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阿瑟路監獄,到了那里你才有機會。”
“我不想坐牢。”
“我們現在和坐牢有什么區別?”
阿南德沉默,他想當一個好人,好人是不應該坐牢的。
“到了阿瑟路監獄,你可以把話放出去。那個監獄大,關了一萬兩千人,總會找到機會。”
“你怎么知道?”阿南德問。
“我是他們口中慣犯,”他身邊的囚犯安尼爾聳聳肩,“我犯了偷竊罪,偷工地的東西,銅線、塑料管我已經坐了三次牢,這是第四次。”
“你喜歡這里?”
“什么?”安尼爾像看白癡一樣看他。
“那你為什么老找借口進來,你明明可以不那么干的。”
“老天,”安尼爾以手扶額,“你就是蠢蛋!”
“羅恩巴巴也這么說。”阿南德嘆氣。
“誰?”
“羅恩巴巴,羅恩.蘇爾。”
“這一點也不好笑。”安尼爾鄙視他。
“真的,他是我兄弟,他也是個好人。”
“yaar,蘇爾醫生確實是個好人,但他管不了囚犯的死活。”
“他如果知道我在這兒,一定會來救我的,我得想辦法送消息出去。”
“那到了阿瑟路監獄你就跟著我吧,幸運的話關三年,運氣不好,關五年。我出去后,就幫你送消息。”
“三年!”阿南德尖叫。
“前提是運氣夠好。”
“不,太晚了!”阿南德抱著腦袋,幾近崩潰。
“行了,老兄,開飯時間到了。”安尼爾推了推了他就起身去排隊。
這里每個犯人進來時都會收到一只鋁盤當飯盒,那是他們唯一能攜帶的金屬器具。
沒有刀叉勺子,吃飯全部用手抓。
也沒有杯子,喝茶時就把茶水舀進盤子里,用嘴巴淺淺的吸。
阿南德的盤子丟了,他進來第三天的時候,就在某個晚上被人偷走了。
他知道盤子最終去了哪兒,它就在第四間房。
這里的盤子除了吃飯還有其他用,比如用來制作臨時的加熱鍋。
把兩只鋁盤折成V字形,充當架子,上面就可以放第三個鋁盤。
一個簡易的加熱鍋就成了,只需要在下面放點可燃物,就可以用來加熱茶水和食物。
第一間房之所以能在夜里都吃到熱食,全靠它的功勞。
只不過加熱卻在第四間房進行,因為充當燃料的涼鞋、襯衫,燃燒時會有刺鼻的濃煙產生。
五星級酒店的有錢人受不了這種味道,于是由他人代勞。
第四間房專干洗劫的活計,總會有破衣服和爛鞋子剩下,這是完美的燃料。
房間里的頭頭幫第一間房加熱伙食,以收取費用,這是他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就是房間里的其他人,不那么好受。
燃燒帶有的油性煤煙到處亂飄,第四間房臟污的地板、墻壁,甚至人臉上都被熏的漆黑。
鋁盤的壽命有限,多折幾次后,就會變脆、癟掉,那就不能再用。
因此需要供應新鋁盤,阿南德的盤子就是被人偷走拿去換了東西。
但他沒法去找,因為不知道小偷是誰,第四間房的人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那里的頭頭壯的像只大猩猩,阿南德非常識趣的沒有自添煩惱。
安尼爾同情阿南德,于是會偷偷把自己的盤子借給他。
從鐵欄桿那兒打來熱燙的豆糊,安尼爾手指一攏,稀里呼嚕三兩下吸的干干凈凈。
接著他把盤子遞給阿南德,時間緊張,前前后后六七分鐘。
如果不能在這期間去領食物,阿南德就得餓一天的肚子。
他們看過餓得頭昏眼花人的眼睛,綠的就像野狗。
阿南德匆匆把食物摟進嘴里,還不等他去舀點茶水,門口出現了一位警察。
嘩啦啦,鑰匙被插進了鎖孔。鐵門打開,警察站在門口四處打量。
“你,過來!”他看著阿南德的方向。
安尼爾不動聲色的接過盤子,朝他露了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阿南德再次被帶到了那天進來時的審訊室,這次辦公桌后面坐了個更有派頭的警察。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朝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
那個胖警察立即揪起阿南德衣領,“現在給你一次認罪的機會,小子,好好把握。”
“什什么?”阿南德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你在替某人做違法買賣?”
阿南德一顫,“警官,我只是一個孟買街頭導游。”
啪,響亮的耳光幾乎立刻落下。
“你當我傻的嗎?說!是不是在做走私生意?小子,你最好老實交代,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胖警察半真半假的說道,這是拷問犯人的慣用手段。
他在暗示阿南德,警方已知曉一切,現在坦白從寬,否則抗拒從嚴。
是的,這就是艾杰說的心理攻防戰。
這里坐的都是老警察,他們熟知這些套路。
“警官,我真的沒有啊!我已經在孟買當了快十年的導游,街上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
啪啪啪,這次胖警察改用鐵皮竹棍,阿南德的臉幾乎立刻就腫了起來。
“我再提醒你一次,別以為我們最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器官?”胖警察的眼神變得危險。
“警官,你真的搞錯了。我只是幫人跑腿,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繼續被打,從耳光、竹棍再到皮帶,他的臉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淤紫、血跡、傷口、紅腫,讓他整張臉都變了形。
“你上次不是說你認識某個人么,是不是他?”
阿南德搖頭,直覺告訴他,什么都不能承認。
“說!”鞭子一次次落下。
阿南德垂著腦袋不作聲。
“說不說?說不說?”雨點般的棍子砰砰作響。
終于胖警察打累了,阿南德已經不成人形,他連嘴巴都張不開。
“老大,這家伙是個硬茬子。”
很有派頭的警官無動于衷。
胖子一咬牙,“給他坐土飛機。”
這次繩子綁的太緊,等阿南德被放下后,他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覺。
“把這賤民送去阿瑟路監獄!”胖子指揮手下把阿南德抬走。
“老大,我們為什么要在這賤民身上浪費功夫?”他不解。
“我們只負責抓人,但不能弄死,那是大人物們的事。”
其實這些警察最初接到的通知,是直接把阿南德做掉。
但那個大人物不是警察系統的人,甚至不是官員,警察們自然不會照辦。
他們知道這個賤民和大名鼎鼎的蘇爾醫生有關系,對方也是大人物。
做事留一線,孟買警察精的很。
不過收錢辦事,他們要給阿南德足夠的苦頭吃,這也算是對雇主有個交代。
“老大,那可是羅恩.蘇爾,我們這樣逼問不會有問題吧?”說實話胖子心里有點虛。
“怕個屁!”有派頭的警察罵道,“這件事全推到那個人身上。”
胖子眼睛一亮,對呀!
羅恩.蘇爾是大人物,那個要對付他的人,也是大人物。
大人物斗法,他們最穩妥的做法就是隔岸觀火。
當然,也不是不能做一些小動作。
比如拷打這個賤民,從他嘴里掏出挖出一些有用的把柄。
后面不管斗法輸贏,以后說不定能靠它,大發一筆橫財。
這些大人物為了擦干凈自己的屁股,會不惜用重金封口。
他們也不怕羅恩怪罪,這完全可以推到他的對頭身上。
你們都斗的你死我活了,相互挖黑料也很正常吧。
現在既然挖不出有價值的信息,那就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監獄。
人不能死在警局,折磨一頓就行,以后兩邊都能交差。
他們絕不徹底得罪死另一方,但放人也不可能。
他們收了別人的錢,也承諾不走漏風聲,這些總能做到的。
走廊里的人都躲的遠遠的,他們知道這個人一定是警察的眼中釘,否則不會有三番五次的“特殊關照”。
安尼爾也怕,但他還是用鋁盤接來水,替阿南德輕輕擦洗臉上干涸的血跡。
“老兄,你可真慘。”
阿南德動了動腫成香腸的嘴,什么聲音也發不出。
“你可千萬要撐到阿瑟路監獄啊。”
安尼爾的擔心是多余的,就在第二天,他們就被塞進了一輛藍色囚車。
整整八十人,把容量只有三十人的車廂擠得水瀉不通。
囚車橫沖直撞,疾馳過阿南德曾經愛得要死的孟買街道。
進入監獄大門,獄警把他們從車后面拉出來,要他們蹲地上。
阿南德身體還沒恢復,勉強能拖著腿走路。
獄警挨個檢查,然后指使他們一一進入監獄。
他們蹲在地上拖著腿走路,阿瑟路監獄很大,他們走了小半天才到地方。
里面還有獄警在等待他們,囚犯被分到不同的監獄,阿南德特地別留在了最后。
有人告訴那個獄警,這個賤民會英語。
于是獄警用英語命令阿南德站起來,測試他是否真的聽得懂。
阿南德撐著又僵又痛的雙腿站起來,獄警又命令他再蹲下。
他蹲下,結果又聽到站起來的命令。
從圍觀獄警的哄堂大笑中,阿南德知道他們是在戲弄自己。
他沉默,卻只能跟著照做。
短短半個月的監獄生活已經告訴他,違抗命令的下場會很慘。
沒完沒了的十幾次之后,阿南德雙腿僅有的知覺,也快失去。
終于那個獄警似乎玩膩了這種游戲,他冷冷的盯著阿南德,慢慢露出奸笑。
“有人讓我好好關照你,現在你走那條路!”
他指著通往監獄內部的一條供道,那里黑漆漆的,仿佛擇人欲噬的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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