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霍啟明趕至西京,召集文武僚臣議事。
從朔方趕來出任行臺都督的元珍農,對于將領們瞞著自己制訂出征隴東之策,很是惱火,在衙署里言辭激烈地表示反對。但是霍啟明蠻橫道,此事樞府已經議定,大軍既發,不可更改。并強令元珍農、陳疆達等人,俱隨自己往赴上邽。
桑熠、徐珪等將,僅留雍州二師,和才從益州返回的第六師駐守關內,其余八個師則越過大震關,與圖韃之新附軍交戰。盤踞在隴東等地的白萬鈞、宋愿等將不敢正面硬撼,遂率部退往臨洮。
霍啟明至上邽坐鎮,下令諸將集兵,過渭水之源鳥鼠山,直趨臨洮,下令限一月之內,必定攻取。
臨洮城為夯土城墻,很是低矮,西依洮水,北面是莽莽荒原,一派塞外景象。其地距金城府不過一百六十余里,歷為兵家重鎮。雍州軍行軍長史陳疆達召集隴城、平涼、成紀、上邽等處百姓,組織駝隊為大軍輸應糧秣,唐軍冒雪西進,開始圍攻臨洮城墻。
坐鎮金城府的圖韃左軍主將鄂勒支親率胡騎精兵東來相援,其部將扎兒護試圖夜襲唐軍軍營,未果,雙方戰至亮,圖韃兵未能從唐軍包圍圈撕開缺口。
隨后,鄂勒支主力趕來,雙方在八里鋪展開了一場血戰。圖韃步騎三萬二千余人,以騎兵為主力,向東唐軍陣發起了沖鋒。
徐珪親率七、八、九師自南向北列陣迎擔直到敵騎沖至二十丈之內,步槍兵才開火射擊,第一排的騎兵很快倒下,引起了虜兵的一陣慌亂,然后他們重整隊伍,繼續猛沖過來。
槍聲愈發密集,圖韃人向兩翼的包抄也被唐軍打潰了,盡管中路的騎兵一次又一次地發起決死沖鋒,但卻是徒勞無功。
偶有極少數騎兵拼死沖入了唐軍陣中,也未能引起絲毫的慌亂,這些騎兵也被迅速地殺死,只造成了為數極少的傷亡。
大炮開始怒吼起來,援助騎兵的圖韃步軍也被殺退,大地之上,雪白,血紅,到處都是尸體,還有星羅散布的弓、箭、胡祿、長矛和彎刀。鄂勒支白白地損失了五千多精銳,而因為唐軍留下了足夠的看守兵力,城內的新附軍根本就不敢出城接應。八里鋪之戰,再次以圖韃軍的慘敗而結束。
參戰的三萬唐軍,傷亡竟未至百人,這一戰績,將領們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徐珪以千里鏡察看,眼瞧著圖韃軍倉皇敗走。他摸著唇髭,很是滿意:“自今而后,我有火器在手,胡騎便再不能為亂中原矣。”
“將軍不可大意,”九師檢校點檢王仲玄正色提醒道,“賊部兵器不及,必然會想別的法子。戰場之上,情勢瞬息萬變,若以為從此下無敵,則謬矣。”
徐珪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咱們回師,稟報經略相公,預備圍打城墻。”
援軍敗走,白萬鈞、宋愿等只能率部強行突圍,新附軍萬余兵馬戰死在城外,另有一萬多人拋下兵器投降,兩員歸附之將僅率數千殘部南走安樂,退往河州。
唐軍順利奪下臨洮,商隊、民夫也跟著入城,洮水東岸,再次人聲鼎沸起來,頭頂肩背牛拉馬馱服飾各異的胡漢商販,還有叫賣胡餅的當地婦人,空氣之中的淡淡血腥氣早已散去。城中屋舍井然,竹木扶疏,城外的群山依舊沉默,完全瞧不出這里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霍啟明得知臨洮攻克,當即下令,兵分兩路,一路北進金城府,一路則西攻河州、樂都,直至鄯州。
陳疆達含笑向元珍農拱手道:“元公一力反對,如今可知是擔心過甚也?”
元珍農板著臉,一語不發。倒是霍啟明擺手道:“不可得意忘形,不要高忻太早了,金城府如今是鄂勒支全部家當所在,這一戰,不好打!”
他著招手示意陳疆達和參謀桌玉思等人都湊過來,教他們看自己繪的圖紙:“此乃刺刀,配于步槍之上,便可替代長槍,你們瞧瞧,覺得如何?”
臨洮大捷的消息登報之時,燕鎮百姓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大多數人都沒有過于在意。民眾的興趣,如今完全在另一樁事情之上。
官府從西山煤礦至燕都鋼鐵公司,鋪設了一條僅有數里長的鐵路,這件事情令京師熱,極為驚詫,消息一經公布,無數人奔涌而去瞧熱鬧,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然后,燕都郵報鄭重宣示,集中多位大家、名匠心血的蒸汽機車,已經造成,并且還發布了精心繪制的圖片。
一個鐵制的臺座之上,安放著一個鐵制的大圓筒,圓筒一頭立著煙囪,兩旁有兩個大鐵輪子,以連動桿與臺座旁的鐵輪相連,圖片上還畫了一個工匠,以顯示其體積大。
牽頭主持此事的,是一個年輕而才華橫溢的大學堂學生,應達才。
這臺被命名為黑龍號的機車,在鐵路上奔馳之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人們心驚膽戰地瞧著這個轟隆作響的鐵怪物風馳而行,無不嘖嘖稱奇。
許云蘿也跟隨郭繼恩前來觀看,她膽怯地緊緊捏住夫君的衣袖:“往后咱們出行,便要乘坐此物么?”
“你不用害怕,火車乘坐,極為舒適,便如咱們乘坐那蒸汽船一般,又快又穩,遠勝馬車。”郭繼恩安慰她道,“要不,眼下咱們就登上機車,先為感受一番?”
“不不,還是不了。”許云蘿連連搖頭,“還是往后再罷。”
從西山返回之后,郭繼恩親自為郵報撰文,詳述鐵路與火車,對于國計民生之振興,意義甚為重大。此外,又另請大學堂夫子和學生們,為官府籌劃一條正式運營的民用鐵路。
休沐之時,郭繼恩和許云蘿,由梅氏兄妹等人跟隨著,返回靈春坊別院住,因為鐵路之事,他的神色依然顯得很是振奮。
故相蘇崇遠忽然來拜訪,倒令他大出意外,連忙恭敬請入正廳相見。
相較乞歸之時,蘇崇遠的面容愈發顯得蒼老,不過氣色卻是好了許多。他四下打量屋子,意有所指道:“此處雖甚為精致,如何比得上宮城之壯闊富麗也?”
“燕京宮城,雖為奢壯,又如何比得西京之太極宮,比得中州之洛陽宮?”郭繼恩笑著請老相國落座,“江寧建康宮內,南吳徐敬徽身消國滅,不過就是今歲之事——萬歲千秋誰不念,古之帝王安在哉?”
“督政倒是瞧得豁達。”蘇崇遠搖頭感慨,但還是提醒道,“只是督政自設十年之限,以老夫觀之,督政之舉措,古今帝王無有過之。則十年之后,必為物情所留,屆時督政又如何處之也?”
“某素無戀棧之意,況且下高賢大才多有,替之者未必不如郭某也。”郭繼恩從容笑道,“老相國無需過慮,下既非一人之下,如今制度已成,則任誰來做這個百官之長,下軍民熱,必不容獨夫之妄為,這九州社稷,亂不了。”
蘇崇遠輕拈胡須,良久才點頭道:“但愿如此。”
故相國告辭離去之后,執筆中書令周思忠又來拜訪,郭繼恩很是詫異:“周相來此何事?凡政務者,皆不宜于私宅議之也。”
“是為著新修運河之事,”周思忠沉吟道,“仆祖籍汴梁,是以想著,俟新河鑿成,自燕京直通山陽,而不過河南地,則不但洛陽,連豫東之地,只怕也會從此衰落矣。”
“此事恐實難避免,”郭繼恩坦然承認,他想了想道,“不過,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運河之利既失,咱們可以從北至南,修造一條大鐵路,貫穿河南,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