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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不要怕,我會出手

  崔軒祐張開嘴巴。

  欲言又止。

  喂,這可全然不是一碼子的事情!

  他一共前后收到過兩幅顧為經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

  讓他產生格外濃郁的危機感,并非由老楊發過來的那張,他兒子崔小明借鑒內容風格的也不是那張。

  他也沒有那么蠢,曹老發給他一張畫,讓他指點一下,他不愿意指點不說,還偷偷把畫內容改了改,讓自己兒子給發了畫展。

  這未免實在是過于不會做人了。

  崔軒祐額頭光光,不代表心也同樣光光,一丁點情商都沒有。

  把自家小明的《新·三身佛》和最初的那張《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擺放在一起,幾乎看不到一星半點的相似之處。

  從畫面風格,筆觸,到作品構圖,全都沒有。

  他們既然敢跑過來參加畫展,這點起碼的底氣,肯定還是會有的。

  就算是和后來的那張《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相比。

  崔小明也稱不上是抄襲。

  頂多也就是借鑒。

  頂多就是做事不那么磊落講究罷了。可老楊這么說,聽上去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了。

  崔軒祐著急的思考著,這里面有什么可以解釋的空間。

  “當然……為了崔小明先生的清白,我覺得需要額外特殊做出說明的是——在三月份,由我發給崔軒祐先生的那張作品,它的名字固然也叫做《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但實際上,和如今正在展覽現場參展的那幅作品《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并非同一張作品,具體畫面內容有一定的不同。”

  誰知。

  老楊話風一轉,不等崔軒祐開口,自己就率先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楊德康停頓了片刻,看向四周的記者,輕輕的吸氣。

  三秒。

  身為西部小鎮最吊的牛仔,他可是出了名的“快槍手”,從拔槍瞄準到子彈命中靶子,最長只需要三秒鐘。

  吸,呼。

  一、二——

  沒有等到“三”,當老楊的小肚腩開始用力的收縮,把腹中鼓進來的空氣重新壓出去的時候。

  已經有人見縫插針的開口了。

  “楊先生。”

  記者問道,“您指的是亞歷山大口中的那個顧為經早期和崔小明藝術性相似程度更高的作品么?他說是顧為經看到了崔小明先生公布在社交賬號的作品,因此產生了模仿的念頭。”

  “按照您的說法。這件事情的具體真相是完全相反的,對嘛。”

  正中目標。

  普通的子彈撞在靶心上,往往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而老楊的子彈,則會發出了“是崔小明更早的看到了顧為經的畫?”的聲響。

  哎呦喂!這聲音響得真地道嘿。

  咱愛聽。

  老楊滿意地晃晃肚子。

  懂不懂什么叫做槍斗術啊!虛假的槍斗術是靠著高速搖晃槍口的力量,把子彈在空中甩出一條弧線正中目標,非常有違物理定律。

  牛爵爺已經一口老血吐出來了。

  而真正的槍斗術,則是高速的搖晃小肚子,只要足夠有技術,朝著虛空中隨便的開一槍,就會有槍靶被召喚了出來,畫出一條弧線,讓你正中靶心。

  楊老師微微一笑。

  “我覺得這是非常不嚴謹的說法。”楊德康說道,“我不知道亞歷山大口中的作品是哪張,在我看來,整件事情就像是一場鬧劇。”

  “我只能說,在藝術家參加畫展的過程之中,經常會出現多易其稿的事情,對畫面進行適當的修補和增改,這件事很常見。”

  他云淡風輕的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然后又直接略過了第二個問題。

  給大家充裕的遐想空間。

  “我不是雙年展的評委,在這里對他們的兩幅畫進行藝術性高低的比較,不合適。”楊德康說道。

  “不過,我倒覺得崔先生應該會覺得那幅畫很好。”

  老楊又繼續說道:“因為當時,我們所收到的來自崔軒祐先生的答復則是——”

  “這張畫畫的已經很棒了。他評價道,色彩流暢,筆法工整,不愧是曹大師看中的年輕人。作品的色塊簡潔而清晰,線條的構圖錯落有致……”

  楊德康的好腦子此刻發揮了作用。

  崔軒祐目瞪口呆。

  他完全無法能想象到,這家伙只是隨便聽了一耳朵而已,竟然就能原封不動的把他當時對顧為經作品的敷衍的答復,紋絲不動的全部復述下來。

  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差。

  話語里當然聽不到標點符號,且連崔軒祐自己都不太能記憶清楚,當時他具體的確切說辭。

  郵件會有記錄。

  電話大概率是不會有錄音的。

  當時看上去也沒有任何要錄音的理由。崔軒祐是不太相信,他做為一個助理,會把曹老給別人通的電話,紋絲不動的錄制下來的。

  然則。

  老楊的表情就是有一股自信。

  他沒有張牙舞爪,沒有拍著胸脯保證,甚至連小肚腩都不搖了,如一只自動答錄機一樣,復述著當時的談話。

  在場的所有媒體,包括崔軒祐自己,看見老楊,都會不約而同的認為,這個中年男人臉上正寫著——“我所說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差”這一行大字。

  它在無形中極大程度的提高了老楊話語的可信度。

  有些吃瓜群眾忍不住輕輕的笑出了聲。

  太有趣了。

  聽出崔軒祐這番話里吹捧中夾雜著虛假的成分,不算困難。

  崔軒祐也不算多么的過分。

  偏愛自家孩子是人之常情。

  藝術行業,古典時期有些畫家會有一些獨特的顏料搭配,筆觸罩染的方式方法。這就像巴赫曲子中的格律和復調,乃至樂句所隱含著的“Bach”的唱名音符一樣,是一個藝術家最為顯著的風格標志。

  他們因此而特殊,因此而與眾不同。

  崔軒祐表現出這樣的敷衍姿態,從來都不是多大的罪過。

  搞笑只是因為,不少人聯想到了崔小明和顧為經那場在展區里的辯論。

  私下里電話中的吹捧和當面正式場合里,面對鏡頭時的鄙薄碰撞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化學反應。

  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事實勝于雄辯。

  不需要任何的藝術素養。

  只是把這樣的兩段話放在一起,所有人便會立刻明白,父與子,崔軒祐和崔小明兩個人之間,有一個撒了謊。

  要不然崔軒祐因為虛偽而說了假話。

  要不然崔小明因為虛偽而說了假話。

  要不然兩者都是如此。

  “崔先生對顧為經的作品評價很高,非常的喜愛。”老楊側頭看了一眼大光頭藝術家,好似以為這些話都是真心實意的,完全聽不出內涵的推諉一樣,點了下頭。

  稱贊亦或陰陽道。

  “他覺得亞洲繪畫界將來又要出一位新星了,在這樣的作品面前,他已經沒有什么想教或者能教的了。”

  老楊最后總結道。

  “所以,事實本身已然很是清楚了。”

  “曹軒先生確實建議過顧為經學習一下崔小明的繪畫風格,但是,崔先生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他不愿成為顧為經的老師,認為顧為經已經繪畫好到他教不了的程度了。”

  “我想,這件事情的本來面貌便是如此。”

  老楊平靜的說道。

  “顧為經在這場雙年展的參賽作品《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存在對于《新·三身佛》的模仿,完全是一場無稽之談。從客觀上,就是很難發生的事情。”

  “耽誤了大家一點時間。我在這里,感謝大家。”

  老楊努力的縮了縮肚子,向著在場的全部媒體,鞠了一個躬。

  整個敘說的過程之中。

  老楊沒有裝一句逼,沒有多說一句不必要的話,他甚至沒有對崔小明或者崔軒祐任何一個人,做出一句當面的指控。

  什么都沒有。

  他只有有條不紊的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的敘述了一遍,連觀點都是引用的崔軒祐本人的,連楊德康的主觀看法都很少。

  弄得嘭嘭大作,打的火花四射,槍彈亂飛不是高手。

  那是星戰的描邊暴風兵。

  真正的高手,牛氣如燕雙鷹一樣的人物,只需要一顆子彈,就可以鎖定勝局。

  乃至于連槍都不需要開。

  就像阿萊大叔用一把酒吧街拿來噴牛排的塑料大火機,震的握住手槍的吳琴萊不敢有任何動作一樣。

  彈倉旋轉一周。

  槍仍然還是插在腿邊的槍套里。

  對手卻已經捂著心口慘叫著倒下。

  老楊越是能油,越是能講話能八面玲瓏,越是明白,這種時候不要玲瓏,不要油。

  越油越給對方潤走的空間。

  他一點都不油。

  有什么事情就說什么事情,語氣不急不緩,講話講得像是清泉流水那樣淡。

  水至清則無魚。

  無魚更好。

  正好讓大家看看,水面之下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他只回答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顧為經從來沒有對崔小明有關抄襲或者模仿。

  他身為顧為經的“長輩”。

  老楊做好這件事情,就已經足夠足夠了。

  他不會給這件事上留下任何圓潤油滑的空間。

  楊德康是曹軒的私人助理。

  曹軒打了個電話,想要替顧為經求教作品,求教沒求教好,結果還反而惹上了些風言風語,這事兒弄得——曹軒大概永遠不會在意這樣的事情,老人家一笑也就過了。

  顧為經也不會在意。

  說句不太好聽的。

  他可能也沒有資格在意。

  但老楊要替他們去在意,他得把所有的首尾都給全部都處理的好了。

  設想一下,等顧為經有資格去在意這種事情的那一天。

  萬一十年后,二十年后,人家成了大畫家,功成名就了,想到這一節,心里始終不太爽,偷偷的埋怨曹老怎么辦呢?

  藝術家可以光風霽月,可以陽春白雪,不惹塵埃。

  老楊總是會想得更多一些。

  所以哪里需要馬仕三世插手幫忙呢,雙年展都沒結束,即然顧為經那邊自己沒有什么問題。

  他楊哥隨便找了個機會。

  把崔小明他們摁住,酷喳一口,就給直接當場吞吃掉了,連個飽嗝都不用打。

  堂堂楊老師。

  解決這種問題,用不著去打飽嗝。

  再剩下的。

  亞歷山大訪談之間所說的那些東西是怎么一回事,《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和《新·三身佛》之間,是否存在著過強的相似性。

  乃至崔小明是否存在對于顧為經的有意模仿……

  在今天以后。

  這是媒體們關心的事情。

  這是崔軒祐和崔小明需要應付的問題。

  可那不是顧為經需要關心的了。

  老楊晃著肩膀,油魚入水般分開人群,瀟灑的朝著歌劇院的入口走去,給人群留下了一個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身影。

  天邊的太陽照在他油亮油亮的耳朵和后脖頸子上,陽光燃亮了他的側影,仿佛騎著烈火摩托,酷喳酷喳酷喳離開的惡靈騎士。

  身后的崔軒祐面對著再次圍攏而來的記者們。

  加倍的閃光燈亮起。

  加倍刁鉆的問題被拋了過來。

  他則被這樣的火焰,烤成了一具骨頭架子,在絕望的河流里不斷的下沉。

  直到此刻。

  崔軒祐才意識到,他們既不是掉進了河里,也不是遇到了鬼。

  沒有二選一的選擇題。

  他們先是掉進了河水里,然后又撞見了一只水鬼。

  老楊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給顧為經發短信,告訴他,自己在歌劇廳的門口等著他。

  老楊沒有送曹老回酒店而是留下來不是專門要裝逼,也不是要解決崔小明父子的。

  裝逼就像吃薯片。

  不需要什么特定的餐具,隨時隨地,興致來了,想裝就可以裝一個。

  解決崔小明的麻煩,也像吃薯片。

  同樣不需要什么特定的餐具,看情況合適了,隨口就一口可以吃上一個。

  楊德康留在這里。

  主要是特意為了等待顧為經,陪顧為經一起上車的。

  他剛剛在舞臺上才大出了風頭,場外有很多媒體記者都在等待著他,那著刁鉆的問題問人,拿著放大鏡看人是媒體的本性與職責。

  應付這些問題,也是所有的公眾人物都應該學會的事情。

  老楊擔心顧為經沒什么經驗。

  因此在這些事情上不留神吃了虧。

  老楊發完短信,拿起手機啪的拍了張照,開始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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