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德走進通道,沒兩步猛然有道右轉彎,直覺告訴他前面的路不好走。
幾名獄警用警棍戳戳他的后背,催促他繼續上前。
他搖搖晃晃的走進拱門,右轉。長長的廊道兩側,排著二十來個人,他們個個手拿竹棍。
阿南德沒進過監獄,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在抵達走廊盡頭的鐵門前,這條路上的人會想盡辦法折磨他。
鞭打、棍擊、左踢右踹…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速奔跑,縮短受刑時間。
可悲的是,他現在渾身麻木,連走路都疼痛難忍。
恐懼使人口干舌燥,仇恨令人窒息。
他慢慢往前走,那些人穿著白襯衫和白短褲,頭戴白帽,腰系粗大的黑皮帶。
皮帶上的銅扣印有號碼和職稱,職稱是牢房舍監。
舍監,這是傳承自大英殖民時期的警監系統。
殺人犯和其他服長刑的慣犯,判刑至少十五年。服刑的頭五年,他們是普通犯人。第二個五年,他們會得到部分特權,可在廚房、洗衣房、獄中產業和清潔隊工作。
第三個五年期間,他們往往會晉升為舍監,得到那帽子、皮帶和竹棍,進而掌握生殺大權。
是的,阿南德面前的這些舍監都是犯人。
獄警幾乎不插手監獄的日常運作,例行作息、秩序、紀律都由舍監負責,包括打人。
兩排搖身一變成為獄警的殺人犯,在走廊的兩側等著伺候阿南德。
他們舉起棍子,眼睛盯著他,做好了阿南德一路猛沖,讓他們喪失把人打的哀叫的消遣機會。
阿南德沒有跑,他跑不動。
他跛著腳,一步一步往前挪。
竹棍揮下,劈里啪啦落在雙臂、雙腿、背上,頓時皮開肉綻。
有些打在他的頭、脖子、臉上,他們強壯的胳膊,使出最大力氣抽打,竹棍落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疼痛既像被絡紅的金屬燙到,又像被電擊的刺痛。
竹棍末端打到開花,所落之處,就是一道道極細的口子。
血從他的臉上、裸露的胳膊上,留下。
阿南德在哭,嘴里喃喃自語。
他繼續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
棍子打在臉和耳朵上時,他會控制不住的抽動。
他步子不快不慢,雙手一直擺在身體兩側,緊抓污濁不堪的長褲。
一開始攻擊如狂風暴雨,但隨著他越往里走,身上埃的棍子也越來越少。
快要到走廊盡頭時,攻擊幾乎停止。
他們在奇怪,這個家伙怎么不躲不閃。
走廊兩排的人停下動作,看著他。
“我是個好人…我想做個好人的,羅恩巴巴…”
抽泣和低語在走廊里回蕩,血液模糊了他的眼,一片血色。
“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先生,阿里巴巴那里已經發動全部人手在找。”拉吉夫回答。
“讓蘭吉特也幫忙探探黑市的風聲,他們的消息最靈通。”
“是,蘇爾先生。”拉吉夫憂心忡忡的離開。
已經過去了三周,阿南德依舊毫無音訊。
羅恩嘗試了很多方法,警局的艾杰、黑幫的強尼、黑市、貧民窟,這些地方全都問了個遍,沒有。
如果那伙人真的是沖他來的,或者抱著想要贖金的打算,那應該早早聯系他才對。
結果他回到孟買這么長時間,沒等到任何暗示或者電話,仿佛無事發生。
羅恩只能主動去找人,包括托麻風病貧民窟的人幫忙。
只是他現在也不確定,到底還能否找到阿南德。
這太不尋常了,如果他真的被人綁走,哪怕是轉移的途中,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比如帶走他的汽車、每天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只要他和這座城市發生交際,那就必定會留下痕跡。
但這些統統沒有,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才能做到這一步。
除非那伙人擁有完善的生活物資體系,獨立于這個城市之外。
“老板。”阿莫爾在門口敲門。
“進來。”他回過神。
“那個業主開價一千萬盧比。”
“如果他能把那些租戶趕走的話,一千萬盧比沒問題。”羅恩嗤笑一聲。
他想買下蘇爾電器東北方向的那塊地,準確的說是那幾棟物業大樓。
蘇爾園區的規劃,已經得到馬邦首席部長納瓦爾的批復。
預計不久之后許可證和審批流程,就會全部走完。
既然如此,羅恩當然要早點想辦法,安置他地盤上的那些貧民窟居民。
這段時間除了忙阿南德的事,他也沒閑著。
當初和阿莫爾他們一起去看的那幾棟老舊寫字樓,羅恩正在想辦法拿下。
只可惜那里的業主聽說有人愿當冤大頭,立馬獅子大開口。
全然不顧自己這些年,被逼無奈以危房對抗租戶的狼狽樣。
這就是孟買商人,絕不放過任何一次宰客的機會。
“老板,要不要我帶人給他點教訓。”阿莫爾眼神發狠。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當初巴尼亞的工廠就是在他手里覆滅。
“不用那么麻煩,直接跟他說100萬盧比,否則準備當一輩子收不到租的包租公吧。”
“我這就去辦。”
“等等,”羅恩又把阿莫爾叫回來,“樓里的租戶你準備怎么辦?”
“老板,你放心,不用一個月他們就會乖乖搬走。”
阿莫爾低聲說了幾句,羅恩啞然一笑,揮揮手讓他走了。
惡人還需惡人磨,對付老賴租戶就不能用常規手段。
那個業主也是欺軟怕硬之輩,就因為樓里有一家律師事務所,就不敢來硬的。
這么多年那些小公司每月支付他幾十盧比,就可以堂而皇之霸占大樓。
就這,還好意思給自己開口一千萬盧比?
他每個月的房租加起來有沒有一萬盧比都不好說,一千萬他是真敢想。
要不是因為蘇爾園區的規劃,最近就要見報,羅恩連這一百萬都不想給。
他只是不想鬧的太難看,成為負面新聞而已。
說到蘇爾園區,這也是一個大項目。
按照圖紙規劃,把配置拉滿,少說要花費三千萬美元。
折合成盧比,大致在9億左右。
當然這是印度,員工社區馬馬虎虎就行,運動場、娛樂設施這些就不要想了。
污水處理、環保設施也可以全部砍掉,這玩意兒和印度犯沖。
去掉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項目成本可以降到5億盧比。
羅恩沒那么多錢,去年十月份的時候,賬上能動的資金大概是6000萬。
現在是94年2月初,蘇爾電器在這三個月里的利潤總和有5000萬。
水空調利潤率中規中矩,恰逢冬季,沒什么明顯增長。
價格便宜的電風扇反而銷量持續攀升,三個月賣了近十五萬臺。
自從吸收了巴尼亞的電風扇工廠后,蘇爾電風扇的款式變多了,質量也比原來靠譜。
雖然售價只有三五百盧比,利潤率也就堪堪維持在百分之四十的水平線。
但這種電器市場成熟、銷量穩定,算是保底產品。
去年一整年,蘇爾電器的利潤就這么多,勉強達到一億盧比。
這距離蘇爾園區5億盧比的預算還差的遠,羅恩只能從其他地方想辦法。
旅行社去年送了五千多人到波斯灣國家打工,簽證大多半年一次。
平均每個人在旅行社的幫助下,出境、入境總計四次。
光是服務費就有四千萬盧比,他們還為外勞們提供中介服務,包括住房、來往船票、車票。
扣去員工薪資和運營成本,凈利潤也有五千萬左右。
旅游公司算了,不提也罷。那些小錢,只能滿足羅恩的日常開銷。
其他走私藥品和試藥,賺的是美元,那個不能動。
略一合計,羅恩的本錢只有1.5億盧比。
還差3.5億怎么辦?貸款!
有了馬邦首席部長背書后,銀行那里早已不是門檻。
原先已經貸過三千萬算什么,銀行也得聽部長的。
印度的銀行和行政雖然是兩套獨立的體系,但銀行高管的話語權其實很低。
本地官員略一施壓,銀行就會乖乖放款。
加上銀行體系缺乏監管,腐敗之風盛行。
只要回扣得當,行長才不管借貸方是否符合條件。
以羅恩目前的社會地位,貸個兩三億盧比輕輕松松。
瞧,他買地、建設園區的錢,大多由銀行買單。
北方邦的礦產和水泥公司,也是類似的操作。
用國有銀行的錢,快速拿下國有資產,這就是一種寡頭作風。
羅恩已經在向印度銀行申請這批貸款,只等流程走完就開始動工。
仔細算算,他已經欠銀行四五億盧比,這比他全部身家要多的多。
完完全全的資不抵債,放其他國家早已破產。
但這里是印度,貸款的時候,銀行甚至沒有去核查他的資產情況。
離譜,全是草臺班子。
他能說什么,當然是享受既得利益啦。
嗯,羅恩準備用銀行的錢,再為自己置辦一套宅子。
他到現在還是租房,要塞區的房子到底還是太老了。
南孟買真正的富人區,在馬拉巴爾山附近。
要不是阿南德事情,說不定他早就已經在物色房產。
也不知道芙蕾達一家如何了,羅恩準備去看看。
他剛起身,桌上的電話響了。
“羅恩,你來一趟班德拉。”是瑪麗的聲音。
“什么事?”他問。
“我們找到了阿南德失蹤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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