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
金陵一家蘇寧電器門口，已有兩人蹲守，手里拿著一張貨品清單，上面記錄著密密麻麻的產品型號，譬如‘夏普LCD60LX540’、‘志高FR25GW’、‘山星UA60EH6000R’等。
全是亰東與蘇寧的重合貨品！
“燕京的柳老板發話了，只要蘇寧同款商品的線下價格低于亰東，現場登記，亰東負責給買家發放九折電器券。”
一個油頭粉面、手里拎著只黑皮包的中年男人，反復叮囑道。
“這幫呆比，真是有錢燒得慌，我要有錢啊，買幾套房子留著收租不香嗎？”
另一個寸頭圓臉的年輕人，撇嘴不屑道。
“你個二桿子，他們不競爭，我們哪能找到這么滋潤的活？”中年男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一天三百塊，包兩餐，看著不多，但這是2012年，金陵每月的最低工資標準還不到1400塊，因此這兩名亰東價格情報員，其實心里對報酬很滿意。
上午九點，蘇寧開門營業。
由于今天是418家電節大促，盡管是工作日，但客人依舊絡繹不絕。
畢竟這年頭的收入也不高，要是能買到九折、八折的大家電商品，輕松就能節省一兩千塊，可比上班強多了。
這就跟十幾年后，很多白領打工族為了省錢，特意請假參加雙十一大促差不多。
“有沒有尼康D800？”
一名背著電腦包的年輕人，沖著營業員問道。
“現貨只有16臺，售價21999元，全國最低價，手慢可就沒了。”營業員笑吟吟地回復道。
“給我拿一臺。”年輕人趕忙喊道。
要知道，尼康D800剛上市沒兩個月，大多渠道都在溢價銷售，蘇寧這價格轉手賣給器材商，都能讓他大賺一筆。
“兄弟，這機子在亰東買，還能再便宜2200塊。”
這時，那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
“真的假的？我昨晚在亰東看了，價格是27999元。”背包小哥一臉疑惑，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亰東有優惠券，我教你怎么領。”
中年男人拉著背包小哥走到一旁，氣得營業員破口大罵。
一些了解亰東補貼政策的買家，早就瞄準了意向商品，將蘇寧的線下售價發給亰東客服，要求領取九折優惠券。
此時，另一名價格情報員，便負責核實信息是否準確，如果沒問題，就給用戶的亰東賬戶里，派發一張相應產品的定向購物券。
柳強東這打法很流氓，壓根不想讓蘇寧在418家電節這天做出業績。
“經理，咱們把這兩個狗日的打出去。”一名蘇寧的員工提議道。
“甭管他們，亰東敢這么囂張，就是想激怒大家，一旦動了手，事情鬧大了，反而會讓對手得逞。”蘇寧的門店經理瞇著眼，憋了一肚子火。
要不是大老板發話，這兩個混蛋絕不可能手腳齊全地走出大門。
當年他跟國美血戰時，也沒如此憋屈過。
九點半一到，股市開盤，蘇寧股票應聲下跌1.5。
因為在半小時前，有一家第三方數據平臺，公布了亰東、蘇寧在4月17日的營業數據對比。
亰東銷售額1.7億，蘇寧銷售額1.5億。
家電老大哥竟被一個后起之秀碾壓？
散戶見狀，紛紛掛上賣單，唯恐跑慢一步，成了接盤俠。
“無恥！”
張進東得知消息后，把桌子拍得嗵嗵作響，作為老江湖，他怎能看不出來，這是有人在惡意拋售，想要引發蘇寧股價震蕩。
特么的！
這家伙太陰了，不僅跟他玩價格戰，私底下還有盤外招。
張進東心里清楚，萬一蘇寧股票跌停，哪怕他在銷售成績上勝了，對方也會借機大做文章。
“告訴投資部，把所有賣單，統統吃進，有多少吃多少。”
沉吟半晌后，張進東沖著秘書吩咐道。
“好的老板。”秘書微微點頭，踩著纖細的高跟鞋，身姿搖曳地離開了辦公室。
柳強東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微博上掛出了蘇寧股票下跌的截圖，雖然一個字沒說，但用意不言而喻。
蘇寧線上業務負責人韓鵬德立即回應，集團管理層將提升持股比例。
消息一出，蘇寧股票立馬回彈！
與此同時。
國美與亰東重合的貨品開始大幅降價，并喊話柳強東：“國美價格一定會比亰東便宜5。”
當當網則依靠國美電器城這張牌，與國美站在同一陣線，將矛頭對準亰東。
柳強東嘲笑李國慶，當當網沒有自己的供貨商和物流體系，根本沒資格參加418家電大戰，你丫就是個擦皮鞋的角色。
九點四十五分，李國慶在微博發文回復：“老柳說當當網是擦皮鞋的，我不覺得擦皮鞋就低人一等，當當與國美的合作，能夠完美發揮出兩家平臺的各自優勢，向當當用戶提供具備價格優勢的大家電產品，用戶滿意就行，我老李愿意給用戶擦皮鞋。”
這段話讓當當網的用戶極為感動！
不管怎么說，李國慶也是個億萬富豪，聲稱要給用戶‘擦皮鞋’，自然收獲了一部分用戶支持。
沒幾分鐘，‘李國慶擦皮鞋’的關鍵詞就沖上了熱搜榜。
“這也行？”柳強東懵了。
他原本都沒把當當網放在眼里，可大促剛開始，李國慶就把自己炒到了熱搜上。
另一邊。
燕京豆各莊，一名穿著條紋服的光頭中年人，拎著水壺，正在給周圍的花卉澆水。
“冚家鏟！張進東騎在國美頭上就算了，連柳強東都想咬老子一口，也不怕崩壞牙口。”
光頭男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抹冷冽的寒光。
看來離開江湖太久了，這些年輕人都沒把國美當回事。
他已經放話出去了，即使打掉國美三個月的利潤，也要讓亰東付出代價。
遠在杭城阿貍總部的狐貍淘成員，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再次投入工作狀態。
“森哥，你可把咱們害苦了。”徐坤嘆了口氣，不由地在心里吐槽起來。
拼唄的搶跑行為，導致狐貍淘全員加班，他昨晚干到凌晨兩點才下班。
“坤哥，你后悔沒有？”編輯組的杜瑤瑤湊了過來，小聲問道。
她和徐坤，以及設計組的唐琴、人事組的徐丹，當初放棄追隨陳延森，轉而加入了阿貍巴巴，雖說待遇不錯，但與以前相比，工作時間卻變長了。
加班費？一毛都沒！
“別想太多，以咱們的學歷和項目經驗，能加入阿貍就不錯了。”
徐坤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安慰道。
他心里也懷念陳延森當老板的日子，六小時工作制，加班費給足，誰不喜歡呢？
“打起精神！狐貍淘作為導購電商的領頭羊，必須緊抓時機，利用內容推薦和品牌團形式，爭取再創業績新高。”
狐貍淘業務負責人吳銘，帶著助理巡視過來，朝著辦公區高聲宣布道。
六大電商平臺的價格混戰還在繼續！
剛到十點，亰東的虧損就達到了2000萬！
蘇寧和國美也沒好到哪里，心痛得齜牙咧嘴，這要是打到凌晨十二點，還不得虧三個億！
就是這時，拼唄的百億補貼頻道，向用戶限量贈送2000減300、5000減500和10000減800的現金紅包，瞬間吸引了全網目光。
本身就極具性價比的拼唄家電產品，在迭加滿減紅包后，幾乎比亰東、國美和蘇寧的價格便宜了10左右。
拼唄再度突襲，令三家方寸大亂。
“跟進！加大活動力度，在活動主頁設置大額東券的領取鏈接，把價格給我打下去！”
柳強東坐鎮燕京總部，豪氣干云地說道。
這個時候可不能認慫！
虛城，朱仙莊科技園。
8號樓一樓大廳，擺放著一臺80寸的顯示屏，上面實時滾動著拼唄當天的銷售數據。
“森哥，截止十一點，拼唄當日訪問量為6300萬，其中自然流量占比3.1，大家電銷售額1.4億……”
胡赟坐在陳延森跟前，捧著一臺電腦，嘴上不停匯報著。
3.1的自然流量，等于沒花錢獲得了近200萬新客，并且還是對數碼家電高度感興趣的高價值用戶。
陳延森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靚仔東這么熱衷于跟人打價格戰，賬目上是虧了，但也能得到大量免費的新客流量，從長遠看，絕對物超所值。
“海爾BCD216SZ三開門冰箱，銷量1.7萬件；大金S系列壁掛式空調，銷量7000件；山星WF0702WKR滾筒洗衣機，銷量4000件……”
胡赟將大家電銷量前十的商品，一一念了出來。
陳延森瞥了一眼屏幕，負毛利4300萬，還在他的接受范圍。
可亰東快扛不住了！
柳強東望著越來越高的負毛利，漸漸沉不住氣了，直到中午十二點，他忍不住給大家電的采銷副總裁拋出一個眼神。
對方秒懂，轉身走到運營部，讓類目運營將一部分補貼額過高的商品下架，掛上了缺貨狀態。
隨著時間推移，蘇寧和國美也跟著‘缺貨’。
能被用戶拿來比價的同款商品越來越少，顯然是虧得太狠，大家都有點扛不住了。
下午兩點一刻，商務總協會表態，這次價格戰不算惡意競爭。
言外之意，你們盡管斗吧！
兩點半左右，蘇寧股票漲停，并對外宣稱，此次418家電節，蘇寧業務環比增長了637！
三點時，有小道消息說，蘇寧玩不起了，并上傳了幾張蘇寧商品價格漲回去的截圖。
但在十分鐘后，韓鵬德就跳出來辟謠：要跟亰東干到底。
柳強東立刻回懟：放馬來！亰東為用戶準備了500和1000元面值的京券，下單就送！
“不愧是靚仔東，一石三鳥，把蘇寧和國美玩得團團轉。”
陳延森放下手機，小聲嘟噥道。
去年亰東，從DST創投、老虎基金等機構手里，拿了15億美幣，眼看資金即將耗盡，柳強東才主動挑起了這場價格戰。
一來，做出一份漂亮的成績單，為IPO上市做準備；二來，阻擊蘇寧和國美的‘上網’計劃，穩固亰東線上數碼家電品類的行業地位；三來，吸引投資人注意，尋求下一輪融資機會。
沒辦法，亰東的重資產運營模式，注定了要在前期投入大量資金，并且極難實現盈利。
下午三點半后，亰東、國美、蘇寧、當當和易迅網大面積缺貨。
四十分鐘后，有用戶在微博上吐槽：電商網站不兌現之前承諾的優惠券。
四點五十五分，蘇寧服務器宕機，用戶打不開網站主頁。
一場混戰下來，大家明面上怒氣沖沖，可私下里都很滿意。
今天的訪客用戶數量，就連當當和易迅都翻了一倍。
深夜十一點半時，拼唄的總部大樓依舊燈火通明。
如今擺在六家電商平臺面前的問題是，明天還要不要繼續？
陳延森看了一眼數據，不算17號，光今天就虧了2.3億。
他估算了一下，亰東、蘇寧和國美的虧損，至少也在2億以上。
加上當當和易迅，大家一天虧了近十億！
突然間，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陳延森看著來電顯示，淡淡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