,桃李之年矣。”郭繼騏回過神來,“那些都是過往之事了,娘子不用多想。如今你已經懷有身孕,某不在家中之時,你凡事務必多加小心才好。想吃什么,也只管教廚子做給你吃便是。”

  “嗯,妾知道了。”陳巧韻坐在馬車之上,瞅著丈夫,滿足地笑了笑。

  郭繼騏按下心事,回宅之后陪著母親妻子閑話。寧氏如今搬出來與次子同住,身心舒暢,只是時常也會念叨著流露在外的長子。郭繼騏打定主意要將郭繼彪已經身死的消息一直隱瞞下去,便笑著岔開話題,說些讓母親高興的事情。

  晚飯之后早早睡下,妻子很快睡熟,郭繼騏卻睜著雙眼,輾轉難眠。

  翌日,他又陪著陳巧韻先往西海池去。眼見驛騎打馬飛奔而至,匆匆進了大門,他心知必有軍情送來,便與妻子一道往廣寒宮去。

  西節堂內,郭繼恩面色不豫,手持急信,與粟清海湊在沙盤之前。郭繼騏進來之后顧不得行禮,就先問道:“莫非北邊有變故,虜騎又往黑城來了?”

  “不是。”郭繼恩搖頭道,“是平城,平城之敵已經退走。河東全境收復。”

  “咱們奪回了平城?”郭繼騏有些詫異,“這不是捷報么?”

  “也算是捷報。”郭繼恩將急遞軍書遞給堂弟,“烏倫布臺自單于臺潛兵勝州,又沿紫河東至平城附近,破了并州軍在平城西面的營寨。城中達賀烏、庫羅兩部趁機逃出,兩處北虜合兵一處,抵擋住向祖才軍追擊,順利撤回勝州矣。”

  他連連搖頭:“這個烏倫布臺,實乃勁敵也。”

  粟清海仔細瞧著沙盤,沉吟說道:“前套地帶,距盛樂、平城等處甚近,咱們還是該盡早拿下才是。”

  “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要取勝州,則咱們得對銀州同時用兵。”郭繼恩吩咐道,“戰訓司要盡快定下方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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