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大軍西進,與白萬鈞、宋愿等叛賊,以及圖韃左軍主將鄂勒支之殘部,連番交戰,一路連克武威、永昌、山丹、張掖。鄂勒支用兵狡詐,數次設伏試圖擊退漢軍,皆未能得逞。圖韃軍和新附叛軍西退途中,襲擾村寨,掠奪財物,一直撤至酒泉,并與盤踞此處的郁力弗等圖韃將領一道,筑壘挖壕,試圖阻住唐軍的進擊。
唐軍鼓勇西進,嚴守樞密院所頒之“不妄殺、不搜屋”之策,安撫各處胡漢之民。遠走北面甘州河之回鶻部落,皆南歸投附,艾爾肯、塞比爾、薩烏提等部落勇士,俱都自告奮勇,募入軍中,成為唐國武將。
楊運鵬至蘭州,羽林軍則繼續西進。元珍農、李續根、陳疆達、桌玉思等人則在衙署與大總管一道商議軍情。楊運鵬以為蘭州至酒泉一千四百余里,路途過遠,不利于行營指揮作戰,決定行營前移,直至戰場,就近指揮。留袁明澗為雍州軍行軍長史,協理轉運軍輜。
陳疆達和元珍農,都察覺這位微黑嚴肅的一品上將,與那位年輕的周恒周將軍,有許多相似之處:沉毅果決,不畏艱難,而行事樸素,不為私計。
“大總管之器量識略,非但名將,實亦有名臣之風。”隴右道檢校觀察使陳疆達私下對元珍農感慨道,“元帥身旁,群英畢集,此乃開國之象。而其人僅代攝神器,不行化家為國之事,古之英主明君,皆不能及也!”
元珍農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他才悶悶說道:“老夫乃是李唐純臣,方才這些話,陳都使往后不必再說了。”
為避免郁力弗猜忌,鄂勒支和白萬鈞等都在酒泉城外筑壘御敵。當唐軍殺來之際,首先圍打酒泉城墻。
祁連山北,風物殊異,酒泉附近卻皆為綠洲平原。此城自漢代始,西晉復建,當時城池方長不過六里。后來歷代加固擴建,如今城長十余里,城中民舍、官衙、廟宇,乃是祁連山下之重鎮。唐軍四面圍城,仍以大炮轟之,鄂勒支與白萬鈞各自出壘反擊,試圖與城內郁力弗守軍互為援應。兩軍激戰之時,雍州軍第九師王仲玄部、第十師黃達忠部,趁敵營壘空虛,越過北河襲取銀塔鎮,一舉搗破。將鄂勒支的留守兵馬幾乎殺了個片甲不留。
鄂勒支酣戰之中得知銀塔鎮被襲,急忙又率眾返回。然而為時已晚,唐軍火器銳猛,兩路截殺,圖韃左軍傷亡極重,不得不率領殘部撤往玉門關。
對于城外的兩支敵軍,桑熠和徐珪采取的是擋一路,襲一路的策略。因此南面的白萬鈞部新附叛軍承受的火力不算太猛。但是白萬鈞依然迅速撤走,搶在鄂勒支之前,從玉門關逃往西域。
酒泉遂成一座孤城。
銀塔鎮營壘被破,圖韃左軍之家眷、奴隸等逾萬人皆落入唐軍之手,另有俘兵千余人。唐軍之中的回鶻官兵因怒而虐,千戶以下七百余名俘虜被斬殺。
自郭繼恩燕都興兵以來,這是頭一回出現殺俘之事。桑、徐二將不得不停止攻打,整飭軍紀,嚴為告誡。一些不服管束、桀驁不馴者,則毫不留情地逐出部伍。
這么一耽擱,楊運鵬率羽林軍兩個師趕來之時,唐軍仍未攻克酒泉城。
楊運鵬在城東南五里處立下行營,巡視部伍。聽了桑、徐二將關于軍紀的稟報之后,并未過于指責。這令兩個歸附之將都長松了一口氣。
于是唐軍重為部署,從西、南、東三面同時攻打城墻。城中有叛逃圖韃的漢人軍官射出降書,楊運鵬卻置之不理,羽林軍以其從燕京帶來的新式炸藥,從東面炸垮城墻,郁力弗以下萬余官兵,悉數被殲滅,城中百姓九千余口,皆成為大唐之民。
郁力弗本人,連同三十余名軍官、三千余名士卒被俘,幸運的是,這些人沒有再遭遇屠殺。至此,玉門關以東,盡為唐土。
唐軍僅僅休整了兩日,就再次出征。楊運鵬將大軍分為南北兩道,西出玉門,越六百里莫賀延磧,殺入西域。茫茫黃沙,荒涼天地,卻令十余萬健兒,不由自主生出慷慨雄壯之意。
雖然中書省對于樞密院用兵西域之事,頗不以為然,但是西涼四府光復的消息傳回,燕京城中官民,卻無不感到十分激動,振奮。畢竟,西涼之土,已經失卻多年,如今再回,終究是盛世之象,就算是對出兵征討極力反對之人,也難免會涌出些許的驕傲心情。
唐軍西進二千余里,費時三月有余。此時燕京城中,已經入夏。郭繼恩乃攜許云蘿往燕都大學堂,先至春熙堂,卻撲了個空,然后他們轉去蘇平安先生的小院,在籬墻之外,瞧見山長徐和山、文學院葉琴安等皆在,還有蘇平安所收的兩個學生,正在傾聽蘇平安細細講解王摩詰詩。
陸祥順已經擢任親衛營副營管,去了皇城軍營。如今隨扈郭繼恩身邊的,除了奉效節,便是新轉來的路福平,一個方頭方腦的縣城后生。眼見督政和小夫人就這么立在籬墻之外,聽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嘀咕道:“小的在講武堂里,學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本事。這些個大學堂的夫子們,說些甚么清淡空靈,既不能飽肚,又不能御敵,又有何益?”
奉效節掃了新伙伴一眼,沒有說話。郭繼恩卻低聲笑道:“學問者,荒村野老二三閑人之事,非干實務,若以有用無用論之,則落于下乘矣。”
籬墻之內諸人聽見議論,這才瞧見他們,連忙都起身相迎,將他們請入。郭繼恩開門見山說道:“霍真人欲設立燕都師范學堂,他如今在西山不能脫身,遂托在下前來相詢,想托請幾位夫子,往新學堂設館授業。”
徐和山有些不樂:“都帥當著本山長之面搶人,未免太不厚道矣。”
“難道背著山長將人挖走,就是厚道之舉了?師范學堂,勢所必行,還請山長,以大局為重。”
葉、蘇兩位,彼此對視,斟酌說道:“此事,容咱們回頭再想一想罷。”
郭繼恩便不再提及此事,坐下來與幾位夫子閑話。待到告辭之后,他忽然轉頭問奉效節:“若是此刻本帥前去拜見令尊,會不會被他掃出門外?”
瞧著奉效節面上為難神色,他輕輕笑了笑:“那就不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