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印度缺美元,東大也缺。
雖然今年的匯率并軌改制,讓情況得到緩解。
但根據規定,企業和個人必須將外匯收入賣給指定銀行,再由銀行集中管理。
說白了,外匯額度還是不能自由支配,遠沒達到富裕的程度。
在聽說阿希什用美元支付黑白電視機生產線,還一買就是兩條后,那些正愁沒地方淘汰破爛的廠商喜出望外。
他們紛紛主動找上門,好酒好菜伺候阿希什等人,只為把廠子里的累贅盡快出手。
最初30萬美元的報價,因為有太多的競爭對手加入,竟然直奔20萬美元而去。
最后還是有關部門看不過去,居中協調了這次交易。
魔都某電視機廠近水樓臺先得月,兩條八成新狀況良好的生產線,折價45萬美元。
本著首次交易,來日方長的原則,他們還送了阿希什兩套維修備用件。
當然,在羅恩的首肯下,阿希什代表蘇爾電器也禮尚往來。
他們和東大這里的幾家電視機配件廠簽了份合約,主要內容是采購某些核心部件。
按照約定未來兩年內,蘇爾電器將從紅光、上電等配件廠,進口20萬只顯像管和電路板。
沒辦法,顯現管這種核心零件,印度搞不定,只能進口。
不過東大的報價非常便宜,14寸顯像管每只20美元,折合人民幣172元,約等于620盧比。
當接到阿希什打回來的電話時,羅恩以為自己聽錯了。
顯像管這種東西,他不是沒去國際市場咨詢過。
同樣的14寸顯像管,歐美報價100美元一個,日韓便宜點,80美元。
東大的報價只相當于他們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妥妥的骨折價。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買啊!
其實他們不知道,東大的廠商在報完價后也忐忑不安。
因為這玩意兒國內產能過剩,而且還處于淘汰的邊緣。黑白電視除了農村地區還有銷量,城市居民早就不聞不問。
他們生產一只14寸顯像管的成本只有100元左右,賣給印度佬172元,屬實已經賺麻了。
接著奇怪的一幕出現了,阿希什想還價又不敢還,東大的廠商想讓步又怕露怯。
麻稈打狼,兩頭怕。
最后阿希什試探性的要求他們承擔運費、以及后期的培訓費用,東大廠商立刻答應。
好啦,一個買到了物美價廉的商品,一個意外開拓了創匯渠道,皆大歡喜。
簽約的時候氣氛極其熱烈,就和NEC在孟買簽約時一樣。
羅恩對這筆交易是極其滿意的,他找到了財富密碼。
電視機的主要成本就是顯像管,約占整體的3050,其他零件印度自己能搞定。
算上關稅、其他配件、人工、電力各種成本后,蘇爾電器生產一臺14寸黑白電視的總成本大概在1700盧比。
媽的,這下真造不如買了。
印度本土的黑白電視機售價沒有低于8000盧比的,這怎么玩?
有那么一瞬間,羅恩甚至都打算以后就當買辦了。
東大的產品到印度國內,完全是傾銷,根本沒有對手。
可惜買辦的路走不長,過兩年印度完全放開國門后,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盯上這塊市場。
沒有技術優勢,不能跟上迭代的腳步,被淘汰是必然。
好在暫時不用考慮這個問題,羅恩完全可以先從買辦開始。
1700盧比的總成本,對印度國內的另外兩家同行來說,完全是降維打擊。
不過這件事要低調,不能像和NEC合作時那樣,大肆宣揚。
印度和東大的關系,懂得都懂。
羅恩只能悄悄的進村,不能打槍滴不要。
正好有NEC在前面掩護,問題不大。
根據阿希什的消息,從東大來的生產線預計一個月后就會到港,快的不可思議。
羅恩很期待,他想親眼看看貼上蘇爾logo的電視機下線。
然而北方邦老家的來電,讓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孟買這里的事,礦場那里有麻煩。
穆納現在更覺得自己就是生活在天堂里,他不僅隔三岔五能吃到咖喱烤雞肉,還能有時間看書!
多么奢侈的一件事,那是有錢人和老爺們才有的特權。
現在穆納也有這種特權了,那是主人給他的恩賜。
擺在他床頭的幾本書就是證明,從印度百科到社會風物介紹,包羅萬象。
穆納很珍惜這些書,就像對待盧比一樣。
不過他通常不在屋里看書,因為那個多吉每次都會冷嘲熱諷。
多吉一心想離開礦場,回到瓦拉納西或者跟在他主人拉坦身邊也行,但始終未能如愿。
他把怨氣都撒在了穆納身上,兩人同居一室,相距不過一米,卻從來沒有說過友好話。
就連一句“你好”或者“你媽媽身體怎么樣?”,類似的問候都沒有。
多吉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他貼在墻上的不下二十張神像鞠躬禱告,口里念念有詞“唵,唵,唵”。
這時候,他會用眼角的余光瞥看穆納,好像在說:“難道你不做禱告嗎?你是干什么的?是牧民偽裝的叛徒嗎?”
穆納氣不過,一天傍晚,他來到集市上,把所有能找到的羅摩大神和猴神的神像全部買了下來,大概有二十四五張。
他把神像都貼在了房子里面,這樣,在擁有的神像方面,他就和多吉平起平坐了。
每天早上,向這些大神們鞠躬之后,他們兩人都不甘示弱地大聲禱告,都想壓過對方的聲音。
堅持了幾天之后,穆納卻及時醒悟,他完全沒必要和那個家伙浪費時間。
有這功夫,多看點書不好嗎?
于是在多吉得意洋洋的眼神下,穆納不再和他比拼誰對神明更忠誠。
穆納起的很早,太陽未出,公雞像發了瘋似的在村子里叫個不停。
他小心翼翼的離開屋子,帶上書本,朝著礦場附近的小山頭上爬。
太陽將出未出,山腳下面的池塘波光粼粼。偶爾會有石頭從山頭上滾落下來,一路翻滾轟鳴著沖進池塘。
掉進水里的石頭有一半沒在水中,表面光滑而濕潤,就像大號的鵝卵石。
池塘的水面上開滿了荷花和睡蓮,花間漣漪泛起點點銀光。
村里的水牛照例蹚著池水,咀嚼著睡蓮葉子,所到之處鼻子會拱出一個大大的V形波浪。
太陽慢慢升起,將它的光輝撒在水牛身上,撒在穆納身上,撒在這片大地之上。
穆納抬頭向上看,那里有一堵石墻,墻上的一排排瞭望孔在日出時宛如一道道鮮艷的紅線。
沒錯,山頭上有一座古堡,村里人更喜歡叫它黑堡。
據說黑堡至少有幾百年的歷史,至于是誰建造的沒人知道。
也許是奧斯曼人,也許是波斯人,也許是英國人,或者其他曾統治過印度的外國佬。
穆納不屑的撇撇嘴,他看過歷史,明白印度從未真正自由過。
開始是牧民說一不二,然后輪到英國人對他們呼來喝去。
四十年代英國人走了,但只有白癡才相信印度真的自由了。
現在黑堡早已棄之不用,一群猴子占堡為王。除了牧羊人有時會到那附近放羊外,就沒有什么人上去過。
離得越近,猴群吱吱的叫聲越明顯。它們矯健的身影沿著城墻躥來跳去,爬高逐低,有時相互廝打,就像死去的黑堡戰士附身,要重新進行他們的決戰。
穆納爬到山頂、穿過大門,進入黑堡。
他環顧四周,這里只有幾面破敗不堪的墻壁,還有一群驚慌的猴子遠遠地看著他。
山腳下池塘里的石頭,大概就是從黑堡的石墻上掉落。
穆納無視猴子吱吱亂叫的威脅,他爬到黑堡頂上的一處裸露平臺。
這里光線正好,沒有遮擋,還有一張古樸的石桌遺留。
它就是穆納的書桌,結實、耐用,保存了上百年之久。
穆納喜歡在這里看書,沒人打擾,還是絕佳的放哨崗。
只要站起來走到石墻邊,就能俯視山腳下的礦場、水泥廠工地,還有不遠處的小村莊。
穆納看到了村子附近廟里的塔、小市場、閃閃發亮的臭水溝、禽獸們的大宅,還有他的家。
家門口還有個小黑點,穆納知道那是水牛,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色。
他將身子探出城堡,想狠狠的大喊兩聲。
好吧,他沒有這么做,因為害怕礦場的人上來查看。
咦,剛想轉身回去看書的穆納突然一愣,遠處有一排小黑點過來。
從南邊來,有汽車,有行人,浩浩蕩蕩。
穆納奇怪,卡納村很少有外人來,尤其是從南邊來的外人。
北邊從瓦拉納西過來的工人,大家已見怪不怪,但為什么是南邊?
穆納瞇著眼打量了一會兒,突然臉色大變。
不好,肯定是米爾扎布爾的人。
那個米爾扎布爾之王,卡林拜!只有他才能調動這么多人手。
穆納撒腿就往山下跑,連石桌上的書都不要了。
主人交代的事,穆納一只記著,盯死卡納村附近的風吹草動。
他跑的太急,就像從黑堡沖鋒而下的戰士,路過池塘時差點剎不住腳栽近去。
“多吉!多吉!快!卡林拜的人來啦!”穆納大喊。
礦場里剛上工的工人們一臉迷糊,完全搞不懂他在喊什么。
直到聞訊而出多吉,奮力敲響屋檐下的銅鐘。
當!當!當!礦場被喚醒,變得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