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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悼亡與風暴

  “我很想知道你們為什么會同意戰帥進軍泰拉的計劃?”

  “我原以為:你們會追求和平。”

  “和平是一項權力:一項我們這種地位的人沒有資格去決定的權力。”

  “能決定它的只有原體。”

  “而很顯然的是:原體渴望戰爭。”

  當他說到這里時,洛肯本就沉悶的語調明顯有了一絲遲疑。

  顯然,這并非是他的內心所想:至少不是他全部的心里話。

而也速該則看破了這一點  他暗暗地將這個發現記住,在心底里寫下了影月蒼狼并非團結一致的事實,也許他們表面上看起來很團結,但這不過是為維護原體的威嚴而形成的假象:牧狼神在眾人面前的慷慨之詞甚至無法從情理上說服像洛肯這種最核心的骨干。

  他的靈能感應告訴他,這條信息在未來也許會變得很有用。

  雖然聽起來,這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問題:畢竟與他們的基因之父心懷不同意見的阿斯塔特從來都不算少數,哪怕是也速該自己,也曾經無數次地與察合臺可汗唱過反調,但這并不能說明軍團本身的團結會出現什么問題。

  更不用說,白色傷疤軍團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察合臺可汗決定加入到荷魯斯的陣營中時,他的命令其實并沒有得到整個軍團上下一致的擁護,至少也速該等人并不認同這一決定,他們不認為參與到戰帥的反叛中有什么必要。

  不過:他們也不認為誓死保衛神圣泰拉有什么必要性。

  當然,察合臺可汗至少得到另一半軍團的支持,以托爾汗為首的軍團泰拉裔們曾長期在戰帥麾下服役,雖然他們同樣發自內心地忠誠于自己的原體,但出于在牧狼神麾下養成的依賴與慣性,讓他們很樂于見到白色傷疤與影月蒼狼合流。

  至于反叛泰拉的意義和必要性,這些人反而不是那么的在乎。

  這也是也速該鄙夷他們的地方。

  他們居然只是憑借著單純的,對于某個人的觀點好壞,便貿然的決定將整個軍團投入一場前途未卜的戰爭中:這一決定不僅是對原體和軍團的不負責任,也是對于人類和整個帝國的不負責任,他們完全沒想過自己會造成什么后果。

  但風暴先知并沒有阻攔這一切,在私下里勸阻察合臺可汗無果后,也速該最終選擇了冷眼旁觀。

  原因有二。

  一,這畢竟是原體的決定,他有義務完全服從自己的基因之父。

  作為軍團二把手,他與察合臺可汗公開決裂的后果將是毀滅性的。

  在這一點上,他能理解洛肯。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也速該并不認為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

  雖然戰爭已經無可避免,但事態的發展還沒有向最糟糕的情況前進,荷魯斯依舊保持著可貴的理性,他不會讓這場戰爭變成徹底的仇殺與瘋狂:而且既然人類之主始終都未曾露面的話,那么戰帥的反叛就肯定是存在著一定的正當性。

  在此之前,風暴先知專門花了很長時間去研習帝國的習慣法,成文法,以及帝皇處理類似事態的文字記錄:按照他心中的預想來看,只要事態沒有徹底失控,即便戰帥方失敗了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最多讓原體等人自罰三杯而已。

  大不了被剝離領國和權力:反正白色傷疤們從不在乎這個。

  除非人類之主會毫無道理的一味站在泰拉高領主們的立場上。

  不:這是不可想象的。

那會讓所有的阿斯塔特感到寒心,帝皇還不至于這么地愚蠢  雖然他現在做的事也的確不太聰明。

  風暴先知靜悄悄地將這句話稱得上是僭越的話語壓在了心底。

  他再次看向了洛肯,思考著該如何從這位悼亡社成員口中繼續套出話來。

  這也是可汗交給他的任務。

  白色傷疤之主向來是位很精明的人。也可以說他很謹慎,即便他已經決定要全面倒向荷魯斯,即便他認為戰帥會親口告訴他自己的意圖和思路,但在私下里,察合臺依舊做了兩手準備。

  這并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兄弟:只是單純的謹慎心態而已。

  在這一點上,也速該覺得他像摩根。

  雖然可汗本人不會太喜歡這個評價。

  事實上,察合臺對于阿瓦隆之主的印象是伴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上升的,尤其是在摩根開始操辦靈能圣典事務后,這一印象在尼凱亞和烏蘭諾上達到了巔峰:直到最近也未曾下滑過。

  至于原因?

  在原體中找到一個踏實可靠,而且能把事情辦成的人可不容易。

  雖然可汗依舊認為,摩根的心思之緊密復雜還是令人難以忍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蜘蛛女皇卓越的工作能力,以及對于銀河帝國暗中的影響力。

  也速該還記得,早在帝皇決定在烏蘭諾分封各原體的謠言傳出時,可汗就曾在私下里向他斷言:只有兩個人有意識,有能力讓帝皇發布這道命令,要么是掌印者,要么就是阿瓦隆之主。

  也速該很確定:當彼時的察合臺克汗提起他唯一的姐妹的時候,他聲音中的贊賞是肯定勝過鄙夷的。

  但即便如此,白色傷疤的原體依舊不太喜歡他的蜘蛛姐妹。

  主要是因為:察合臺可汗還覺得摩根活的實在是太過于勞累了。

  她太貪婪,也太柔弱,她不懂得割舍與冷眼旁觀的價值,她總是主動或被動的卷入到一個個連可汗眉頭都皺的漩渦中,這讓草原的雄鷹既可憐她,又蔑視她:但總的來說還算是有個好印象。

  畢竟,她的確是在為整體而操勞。

  也正因如此,有一件事情是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的,就連察合臺可汗最信任的幕僚和親信們也不知道,除了也速該:那就是在老死不相往來的假象下,察合臺其實與遠東之主保持著書信間的聯絡,雖然這種聯絡的頻度絕對算不上高。

  每過幾年,或者是十幾年,可汗會給蜘蛛女皇寫一封信。

  通常來說,都是討論一些重要且不含任何主觀情感的問題。

  而作為靈能圣典的撰寫人之一,同時也是遠東邊疆的留學生,也速該自然在兩位原體中起到了中轉站的作用,他因此能更細致的觀察帝皇子嗣中最清醒的兩個人,同時也具有了更多獨立的思考。

  這些思考甚至是隱瞞著可汗的。

  比如說現在,他就在將自己的思考和可汗的任務合并在了一起。

  “我聽說……”

  斟酌一二,風暴先知開口了。

  他的聲音即便在狂風徹夜不息的札答蘭星上也顯得異常堅定,清晰。

  “戰帥之所以還沒有正式下令,向神圣泰拉進軍,并非只有他一個人的原因。”

  洛肯沉默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坐在另一座山丘上的兩位原體。

  隔得很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這不是一個秘密。”

  悼亡者的成員搖了搖頭:他本就有些苦澀的臉如今更是不耐看了。

  “僅僅是在悼亡社內部,就不是所有人都同意開戰的。”

  “像賽揚努斯?”

  也速該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

  他當然會想到,畢竟在這種性命攸關的問題上,牧狼神真正能夠依靠的,還是他最信任的那幾位子嗣。

  托嘉頓已在大遠征中犧牲,阿巴頓則是出了名的主戰派,馬洛赫斯特作為戰帥使節頻繁來往于各大軍團,他對于軍事行動的大肆鼓吹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而洛肯的態度則是已經暴露出來了。

  所以,答案很簡單:有意愿和能力拖延住戰帥腳步的,只有賽揚努斯。

  而且,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賽揚努斯不贊同開戰么?”

  “他……嗯……”

  洛肯有些猶豫。

  “其實嚴格來說,賽揚努斯并不完全反對泰拉展開軍事行動。”

  “他只是認為我們不應該如此魯莽。”

  “魯莽?”

  也許該笑了。

  “考慮到泰拉上發生的事情,沒人會覺得牧狼神的宣戰會是魯莽的。”

  他明智的沒有提及在神圣泰拉的軌道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幾個小時前,朱巴汗在與阿巴頓的聊天中無意觸碰了這個禁忌:這兩個人現在還在競技場里死斗呢。

  但洛肯搖了搖頭,他在情感上明顯傾向于賽揚努斯。

  “賽揚努斯是覺得,我們沒必要為了這么件事情將銀河重新拖入戰火:雖然它看起來的確很嚴重,但是與一百萬個世界的和平和未來相比,一艘榮光女王,無論它曾經有多么的重要與輝煌,都是無關緊要的,我們不應該如此急躁。”

  “聽上去很有說服力。”

  也速該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的原體沒被打動?”

  “牧狼神只是回復了一段話。”

  說到這里,洛肯看起來突然變得有些垂頭喪氣了。

  “如果泰拉真想要和平。”

  “那為何在他返回狼之國度,正式下達總動員令之前。”

  “帝國之拳、太空野狼和神圣泰拉就已經開始大肆擴軍了呢?”

  “我們能保證和平。”

  “但誰來保障我們?”

  “難道要將軍團和人民的命運,寄托在神圣泰拉的慈悲上么?”

  “賽揚努斯沒有反駁?”

  “他很想反駁,但是他沒有理由去阻止原體下達總動員令。”

  “因為泰拉已經開始動員了。”

  “最糟糕的就是這個。”

  也速該嘆了口氣。

  “總動員:第一個發明了這個概念的人絕對是戰爭之神最鐘愛的屠夫。”

  總動員或者全面動員,顧名思義,便是動用領地內的一切資源向戰爭方面傾斜。

  軍隊開始迅速擴張,塵封的戰艦和倉庫將依次打開,本就陳兵百萬的軍事大國將以十倍甚至百倍的速度,瘋狂的膨脹著自己的力量,燃燒其所擁有的一切,只為揮出能夠殺死敵人的鐵拳。

  但總動員所具備的最大危害卻是兩大軍事集團之間的互不信任:當狼之國度和泰拉天領這兩個實力相當的集團,其中一方開始總動員后,那它能投入前線的軍事力量將遠遠超過它的對手,倘若對方不跟上,一旦戰爭開始,沒有總動員的那一方就要迎來被全面碾壓的命運了。

  即便后知后覺的展開動員,但在戰場上失去的先機和損耗的精銳兵力,都是永遠不可能補充的:哪怕是一點的差錯,都有可能導致整場戰爭的失敗。

  而這就導致了,當神圣泰拉出于對戰帥的恐懼而開始進行動員的時候,荷魯斯也必須緊隨其后,開始動員,因為他承擔不起沒有動員就投入戰爭的代價。

  而當影月蒼狼的動員,導致了局勢熱度進一步上升后,為了獲得更多優勢,泰拉只能宣布進行全面動員:到了這一步,無論牧狼神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得不開始動員自己全部的力量。

  當雙方都開始總動員后,戰爭是否是必要的已經不重要了。

  更不用說,泰拉危機其實早就從本質上堵塞了雙方談判的可能性。

  所以,任何一個聰明人在聽說泰拉開始進行部分動員后,他都能意識到這個簡單的信息將導致什么樣的后果。

  也速該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能夠得知影月蒼狼并非鐵板一塊對于風暴來先知來說已經算是意外收獲了。

  現在要問的,才是那個關鍵的問題。

  他知道他的基因之父會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向荷魯斯問出同一個問題。

  在這個晚上過去之后,原體會和他的風暴先知對照各自的答案,以此來摸索出影月蒼狼軍團真正的戰爭計劃。

  “親愛的加維爾。”

  也速該故意叫的更親近些。

  “你的基因原體難道是從一開始就有進行總動員的方案嗎?”

  “它并不是最早的。”

  影月蒼狼含糊其辭。

  “但原體的確跟我們討論過某些在緊急情況下不得不使用的最后手段。”

  “就像現在?”

  “……差不多。”

  洛肯點了點頭。

  “戰帥不想流血,即便戰爭開始后,他也想要鮮血盡可能少的流淌。”

  “我可以向你保證,也速該。”

  “這不會是場殘酷的戰斗,我們會遵循戰爭中一切高貴的原則和理念,我們的目的并非是盡可能殺死我們的對手,而是用盡一切手段讓敵方意識到無力抵抗,從而在血流成河之前選擇主動屈服:戰帥相信少流血的勝利才是真正的勝利。”

  “鮮血每多流淌下一滴,牧狼神掌權之后的合理性,也都將減少一分。”

  “這一點倒是沒錯。”

  風暴先知點了點頭。

  “那他又準備如何勝利呢?”

  “通過一個概念。”

  “概念?”

  “沒錯。”

  影月蒼狼點了點頭。

  “一個只有他能利用的概念。”

  “那就是在情況徹底崩潰前:制造出既定事實。”

  “當然,在計劃里,他管這個叫:權威的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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