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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決斷

  卡瑪大院,也就是蘇爾電器東北角的那幾棟辦公樓,最近很不安生。

  首先是業主突然換了人,以前的那個討厭房東在門口貼了公告。

  樓里的租戶們瞄了一眼就不再關心,只要房租不變,誰做房東他們無所謂。

  甚至有些人心里還幸災樂禍,也不知道哪個冤大頭,竟然敢接手這里的房子。

  如果他打著漲租的美夢,那大家不介意給他個教訓,《租賃法》就是他們的護身符。

  奇怪的是,新房東來了并沒提漲租的事,他在大樓門口貼了另一張公告。

  內容很多,零零總總數十條,都是對房客提出的各種要求。

  最晚幾點必須進門,能帶多少客人上門,廣告牌、空調外機必須裝在哪里,說話聲不能太大.

  圍觀的租客立馬炸了窩,他們群情激憤,要找房東理論。

  巧了,阿莫爾正帶著一幫人站在他們背后。

  “你們是誰?”發現被包圍的租客喝問。

  “我們是這里的物業,以后卡瑪大院歸我管。”阿莫爾笑了。

  “物業?”租客聽的一頭霧水。

  “看到墻上的公告了嗎?這就是物業的工作,我們受房東委托,維護大樓的居住環境。”

  咳,其他地方的物業,是為住戶提供服務。

  到了印度,羅恩決定倒反天罡,物業和房東是一伙的。

  反正現在印度也沒有物業的概念,解釋權歸他。

  阿莫爾現在就是卡瑪大院的物業經理,他們總計五六十人,穿著清一色的卡其布制服,看起來很唬人。

  “你們沒有權利這么做?”某個律師事務所的人立即反對。

  “是嗎,那你們盡管去告嘛。”阿莫爾吊兒郎當,“《租賃法》有說房東不能做這樣的規定?”

  律師語塞,法律當然不會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寫進去。

  “聽好了!規矩今天就開始執行,不遵守的全部棍棒伺候。”

  阿莫爾話音剛落,他邊上那幾十個身穿制服的人,齊齊把手里的鐵皮竹棍一頓。

  咚!沉悶的撞擊聲,驚得租客們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這里可是印度,一秒六棍真不是開玩笑。

  租客們一盤散沙,不敢當面頂撞阿莫爾,他們決定回去慢慢商討計策。

  看著這些人離開的背影,阿莫爾輕蔑一笑,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們?

  《租賃法》約束的是租費,卻不是房屋管理。

  阿莫爾提出的各種要求,當然不全都是合理的。

  但這種事最難扯皮,甚至警察都不會立案。

  再說了,羅恩該打點的都打點了,不怕這些租客作妖。

  于是在極其苛刻的新規定下,卡瑪大院內的租客變得異常難受。

  很多培訓班被嚴格限制了人數,還不能太晚,一旦超過下午三點就會有身穿制服的物業上去搗亂。

  他們拿著鐵皮竹棍氣勢洶洶,勒令培訓老師停課。那些學生們見到這種陣仗,立馬逃之夭夭。

  過不了多久,就有接二連三的學生退課。

  這還沒完,阿莫爾還讓一批特殊的租戶住進了大樓。

  那是來自貧民窟的牛糞餅供應商,是的,就是糊在墻上的牛糞餅。

  貧民窟的人用不起煤氣,也用不起煤油,牛糞餅就成了很好的燃料。

  有專門的人做這樣的生意,他們會在住所周圍一切能用的空地上,貼滿牛糞餅。

  可想而知,他們住進大樓后會發生什么。

  走廊里、陽臺上、外墻窗戶.所有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很快就被一張張黑糊糊、散發著芬芳氣味的牛糞餅占據。

  你讓那些律師事務所、會計培訓班的人,如何受得了終日與糞便為伍?

  他們憤怒的找阿莫爾投訴,沒用。

  別人也是住戶,你憑什么要趕人走?

  什么?對方搶占了公共空間?

  行,先把你們胡亂安裝的水管、空調外機拆了再說這句話。

  那些人面面相覷,最后投訴不了了之。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物業就是在逼他們走。

  對方的手段很骯臟,偏偏又很難起訴。

  結果不出一個月,律師事務所、會計培訓班陸陸續續的搬走。

  他們沒法在這種地方接待客人,也不會有人愿意來這種地方聘請律師,太惡心了。

  明明是辦公大樓,卻生生被阿莫爾折騰成了臭氣熏天的貧民窟。

  按照他的預計,再有一個月,這里的人就大多會主動離開。

  只不過就在阿莫爾準備安排更多的攪屎棍進大樓時,羅恩把他叫了過去。

  “卡瑪大院那里還有多少租戶沒走?”

  “大概四成,那些手段效果顯著。”阿莫爾笑道。

  “太慢了。”羅恩嘆氣。

  “蘇爾先生?”阿莫爾不解,這在孟買已經算是進展神速。

  市政委員會的“拆違大王”凱爾納都沒這種效率,要搞定一處貧民窟少說三五年。

  他們這才不到一個月,就逼走六成租戶,物業團體戰績喜人。

  “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不必親自動手。”羅恩眼里有了決斷。

  “蘇爾先生,您的意思是”

  “卡瑪大院不是為了我們自己,他們也該出點力了。”羅恩起身,來到辦公室窗口。

  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北邊的貧民窟一里接一里,綿延不斷,夾雜著熱鬧的交易情況。

  里面的居民從最初的數百到數千,再到現在的數萬,不斷膨脹。

  它就像是寄生在城市身上的牛皮癬,日趨惡化,病入膏肓。

  住在那兒的男男女女們卻自由自在,他們無拘無束、面帶微笑,享受著貧民窟的一切。

  羅恩低聲和阿莫爾說了幾句,后者眼中閃過震驚之色,但還是很快點頭答應下來。

  待到辦公室里空無一人,羅恩拉開抽屜,取出一只淡粉色的信封。

  上面寫了他的名字,里面是一張照片,伊麗莎白夫人穿著白色晚禮服的照片。

  這是剛剛送來的,不同于上次給海拉的那張。

  照片上的伊麗莎白夫人,罕見的露出微笑,矜持的微笑,不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羅恩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伊麗莎白夫人夫人在釋放善意,至少表面上如此。

  她大抵是想邀請羅恩去皇宮,或是和談,又或是想對之前的事做個解釋。

  太晚了,羅恩現在只想要她死!

  有時獅子得吼吼,只為讓馬兒想起恐懼。

  哈德汗這句話說的很有道理,他決定不再做馬兒了。

  羅恩打量著那張照片,然后輕輕松手。

  照片飄飄忽忽的落下,又被一陣海風帶起,打著旋的飛向高空、飛過蘇爾電器廠,最終消失在貧民窟裊裊升起的炊煙中。

  三月初,孟買街頭的人群日益增多。馬上就是侯麗節,人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那份熱鬧。

  侯麗節,又叫撒紅節,是印度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

  這將是一場席卷整個國家的色彩狂歡,漫天飛揚的彩色粉末會像暴雨般傾瀉而下。

  這一天里低種姓可以盡情的捉弄高種姓,階級隔閡暫時性的打破。

  阿莫爾也在為侯麗節準備,他早出晚歸穿梭在龐大的蘇爾貧民窟巷道里。

  他的老婆最先察覺到異常,十分擔心。

  “你又準備去搞拉佛達了?蘇爾電器這么好的工作還不能栓住你?”

  “你懂個屁!”阿莫爾不耐煩的揮手,“你想住一輩子貧民窟嗎?”

  “什什么意思?”他老婆一愣。

  “老子可是婆羅門,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看見那了嗎?”阿莫爾指向東北角,“樓房!那才是我們該住的地方。”

  他原本的野心并不大,只期望在自家門前留有一塊足夠大的地方,砌成陽臺。

  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已經停不下來。

  他看過最近孟買的報紙,“蘇爾園區”幾乎成了一個明星詞匯。

  首席部長、報紙、電視臺都在討論這份“振興”孟買的工業園區計劃。

  阿莫爾讀過書,甚至學的是經濟學,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當你站在風口上的時候,你沒法停下來。只需輕輕一抬腳,就可以平步青云。

  要抓住這次機會,阿莫爾這樣告訴自己。

  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搞“拉佛達”了。

  三月六日,撒紅節,外面的街道早已變成沸騰的調色盤。

  洋紅、翠綠、明黃、靛藍的顏料在空氣中碰撞,人群的尖笑與激烈的鼓點相交織。

  喧鬧聲一浪浪的襲來,透過人群、透過街道,向四面八方擴散。

  蘇爾貧民窟內,婦人、孩子皆神色興奮的整裝待發。他們手里也拿著各式各樣的顏料,隨時準備加入街頭的狂歡。

  男人們笑瞇瞇的看著這一切,眼神卻更多的打量最前面的那道人影。

  阿莫爾是慶祝活動的組織者,他看了眼浩大的隊伍后,又朝角落里的阿南德點點頭,接著粗壯的胳膊一揮,出發!

  人群開始移動,鼓聲、笛聲、喇叭聲加入,喧鬧狂野的音樂開始了。

  這是獨屬于貧民窟的音樂,刺耳而嘈雜。

  阿莫爾領頭,樂師緊隨其后,人群擁簇著他們,踩著莊重緩慢的步伐,漸漸朝貧民窟外走去。

  一群群蹦蹦跳跳的小孩,毫不扭捏、近乎歇斯底里的盡情狂舞。

  其中有些小孩擺出他們最愛電影里的舞蹈場姿勢,模仿明星走路。

  還有的像雜技演員般跳來跳去,又或者縱情跳著自己編的痙攣舞步。

  隊伍很龐大,足足數萬人!

  一場狂歡即將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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