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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命在旦夕

  “放!”

  “嘭嘭嘭——”

  九月中旬,在關西百姓慶賀豐收,劉繼隆忙于布局吐蕃的同時。

  隨著黃巢死磕高郵,壓力驟減的康承訓開始主動分兵進攻安豐,而王鐸也并未讓康承訓失望,很快便拿下了只有五千人駐守的安豐城。

  安豐被拿下后,康承訓一邊留兵三萬繼續圍攻壽春城內的葛從周,一邊派兵試圖深入廬州,收復合肥。

  后方的急報紛迭而至,使得原本還決心拿下朱溫的黃巢,不得不在半個月的強攻后,回撤到了運河西岸。

  好在朱溫已經遭受重創,短時間無法威脅江都,所以他在留下黃鄴和張歸厚駐守江都后,當即率兵二萬,回援廬州。

  “直娘賊的,這黃二郎再不走,某便真的要山窮水盡了!”

  戰后的高郵城殘破不堪,身為主帥的朱溫都身上裹滿了紗布,更別提其它人了。

  他坐在衙門內,語氣不忿的看向謝瞳:“朝廷說好調兵馳援,結果某堅守高郵大半個月,連援兵的影子都看不到。”

  “直娘賊,這狗腳朝廷辦事如此拖沓,也難怪能讓黃二郎打入洛陽。”

  面對朱溫的這番話,謝瞳沒有反駁,因為他知道朱溫需要發泄,所以他順著朱溫道:

  “眼下我軍死傷大半,一萬兩千兵馬中,除了海陵和寶應駐扎的四千新卒得以保全,老卒只剩不到三千二百人。”

  “若是黃賊繼續圍攻下去,最多半個月,這高郵城便要陷落。”

  “好在天命站在明公這邊,如今我軍雖然遭受重創,但這半個多月的堅守也不是全無收獲。”

  “明公以一己之力拖住黃巢數萬大軍,這份功勞,怎么說也能換個不錯的官職。”

  謝瞳說罷,當即又繼續說道:“此外,我軍堅守城池期間,俘獲賊軍甲胄四千四百余套,算上我軍陣歿將士留下的甲胄,稍微修復過后,便有近八千套甲胄可供使用。”

  “明公眼下可以部卒死傷過多為由,擴招兵馬,編兵二萬。”

  “二萬?”朱溫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接著說道:“某麾下只有七千余兵馬,其中披甲不過八分。”

  “按照先生的意思,某可以再招募一萬二千多兵馬,補足兩萬人,但這多余的甲胄只有八千套,二萬兵馬披甲亦不過七分,倒不如編兵一萬三,滿甲十分。”

  見朱溫這么說,謝瞳輕聲笑道:“明公所說不假,但我軍出了這么多力,朝廷怎么可能袖手旁觀。”

  “某明日親自前往朝廷請表,屆時必定能為明公討得好處。”

  “好!”聽到謝瞳愿意親自走一趟洛陽,朱溫忙不迭應下,心里也不免升起了期待。

  只是這份期待沒有升起多久,朱溫便想到了如今黃巢面臨的困境,不由詢問道:

  “某在這高郵,最少宰了黃二郎麾下近萬兵馬,不說使他實力大損,但起碼也折損了不少。”

  “這黃二郎死傷如此,朝廷又調兵繼續南下,他會不會擋不住朝廷,敗歿于淮南?”

  朱溫之所以這么詢問,倒不是關心黃巢生死,而是擔心黃巢死了,朝廷不再倚重自己。

  要知道他能得到這么多錢糧,究其原因就是他掌握了揚州段的運河,能坐享其成的從江南物資中抽取錢糧。

  若是黃巢敗亡,那朝廷肯定不準許自己繼續在揚州待著,那他肯定要被調換他處。

  沒了揚州,他可就享受不到這種錢糧不缺的待遇了。

  對于朱溫的擔憂,謝瞳笑聲爽朗:“明公放心,黃賊雖受創,然實力尚在。”

  “若只是康承訓所率兵馬,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討滅黃賊。”

  “某如今最為擔心的,還是按兵不動的高駢。”

  “高駢?”朱溫沉吟,頷首道:“某雖不曾與他交手,然從黃揆、尚讓敗退嶺南、湖南來看,高駢所部必然精銳。”

  “這高駢都如此精銳,那屢次擊敗高駢的劉繼隆,豈非難以阻擋?”

  朱溫的話,贏得了謝瞳的贊賞:“明公說的不錯,當今局勢,劉繼隆確實強橫。”

  “不僅如此,最主要的還是劉繼隆按得住性子,竟然借助旱災與朝廷和解,洗脫其罪臣嫌疑。”

  “不過爭雄天下,不僅僅要看一點,而是要看明全部。”

  “若是明公只有萬余兵馬,一州之地,某自然會勸說明公歸順劉繼隆、高駢之流。”

  “可如今明公屢建大功,只要某前往洛陽操作得當,興許能為明公討得好處。”

  “明公若有數州之地,數萬兵馬,那至少也能割據一方。”

  “如今高駢老邁,劉繼隆雖值壯年,卻不如明公年輕。”

  “只要明公耐得住性子,說不定也能成就大業……”

  原本謝瞳是不看好朱溫能成就大業的,但架不住朱溫這幾個月的表現著實搶眼。

  尤其是這次依托高郵小城,竟然擋住了黃巢數萬兵馬輪番強攻,更是讓謝瞳對朱溫平添了幾分信心。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這所謂大業似乎也不是觸碰不得。

  “有先生此言,某心里底氣便更足了!”

  朱溫聽著謝瞳竟然拿自己與高駢、劉繼隆相比,不免心花怒放。

  謝瞳見他釋懷,當即便作揖道:“明公,某明日前往洛陽,需要帶足金銀,以此才能幫助明公。”

  “先生若有所需,但且拿去!”朱溫大手一揮,爽快的準許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朝廷肯定不會讓他長久占據揚州的,以揚州換一個位置不錯的地方,這倒也不錯。

  “既然如此,那某先行告退……”

  謝瞳眼見朱溫如此爽快,心里也不免感嘆自己沒有跟錯人,作揖過后便退出了衙門。

  翌日,謝瞳帶著五百兵馬和一千民夫,乘坐高郵城外的舟船北上。

  他敢于如此大張旗鼓,主要還是因為黃巢在高郵耽擱了太久,康承訓和曾元裕、王鐸三人齊頭并進,如今除了江都、揚子段的運河還掌握在黃巢手中,其余河段的運河都在朝廷手中。

  正因如此,謝瞳北上一路暢通無阻,而康承訓和王鐸、曾元裕三人也在不斷向南猛攻。

  申州、光州得以收復,黃巢只剩下廬州、舒州、滁州、和州及半個揚州,以及孤懸唐軍包圍圈中的壽春城。

  九月十八日,黃巢率軍撤回廬州合肥,挫敗王鐸先鋒,官軍陣歿三千余,王鐸撤回安豐。

  眼見黃巢不好對付,退回安豐的王鐸便與康承訓商量,調李克用南下安豐。

  隨著李克用率領三千代北精騎到來,王鐸重拾信心,二次進攻合肥。

  這次有著李克用的開道,王鐸所率八千步卒和兩萬民夫沒有遭遇任何問題,兵鋒直抵合肥城下。

  留守合肥的孟楷,早已趁著葛從周拖住康承訓得同時,將廬州境內的秋糧搶收一空。

  不僅如此,他還在合肥城內備足了足夠的柴火和草垛。

  合肥城經過黃巢下旨擴建,此時城墻周長足有八里,城高二丈,墻基壘砌石塊,組組高六尺有余。

  六尺墻基之上,雖然依舊是夯土城墻,但城墻厚足四丈,高三丈,能夠同時行駛五輛馬車,更別說讓兵馬疾馳了。

  “這合肥不好打,黃賊收割了秋糧,城內大部分都是兵卒家屬,兵卒必然心生死守之志。”

  “貿然攻打合肥,必然損兵折將,唯有包圍才能降低死傷。”

  合肥城外,王鐸在馬背上與李克用商量著如何攻打合肥城,但他也知道李克用麾下都是騎兵,攻城根本不可能讓他們主動。

  他與李克用商量,主要還是想讓李克用防范黃賊突襲,畢竟塘騎放哨的范圍比步塘要多,傳遞消息的速度也更快。

  “使君放心,有某麾下精騎在此,賊軍必不敢野戰!”李克用自信說著。

  他麾下三千代北精騎在這淮南之地,不敢說絕對無敵,但起碼不會犯些低級錯誤。

  只是為王鐸本部兵馬放哨,等待康承訓南下,這點問題還是沒有什么難度的。

  “好!”王鐸見他如此自信,不由撫須看向四周,目光也投向了距離此處數里外的一座小山,接著身后左右兵馬使:“那座山叫什么,可有水源?”

  “回稟使君,此山為大蜀山,山上有水源,山腳已不缺水。”

  左右兵馬使的回答讓王鐸十分滿意,于是他指著大蜀山道:“既然如此,便依托此山扎營。”

  “是!”左右兵馬使盡皆作揖,隨后開始安排民夫為三軍扎營。

  與此同時,他們的行動也被駐守合肥的孟楷看在眼底,而孟楷見他們從容扎營,當即冷笑:

  “直娘賊,還真以為陛下懼怕你們這三千胡雜?”

  孟楷看向身旁,對其中一名都將示意道:“派人走地道送出消息,”

  “末將領命!”都將應下,隨后派人前往合肥城內地道,走地道走向東出城二里后,在一荒敗村落中牽馬疾馳向東而去。

  快馬疾馳不過兩個時辰,東南方向很快就出現了一座座山峰。

  浮槎山,這是大別山余脈之一,呈東北向西南走向,長五十余里,距離合肥也不過五十里。

  隨著快馬進入浮槎山范圍,他很快便穿梭向南行走,并見到了許許多多塘騎和塘兵。

  在塘騎和塘兵的檢查下,他被帶往南邊的丘陵,并在此處看到了延綿數里的齊軍營盤。

  不多時,他便被帶到了牙帳,而帳內坐著黃巢、趙璋、李罕之等人。

  “唐軍來了多少兵馬?”

  黃巢直奔主題,前來稟報的快馬聞言呈出孟楷手書,由李罕之轉呈到了黃巢手中。

  得知王鐸帶著三萬多人南下,并且還以李克用開道,他立馬就猜出了王鐸的兵馬不多。

  “三萬多人,恐怕其中兩萬多人都是民夫吧?”

  黃巢篤定說著,畢竟他在康承訓進攻壽州的時候,就令孟楷搶收糧食,并將壽州、廬州百姓驅趕到南邊的巢縣、廬江一帶。

  如今合肥以北的百余里大地上,絕無太多壯丁來供唐軍抓捕,充作民夫。

  所以唐軍只能從潁州、光州強征民夫,而軍隊南下愈發深入,需要的民夫也就越多,因此這所謂的三萬唐軍,恐怕只有不到一萬可戰之兵。

  關于這點,趙璋和李罕之也都在黃巢提醒中想到了,故此趙璋先行開口道:

  “陛下,我軍在合肥城內有一萬兵馬,此地又有一萬五千兵馬,何不趁此機會突襲唐軍,將其大敗?”

  “不!”黃巢不假思索的否決了這個提議,并解釋道:

  “雖說唐軍數量不多,但他們軍中的精騎可不好對付,這點你們應該都清楚。”

  “眼下我軍糧草充足,沒有必要著急去進攻唐軍。”

  “且讓他們繼續包圍合肥,等到他們松懈,再吸引唐軍之中精騎前往他處,繼而再出兵突襲這支唐軍。”

  雖說兵力是敵軍兩倍,但黃巢畢竟嘗過騎兵突擊的滋味。

  當初曾元裕僅率數百精騎便從容掩護著康承訓數萬大軍撤退,而如今王鐸有數千精騎,且這支精騎還是當初擊敗王仙芝的那支,并不好對付。

  “可是要如何吸引這支精騎?”

  李罕之提出問題,黃巢卻直接只看向他:“李郎,給你五千兵馬,敢不敢繞道去進攻康承訓?”

  聞言,李罕之卻直接愣住了,畢竟康承訓那邊最少還有三萬兵馬,而壽春城內的葛從周也最多不過只有七八千人。

  這種局面,讓自己帶兵五千去進攻康承訓,他自然有些怯戰。

  黃巢見狀也不覺得奇怪,而是繼續說道:“朕會從滁州、和州再抽調五千兵馬,只要你帶著這一萬人,打著朕的旗號去進攻康承訓,便能給康承訓造成騷亂,王鐸麾下精騎便會被吸引過去。”

  “只要王鐸麾下的這支精騎被吸引過去,你立即繞道撤往滁州,不論死傷多少,都算你大功一件!”

  原本還有些怯戰的李罕之,聽到黃巢竟然只要求這點,他立馬變燃起了勇氣。

  “陛下放心,末將定不辱命!”

  他作揖行禮,黃巢見狀發下魚符,并看向趙璋:“從滁州、和州抽調五千兵馬前往定遠,聽從李郎節制!”

  “臣領旨……”

  趙璋不假思索應下,黃巢見狀也收斂了心神,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退下后不久,李罕之便點齊五千步卒,準備繞道前往定遠,節制定遠的五千兵馬后,沿黃河突襲康承訓所部。

  與此同時,在大蜀山扎營的王鐸所部,也漸漸從最開始的萬分警惕,變得有些松懈了起來。

  合肥城內打著黃巢的旌旗,但卻根本不敢出城野戰。

  他們的表現,使得站在大蜀山頂觀望的王鐸忍不住輕笑道:“黃賊如此膽怯,看來此前能有所作為,也不過是趁著中原空虛罷了。”

  李克用站在他身后,聽著他這么說,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王鐸轉身時,見他露出沉思之色,不免安撫道:“李郎君不必如此擔心,老夫已經得到消息,高千里已經率軍出蘄州往舒州攻去。”

  “以高千里麾下精銳,最遲一個月就能兵臨合肥。”

  “屆時我兩軍匯合,可輕松拿下這合肥城。”

  王鐸爽朗笑著,這時一名四旬左右的官員走來,朝著王鐸恭敬作揖道:

  “使君,太原傳來消息,夫人聽聞您進攻合肥不利,已經南下來尋您了”

  王鐸原本的笑容戛然而止,尷尬笑道:“前番失利,乃是因為李郎不在,如今李郎就在老夫身邊,便是黃巢舉眾來攻,老夫又有何可懼?”

  “你派快馬前往太原,告訴夫人無需南下。”

  官員聞言無奈搖頭,苦笑道:“夫人已經到了鄭州,距此地不過七百余里,最多半月便會抵達。”

  聽到自家夫人南下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王鐸也知道無法勸她回去,只能自我打趣道:“巢賊在南,夫人又自北方趕來,旦夕之間便要抵達,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克用見王鐸自嘲,性子倒也跳脫,干脆開玩笑道:“不如投降黃巢。”

  “哈哈哈哈……”

  王鐸與官員聽聞不由大笑,李克用也爽朗笑著,顯然都覺得這個笑話不錯。

  只是二人笑聲沒有持續多久,這時突然有快馬自北方疾馳而來,往大蜀山頂的牙帳沖來。

  不多時快馬來到牙帳前,馬背上塘騎翻身下馬作揖:“使君,黃賊有兵馬自滁州往合肥攻去,康使君請調代北騎兵,擊退這支賊寇援軍!”

  “賊寇竟還有援兵?”王鐸不免詫異,但他沒有多想,而是看向李克用:

  “李郎接令,著汝率本部精騎前往滁州官道,若是賊眾過多,汝可暫且退避,若是賊寡不精,汝亦要小心防范。”

  “末將領命!”李克用不假思索接令,但他長了個心眼,不免詢問道:

  “使君,某若是率軍前往滁州方向,而黃賊出城來攻,又該如何?”

  “哈哈……”王鐸撫須輕笑,十分自信:“若是黃賊舉眾來攻,老夫自然據山死守,料想黃賊也無法攻破老夫營壘。”

  “如此甚好……”

  李克用緩了口氣,他這個人雖然不遵循儒家的君臣父子關系,但他有自己的準則。

  誰對他好,他心里有數。

  王鐸此前在河東扶持他父子,這才讓他父子漸漸強盛起來,這份恩情,自然得報。

  如果不是這份恩情,李克用也不會始終要求跟隨王鐸,為其先鋒開路。

  眼見王鐸有自己的主意,李克用也就不便再說什么,干脆從王鐸手中接過魚符,接著前往本部營地,開始調兵往滁州趕去。

  只是李克用剛剛率領騎兵出營不久,合肥城內的孟楷便將消息傳往了桴搓山。

  得到消息的黃巢開始點齊兵馬,趁著天色尚早,當即往合肥城趕去。

  天色漸漸西斜,直到太陽徹底落下,合肥城內苦等許久的孟楷才見到了黃巢所派將校。

  “如何?!”

  看到臉生的列校走入衙門,孟楷坐不住的站起,質問他軍令。

  列校見狀呈出軍碟,同時口頭傳令:“陛下旨意,請軍使于寅時開始準備,如若見到大蜀山方向亮起火光,立即率軍出城,與陛下夾擊大蜀山唐軍!”

  “好!”孟楷聞言連忙應下,接著對左右安排:“送這位弟兄去寅賓館休息,女子和酒肉都安排好!”

  “是……”

  左右紛紛應下,隨后便將這名列校安排了下去。

  與此同時,黃巢率軍西進,沿著巢湖繞道三十里后,在大蜀山南部二十余里外開始休整。

  他下令三軍不可點火造飯,只能食胡餅與冷水。

  由于李克用離開,此刻的王鐸僅有步卒七千,民夫二萬,根本沒有能力放哨二十余里,所以并未發現他們。

  黃巢下令三軍休整,直到丑時(1點)才將三軍喚醒,迅速向北趕路。

  大軍北上十余里都不曾被唐軍的塘兵發現,直到遠方出現火光,

  天色黑暗,縱使天平忠孝軍平日里不缺米肉,但還是有不少人因此掉隊。

  一個時辰的急行軍后,僅有八千余人跟隨黃巢出現在了大蜀山的南邊,而此時隱藏在官道兩側的唐軍塘兵也發現了他們。

  “嗶嗶——”

  霎時間,漆黑夜空下驟然出現響箭的聲音,傳遞里許。

  “直娘賊的王鐸,傳令三軍,見人就殺!”

  黃巢聽到響箭聲,便知道己方已經暴露,當即傳令三軍開始進攻大蜀山。

  此時他們距離大蜀山還有數里路程,而大蜀山的唐軍營盤也開始響起鐘聲。

  “敵襲!!”

  “起床穿甲!敵軍突襲!!”

  鐘聲作響,守夜的兵卒將所有試圖沖出帳篷的兵卒都趕回了帳篷,讓他們穿甲準備作戰,這才防止了營嘯的發生。

  “使君,黃賊自南突襲而來!”

  兩名幕僚掀開王鐸的帳簾,卻見王鐸正在穿靴。

  “黃賊有多少兵馬?”

  他邊穿靴,邊詢問起了二人,二人則是說不清楚。

  “天色太黑,我軍兵卒看不清。”

  “混賬……”

  王鐸手忙腳亂穿上靴子,隨后帶人走出牙帳。

  此時的帳內,守夜的千余兵卒正在維持秩序,避免民夫和兵卒營嘯。

  眼見己方沒有動亂,王鐸緊張的情緒得以緩解,忙不迭下令道:

  “關閉營門,穿好甲胄的兵卒到營門集結!”

  “是……”

  二人應下,連忙派遣旗兵傳遞消息,但兵卒穿甲的速度太慢,而黃巢已經率軍出現在了營盤外。

  “準備火把放箭!”

  黃巢率軍將平原凸起的大蜀山包圍,并下令三軍點燃火把,準備用火箭來火攻大蜀山。

  大蜀山位于合肥西面十里外,屬于平原凸起的一座小山。

  黃巢之所以沒有在此設立營柵兵馬,形成掎角之勢,為的就是讓王鐸在此扎營,隨后借助秋意來火攻大蜀山。

  夜幕下,火把一支支燃起,將大蜀山的唐軍營地徹底包圍。

  兩千余步卒取出弓箭,點燃火箭后驟然射出。

  霎時間,無數火箭如火雨落下,射穿無數帳篷,火棉上燃燒的石脂將帳篷點燃,整個營盤四處起火。

  “快!讓民夫速速滅火,令兵卒放箭!”

  王鐸眼見山下起火,當即催促兵馬還擊。

  已經穿好甲胄的七千多唐軍連忙以弓箭還擊,而此時看清營外有多少齊軍的河東都將支謨也連忙策馬往山上趕去。

  當他看見正在俯視戰場的王鐸后,連忙作揖催促道:

  “使君,營外賊軍不過七八千人,與我軍數量相當,眼下理應殺出重圍,向北突圍而去。”

  “若是等合肥城內的賊軍反應過來,我軍必然身陷重圍!”

  支謨本以為自己的建議會得到啟用,不曾想王鐸搖頭否決道:“不可!”

  “我軍依靠大蜀山,又有水源,即便起火,無非滅火罷了。”

  “北營的塘兵并未回來,想必是往北邊突圍傳信去了。”

  “只要李郎君與康使君得知我軍被圍,必然會南下救援我軍,我軍只需堅守便可!”

  王鐸的想法很好,但問題在于他得守住營盤。

  支謨身為河東牙將,自然知道河東軍內部的情況。

  可以說,河東兵馬十余年未經戰事,根本就不堪重用,不然當初也不會被張淮鼎、李克用所率的數千人給唬住,使得太原牙將被盡數誅殺。

  讓他們打打順風仗還行,現在這種局面,他們根本打不了。

  “殺!!”

  忽的,夜幕下的合肥方向出現一條火龍,那是無數齊軍舉著火把來攻而形成的火龍。

  瞧見合肥城內的齊軍加入占據,支謨臉色驟變,無奈閉上了眼。

  “撞!!”

  不出支謨的預料,當攜帶攻城器械的孟楷加入占據,合肥城內的齊軍很快便鋪設壕橋,推動沖車,越過了唐軍辛苦挖掘的塹壕。

  沉重的沖車撞向了營柵,營柵一角頓時松動。

  “砰——”

  只是幾次撞擊,沒入土中尺許的營柵便被撞倒,大批齊軍開始踩著營柵沖入營盤內。

  “嗶嗶!!”

  木哨聲吹響,營內的河東都將、列校們努力指揮兵馬守住營柵豁口,可齊軍卻如潮水般不斷涌入。

  相比較十幾年不經戰事的河東軍,黃巢麾下的天平忠孝軍和忠義軍表現可圈可點。

  他們高高躍下,接著三五成群的結陣開始自守,接應營盤外的同袍進入營內。

  雙方長槍碰撞,河東軍的將士耐力很差,不過拼刺幾下,頓時便氣喘吁吁的被換了下去。

  齊軍抓住他們調換的機會,不斷猛沖陣腳,導致河東軍不斷收縮。

  王鐸他們站在大蜀山頂,將腳下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的唐軍營盤,可謂是多面開花,無數營柵被撞倒,繼而涌入無數齊軍。

  河東軍根本守不住營柵,只能一退再退,從山腳的營柵,帶著民夫們退向大蜀山。

  王鐸臉色慘白,他沒想到河東軍竟然如此不堪用。

  原本設想的堅守數日,此時完完全全成了笑話。

  “使君!趁我軍還有余力,向北突圍吧!!”

  支謨催促著王鐸,王鐸聞言身體發顫:“老夫若是下令突圍,這數千大軍,又有幾人能夠存活……”

  “顧不得這些了!使君!”

  支謨氣得快發瘋,他可不想把命丟在這里。

  “老夫……”

  王鐸還想詢問,支謨見狀干脆抓住他手腕,拽著他往旁邊馬廄走去。

  “傳令,三軍向北突圍!!”

  支謨強行將王鐸推上了馬背,隨后率領左右兵馬開始向北突圍。

  與此同時,得到軍令的河東軍也開始向北發起猛攻,然而他們始終無法突破齊軍包圍。

  “陛下高明,好個甕中捉鱉!”

  孟楷策馬來到黃巢身旁,適時奉上馬屁,而黃巢也受用道:

  “七千兵馬遭受折損,朕倒要看看唐主會不會心疼!”

  “殺——”

  在黃巢從容看著河東軍被己方絞殺的時候,支謨也在掩護王鐸突圍。

  齊軍的數量太多,好似無邊無際,不論他們怎么突圍,都會被齊軍長槍頂回來。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河東軍的數量越來越少,齊軍也遭受了不少傷亡,但總體還是河東軍死傷較多。

  支謨已經生出絕望,王鐸更是已經將手放在了腰間佩劍上,準備隨時自刎殉國。

  當天色漸漸變亮,河東軍也被齊軍徹底推到了大蜀山的山頂。

  兩萬多民夫被屠戮、俘虜,唯有四千多河東軍守在山頂,而山下則是將他們重重包圍的齊軍。

  當齊軍不斷涌上大蜀山,死傷過半的河東軍便開始出現了降卒。

  “某投降!”

  “不能投降,投降者死!!”

  河東兵卒開始投降,督戰的隊副見狀,當即便要執陌刀斬殺這些投降的降卒,結果這些降卒面對齊軍軟弱,面對隊副卻勇猛了起來。

  七八人圍攻隊副,很快將這名隊副錘殺當場。

  四周各隊見狀,紛紛放下兵器開始投降,而麾下兵卒投降的消息傳來后,支謨更是絕望的看向了王鐸。

  王鐸見他看向自己,鼻頭發酸,不免想到了自己那正在南下的夫人。

  “悔不聽汝所言……”

  王鐸心知自己是走不出去了,當即拔劍看向支謨說道:

  “某王氏世代簪纓,怎能受賊軍折辱?”

  “斗大頭顱,便交給將軍保全三軍吧!”

  不等支謨反應,王鐸將長劍對準自己,狠狠插入胸膛。

  支謨看得雙眼瞪大,他不敢相信王鐸這樣的文人,竟然有自殺的勇氣。

  長劍刺穿心臟,王鐸疼痛的不斷抽搐,雙腿一軟的坐在地上,伸出手抓向支謨,但在半空中便因為無力而垂下。

  支謨看著王鐸沒了生氣的尸體,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響過后,他這才看向左右:“傳令三軍……投降!”

  支謨下令過后,四千多早就動搖的河東軍,頓時便放下了兵器,盡皆投降了黃巢。

  黃巢派孟楷將他們控制住,最后才策馬來到大蜀山上,看到了自殺的王鐸。

  面對旁邊低頭站著的支謨,黃巢頷首道:“這個王鐸某知道,是個不錯的官員,只是有些迂腐。”

  “他為了爾等自殺,爾等便自己在這大蜀山尋木材,為他厚葬吧!”

  “謝陛下……”支謨羞愧作揖,隨后便見黃巢搖頭離開了牙帳。

  與此同時,在外圍一直蟄伏的唐軍塘兵眼見齊軍攻下大蜀山,當即便開始向北撤退。

  三日后,當李克用率軍擊退李罕之所率萬余齊軍,追殺十余后撤回壽春,他這才得知了王鐸兵敗的消息。

  “狗鼠的黃賊……”

  壽春城外的牙帳內,聽康承訓親口承認了王鐸兵敗,生死不知的消息后,李克用頓時想起了王鐸對他們父子的支持。

  想到這里,他不假思索的作揖,憤恨抬頭看向康承訓。

  “康使君,某愿為先鋒,直搗合肥!”

  康承訓看著李克用憤怒的模樣,連忙起身走到李克用身前,將他扶起后說道:

  “李郎心切,老夫能夠理解,然黃賊兩次擊敗我軍,我軍僅存三萬余兵馬,加之壽春尚未攻下,絕不可再繼續冒進了。”

  “此間情況,老夫會奏表天聽,等待朝廷旨意。”

  “李郎放心,不論王使君生死如何,老夫都不會讓賊寇折辱他的!”

  康承訓說了一堆,但根本沒說出李克用想聽的東西。

  他不顧康承訓臉色,憤然起身向外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康君立與蓋寓見狀,心底暗道糟糕,連忙上前對康承訓作揖,為李克用找補。

  “使君莫怪,郎君也是報仇心切。”

  “使君放心,只要您下達軍令,郎君必然為先鋒開道!”

  二人的反應不慢,這讓原本臉色難看的康承訓平復了心情,畢竟他也知道自己需要倚重李克用,所以并未撕破臉,反而擠出笑容。

  “二位放心,老夫能理解李郎君心情,還請二位好好安撫于他。”

  “某二人領命……”

  二人見康承訓沒有動怒,這才緩了口氣,接著與康承訓客套幾句后才匆匆離去。

  在他們離去的同時,康承訓派出的快馬也向著洛陽疾馳而去。

  不過三日時間,快馬便帶著奏表與軍碟出現在了南衙,而南衙的劉瞻三人得到消息后也不敢耽誤,急忙前往了貞觀殿。

  李漼還是坐在榻上,與三人隔著屏風。

  “發生何事……”

  見三人臉色不定,李漼便猜到了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劉瞻見狀便想要奏表,但卻被路巖先一步奏表:“陛下,淮南戰事不利,請陛下保重龍體。”

  路巖知道李漼身體不好,已經病了大半年,因此他擔心李漼會因為情緒激動而暈厥,提前提醒了起來。

  他這一提醒,李漼立馬感受到了不妙,扶榻起身,將位置調整好后,端坐在榻上詢問:“朕龍體尚好,淮南發生了何事?”

  李漼做出了保證,但路巖卻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劉瞻見狀,不免有些著急,故此上前道:“陛下,王鐸兵敗合肥,生死不知,我軍陣歿被俘七千將士……”

  霎時間,屏風背后的李漼身形一頓,下意識問道:“什么?”

  “陛下……”劉瞻再度重復了一遍,而路巖與蕭溝則是緊張的看向屏風后那模糊的身影。

  “此前便陣歿數千,如今又陣歿七千……”

  李漼盡量壓著脾氣,深吸口氣道:“朝廷還有多少兵馬在淮南。”

  “陛下。”路巖眼見李漼激動,連忙安撫道:

  “康使君所部還有三萬余兵馬,另外代北三千余精騎無礙。”

  “曾元裕處有兵馬萬余,楚州朱全忠尚有數千兵馬。”

  “此外,蘄州的高千里已經調遣兵馬進攻舒州,尚有兵二萬余。”

  “河陽諸鎮兵馬已經集結宋州,雖說沒有朝廷期望的那么多兵馬,卻也有二萬之數。”

  “眼下朝廷在淮南,尚有近六萬兵馬,算上宋州的兵馬,便是八萬兵馬……”

  路巖的話,讓人聽上去覺得形勢大好,原本氣血上涌的李漼也平息了怒氣,壓著脾氣道:“既然如此,朕希望能在歲末聽到黃賊討平的捷報。”

  “陛下放心,黃賊定過不了今歲……”

  路巖連忙回應,蕭溝與劉瞻則是皺眉,他們覺得黃巢沒有那么容易被討平。

  “若無事,那便退下吧。”

  李漼開口送客,田允見狀走出屏風,對三人作揖道:“三位相公政務繁雜,早些回去處理政務吧。”

  “臣告退……”

  三人異口同聲告退,期間不斷用目光看向李漼,生怕他出現什么事。

  好在直到他們三人退出,李漼也沒有出現什么事情,這讓他們松了口氣。

  不過他們三人剛走不久,李漼的呼吸聲便變得粗重起來。

  “田允!朕的頭……”

  “陛下?!”

  田允五步并三步,連忙沖到李漼面前,而李漼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同時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頭。

  汗水不斷順著毛孔涌出,只是幾個呼吸間,李漼便大汗淋漓。

  田允瞪大眼睛,連忙向外催促:“傳御醫!快傳御醫!!”

  李漼試圖起身,結果卻踉蹌倒下,被田允抱在懷中。

  田允被嚇得不知所措,殿內宮女太監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

  李漼倒下后,雙手狠狠抱住自己的額頭,五官猙獰,表情痛苦。

  “朕的頭、朕的頭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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