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薩拉斯加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斯坦利應聲而倒。
這還沒完,他的搭檔也逃不過。
其他圍觀的警察,隨即站在不同的角度,連連開了幾槍。
他們一邊開槍,一邊污言穢語的咒罵。
仿佛被他們打死的不是人,是動物、是垃圾。
為了能“合理”地殺人,你首先得重新為你的槍下亡魂歸類,你必須否認他們和你一樣也是活生生的人。
斯坦利和他的搭檔已經躺在地上了無聲息,但偶遇的流程還沒結束。
有警察從后備箱里掏出一把56沖,還有一把大威力左輪。
他們用手帕包著塞到已經身亡的斯坦利手中,壓著扳機又開了兩槍。
然后拿掉手帕,后退。
咔嚓、咔嚓,同組的記錄員拍照,從各個角度拍,手法專業。
遠處的沙灘上本來還有行人,在剛剛聽到第一聲槍響時,就跑了個沒影。
拍完照,警察又在原地等了三刻鐘,直到確定斯坦利他們完全沒有了生命體征,方才假模假樣地帶著尸首去醫院。
這就是偶遇,全程羅恩都在不遠處看著。
斯坦利他們沒上法庭,被逮捕后只簡單審問,就被帶到公共場合開槍射殺。
“好了,事情已經解決了。”艾杰難得松一口氣。
“這樣的殺手,有多少被偶遇了?”羅恩好奇。
“他們是今年的第十二、十三個。”
“不得不說,這樣的效率確實高。”
現在才2月,94年剛開始。按照這個進度,一年少說有兩百名黑幫被偶遇。
羅恩會同情他們嗎?
笑話!
就在幾天前,這些殺手還在打他的主意。
孟買是一座罪惡之城,當理應維護秩序的司法系統癱瘓,人們就會賦予執政者無限的權力。
有的是商人因不肯付勒索金而被黑幫謀殺,他們會質問執政者,“政府就眼看著我們沒命嗎?”
政商兩界還曾就日益泛濫的勒索問題召開大型會議,商人們憤怒,卻不敢太憤怒。所以他們在會上的發言既諂媚討好,又語帶威脅。
你說這些商人會反對警方的“偶遇”嗎?
不,他們會更加支持警方,獲得法外行刑的生殺大權。
羅恩也是商人,他討厭暴力,但不討厭警察偶遇。
這座城市大抵會持續活在恐慌中,人們只能把自己包裝得比別人更為暴戾。
報紙頭條報道這種暴戾,寶萊塢電影拍攝這種暴戾,而黑幫和警方都樂見其成。
因為暴戾的存在,黑幫勢力得以進一步增長,他們靠市民的恐懼心理為生,如魚得水。
也因為暴戾的存在,民眾為求保命,益加讓警方的“偶遇”合情合理。
偶遇已經結束,現場除了幾粒彈殼,什么也沒留下。
警察在光頭化日之下殺人,卻不必擔心媒體報道。
那些記者知道劇本該怎么寫:幫派分子總是最先開槍的,警方反擊不過是出于自衛。
他們從不追問細節,就像他們從不愿深究印度電影里的邏輯漏洞一樣。
如果你相信媒體對偶遇的報道,你就必然以為所有的幫派分子都是蹩腳得不能再蹩腳的槍手。
而另一方面,警方非但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且每一次都恰好擊斃了嫌疑人。
果然,第二天羅恩就在報紙上看到了相關報道。
艾杰他們“偶遇”了窮兇極惡的幫派分子,規勸其“繳槍不殺”無效,對方依舊向他們開火,他們不得已進行反擊才槍斃了犯罪分子。
報紙上還有現場“火拼”的照片,斯坦利手里的56沖尤其矚目。
艾杰告訴羅恩,警方在偶遇對象手邊放置的武器也暗示了他在幫派的地位。
如果只是小嘍啰,他們會在他的尸首邊留一把六發左輪手槍。
相對地,小頭目被偶遇后,手邊放的是毛瑟槍。
真正重要的重要人物,則有諸如AK47或AK56之類的沖鋒槍“陪葬”。
斯坦利在達烏德幫地位不低,他身上背有十幾條人命,值得風光大葬。
外界對這起偶遇有什么看法嗎?公眾對此反響冷漠,無人憤而指責警方公然成了劊子手。
只有個別評論家抨擊道,“若真如警方所稱,當時黑幫使用的是如此精良的武器,即射速高達每分鐘六百發、射程達三百米的AK56步槍。
那么一級警司艾杰也好,三級督察薩拉斯加也罷,或是任何一名在場的警官竟無一人受傷,實在令人稱奇。除非我們的警隊人人都有金剛不壞之身。”
羅恩笑笑就放下了報紙,不得不說“偶遇”真是絕妙的機制。
如果斯坦利真是死在他手里,說不得迪拜的沙基爾就惱羞成怒,然后發動無休無止的攻擊。
他們的幫眾多達數千人,幾百盧比就能讓小弟拿槍去殺人,無窮無盡。
孟買的窮人太多了,曾經就有人為了兩百盧比,而打算綁架羅恩。
現在由警方出手,快、準、狠,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偏偏沙基爾還不能報復警察,“偶遇”也是黑白兩道都承認的手段。
以后就這么辦,那些窮兇極惡的幫派分子,全都丟給艾杰。
他既可以掃清障礙,又可以幫艾杰積累軍功章,妙哉。
就是不知道這次達烏德幫吃了大虧后,還敢不敢再來找他麻煩。
整個行動給小組全軍覆滅,五名頂尖槍手,死了三個,夠讓他們長記性的了。
羅恩丟下報紙揮揮手,帶著阿尼爾他們出門。
今天他要去醫院看望阿南德,順便給他帶份禮物。
“恢復的怎么樣?”
“芙蕾達說我昨晚很厲害。”阿南德得意的擺頭。
“你少鬼扯!”芙蕾達拍他,然后大笑,笑得毫不扭捏。
這幾天是她人生里最快活的時光之一,丈夫失而復得,沒有比這更能稱得上是神跡的事了。
她見過身邊太多的妻離子散,每一個下場都不太好,尤其是達利特種姓。
她當然知道這是誰幫的忙,所以略微說笑兩句,就很眼色的退出了病房。
阿南德恢復的不錯,身上的傷口大多愈合,圓臉也開始頗具肉感。
唯有兩只胳膊還打著石膏,活動不是很方便。
“我感覺這里的病房比泰姬瑪哈還豪華。”他左右打量房間。
“從價格上來說,它們確實差不多。”羅恩笑著在邊上坐下。
這里的地面鋪著光潔照人的瓷磚,衛生間可以洗熱水浴,甚至還附帶一間功能齊全的廚房。
阿南德每天都可以大飽口福,能睡足十個小時的覺,體重肉眼可見的上升。
然而肉體的傷可以治愈,心靈所受的傷害卻難以恢復。
他性格中的那份善良、天真開始動搖:他的微笑,一如他在獄中的記憶而變得殘廢。
雖然睡在柔軟的仿佛要塌掉的床墊上,但他常常醒來,醒來時雙臂亂揮、出拳,他仍能聞到噩夢里血液的濕金屬味。
就在阿南德胸口起伏加快時,羅恩扶住他的肩膀。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什么?”阿南德仿佛從夢里驚醒。
“現在能動吧。”羅恩打量他。
“當然,我受傷的是胳膊,不是腿。”
“那正好,今天有一份禮物送給你,走。”
羅恩扶著他起身,阿南德其實能蹦能跳,除了兩只胳膊。
他在醫院已經待了一周多,早就想出去透透氣。
羅恩為他準備了一輛SUV,地方寬敞,上車無需彎腰屈膝。
“我們這是去哪?”阿南德看著窗外,周圍的房屋似乎有些熟悉。
“去你之前待過的地方。”羅恩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他說過的,參與這件事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大約十來分鐘,汽車停在阿瑟路附近。
看著那一片熟悉的建筑,阿南德呼吸又開始急促。
“我說過的,要給你一份禮物。再等等,快了。”羅恩安撫他。
阿瑟路監獄里,當初關押阿南德寢室的幾名舍監,突然被叫到了獄警辦公室。
坐在那里的依舊是上次那個獄政官,他穿著制服,看起來派頭十足。
“今天你們可以出獄了,現在收拾收拾東西就走。”
“現在?”幾名舍監面面相覷,他們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所震驚。
按照刑期,他們最早的也要兩年后才能出獄。
“怎么,阿瑟路的生活讓你們留戀?還想再待十年?”獄政官皺起眉頭。
“不不不,長官,我們只是覺得有些突然”幾人連忙搖頭。
“放心,有人掏錢保釋你們。趁著我現在心情不錯,趕緊滾吧。”
“再見長官!”幾人上前摸獄政官的腳。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獄政官嗤笑一聲。
在監獄,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四千美元,四個人,很劃算。
舍監出獄也有一些個人物品要帶,但拉杰什非常不耐煩的催促他們快點,沒什么意義。
出獄的興奮,沖淡了心里的不滿,幾名舍監興高采烈的跟著拉杰什走向大門。
“那是接你們的車,去吧。”他揮揮手,后退兩步。
“是沙基爾大哥派來的人嗎?”幾名舍監不疑有他,就這樣傻乎乎的上了面包車。
不怪他們放松警惕,達烏德幫確實會為手下出獄的小弟接風洗塵。
某些頭目,甚至一日三餐有人送到監獄。說是坐牢,其實比住大別野還瀟灑。
他們出獄的排場更大,說是慶典都不為過。
只是上了車幾人才發現不對勁,周邊的小弟,他們竟沒一個認識的。
“你們是”
噗、噗、噗,幾名舍監的話還沒說完,脖子上就挨了強效麻醉針。
他們翻著白眼,軟軟的倒地。
拉杰什笑著朝車里揮揮手,然后悠哉悠哉的返回了監獄。
哎呀,蘇爾醫生就是心太善,還搞了昂貴的麻醉針。
不過畢竟是醫生嘛,喜歡打針,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