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不管北昌家怎么想,就一步一步繼續向前推進。
在清剿了濃津城到安濃城之間殘存的豪族武士后,終于抵達安濃城一帶,也就是濃川河曲一帶。
濃川是伊勢國最大的一條河流。其發源于伊勢山脈中,河流很短,水量卻不小,水速十分湍急,自西微微偏北注入伊勢灣。
簡單來說,濃川有點奇葩,在地圖上近乎是橫著的一條直線,屬于半島地形特有的一種山源河流。
而到了伊勢國下曲郡,濃川受到山勢阻擋,繞了個小彎,形成了一小片河曲平原,安濃城就處在河曲之中的山上,兩面臨水,易守難攻。
這里也是下曲郡的精華所在,取水便利,土地肥沃,田地眾多,自平安時代起,這里就建有大量莊園。
原野帶人爬上了一座小山包,遠遠眺望安濃城,看了幾眼便忍不住小聲感嘆道:“難怪曰本自古以來自治風行,動不動就地方割據,不聽朝廷指揮……”
曰本做為一個列島之國,地形實在太奇葩了,超過總面積80的山地,形成了各種如同安濃城一樣的地方,真的是三步一個坑,五步一條河,到處都是易守難攻之地,只要朝廷略為衰弱,當地代官立馬就會轉變成土皇帝,讓人拿他沒多少辦法。
大概也就是因為這種地形,才形成了曰本后世崇尚地方自治的風氣,不過這對原野倒不是壞事,打的時候會多花不少人命,但打下來防守也能少花不少錢。
“你說什么?”阿滿跟在他后面,沒聽清他的話。
她受命去找煙草種子,在把那個倒霉的流浪武士加急運回彎津“嚴刑拷打”后,已經搞清煙草是怎么傳入關西的了———一個跟隨九州當地商船亂逛的南蠻傳教士帶來的。
那個傻鳥竟然在凈土真宗的大本營、石山本愿寺一帶傳教,差點被和尚們活活打死,還是九州商人花了錢才保住他的小命,現在已經又被趕回九州了。
不過,他帶來的一些好東西倒是在當地小規模流傳開來,其中就有煙草,成為當地一種“藥材”,據說可以除濕祛病。
阿滿已經派人去關西取了,買不到就偷,估計年底就能拿回來,自己無事可干,就又跑過來找原野和阿清,剛跟著原野爬上山包就聽他在那里自言自語。
“沒說什么,只是看這座城不錯。”原野隨口敷衍了一句。
“確實是座好城啊!”
阿滿踮起腳也瞧了瞧安濃城,再瞧瞧河曲內平坦肥沃的土地,有點喜歡之余也有點遺憾——原野不肯讓手下當武士,更不肯分封土地,不然以她救過原野狗命的交情,想當個安濃城城主輕而易舉。
那樣,她就可以姓“安濃”了,以后就叫安濃滿。
嗯,她到現在還沒想到自己該姓什么,目前登記戶口用的是原野起的姓氏,叫野原滿。
她感覺安濃滿比野原滿好聽,在那里盤算了一會兒能不能把安濃城從原野手里騙過來,但很快記起城還沒打下來呢,趕緊問道:“這里看起來不好搞啊,北富家好像也不想再后退了,你有把握嗎?”
“不用擔心,這里不是問題。”原野圖謀伊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深知大河內城、安濃城都是北昌家的統治核心,從頭到尾就沒想硬打——硬打肯定能打過,但伊勢半島上形勢錯綜復雜,打垮北皛家又不能一勞永逸,為穩妥計,他要盡可能節約力量,以應對不測。
比如和北自家打得難分難解之時,或剛剛把北皛家干翻之后,三好家卻突然一個偷襲,搞不好就給別人作了嫁衣,十分不妥。
彎津軍是支強軍不假,但并不能對曰本中古世代的軍隊形成降維打擊,野戰還好說,巷戰仍然免不了傷 亡,他也沒本事把看到的每一幢房子、每一處巖砦都炸塌了———這在二十一世紀都辦不到,巷戰還是要拿人命填,更別提他的生產力連二十一世紀的零頭也比不過。
所以,能省還是要省的,攢點本錢不容易,不能揮霍,之前是北皇家不想拿頭去磕他的防御工事,那現在他也不太想拿頭去硬磕安濃城。
所謂戰略嘛,就是不要去做敵人想讓你做的事,要讓敵人去做你想讓他做的事,要充分調動敵人。
大概是這樣吧,原野也不是名將胚子,反正就是邊打邊學。
阿滿這段時間沒在彎津軍內,具體戰略戰術她不清楚,日常也在這方面喜歡亂放屁瞎指揮,原野也懶得和她細說,應付了一句就仔細觀察這一帶的地形,考慮把“指揮部”放在這里好不好,而阿滿注意力也轉移到了濃川南岸一帶升起的數股濃煙上。
這是彎津軍在攻擊那些不肯離開家宅、非要“一所懸命”的伊勢在地武士,她忍不住又開始對著這些煙柱指指點點,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非要說自己帶人去能干得更好。
這時一名彎津內衛爬上了山包,向阿清低聲說了幾句。
阿清很快過來轉述:“殿下,又有使者過來了,是龜山城、千種城的使者。還有,北自家的使者又過來了。”
阿滿轉過頭來,沖原野樂道:“北皇家又派人來了嗎?這次會開什么條件?上次是想送個公主過來,這次搞不好肯給兩個。
要不然你見一見吧,公主可以先收下,我看犬公主屁股不大,估計生不了兒子,拿北皛家的公主先生兩個兒子也可以,北皛家的家格還是可以的,也算名門之后,辱沒不了咱們家。”
她在那里大放狗屁,原野瞥了她一眼沒理會,轉頭對阿清道:“北皇家的人就不見了,其他的人……隨便找個人應付一下吧!”
他現在是在打仗不假,但這段時間人際交往還真沒斷過,不管是伊勢豪族還是遠處的大名、小大名,是人不是人的,都要派個人過來找他聊聊,甚至有伊勢小豪族已經開始向他投誠了,想改換門庭,成為彎津的寄子豪族,只要原野肯答應,他們愿意來助戰,一起圍攻北畠家。
大多都是些野心之輩,遇到了危險卻看成了機遇,連彎津是什么情況都沒弄清,就想上彎津這艘快船。
北昌家則是來講和的,哪怕北昌具教不肯后退了,看起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在安濃城一帶和彎津打一仗,但每天都要偷偷派使者過來,表示愿意和彎津結為姻親盟友,反復說明雙方沒必要拼個你死我活,那只會便宜別人。
反正可以先談談,沒必要急著打,彎津實在想要些好處,也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對這些人原野是一概不理會的,伊勢國以后會成彎津的一部分,乃至伊勢半島將來也會成為彎津的一部分——控制了伊勢半島,他就能伸手進瀨戶內海了,那里可是曰本的精華之地。
嗯,后世是東京灣,但放在這時代,東京灣還是水賊窩呢,瀨戶內海才是真正的聚寶盆,每天都流淌著金銀。
所以,伊勢半島上的武士全都要滾蛋,原本的統治階層全是他的敵人,就算能敷衍一時終究還是要起沖突,虛以委蛇用處不大。
涉及到根本利益沖突的情況下,外交的作用幾乎為零。
爭奪最根本的生產資料,不可能靠言語獲勝。
原野直接讓阿清去打發那些使者,遠處的先敷衍一下,近處的直接趕走,然后就詢問部隊就位了沒有,確認后就下令道:“都動起來吧,給北皛家上上壓力!”
現在彎津軍前線已經膨脹到七千多人了,野戰部隊三千余人,彎津后勤人員一千多人,從伊勢雇傭的勞工 近三千人————沒算在鹿津港一帶充當勞力的以及路上的運輸隊伍,算上那些人數已經近萬,反而對北富家有了人數優勢。
當然,只是人數優勢,那些人上不了戰場,原野也沒打算讓他們去白白送命,不過壯壯氣勢還是可以的。
隨著他一聲令下,彎津軍分成三股開始往河曲推進,開始爭奪濃川上的渡口,開始找地方乘皮筏強行渡河,甚至開始嘗試在河上架橋。
北自家自然不可能干看著,也開始依托濃川反擊。
等到了第二天,安濃城一帶已經打成了一鍋粥,小規模交戰不斷,彎津軍甚至有小股部隊已經越過了河,開始嘗試拔除北畠家沿河的據點。
“推進速度不快啊,前邊的人是在偷懶耍滑嗎?”
阿滿看了一天多的時間,感覺彎津軍這次有點怪,好像沒出全力,好像太過于顧忌傷亡了,甚至有些勞工在修防御工事,忍不住有點躍躍欲試,想去前線督戰了————讓她帶頭沖鋒她是不太敢的,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了,好不容易當上人上人了,她已經不是爛命一條的“活命眾”,現在不太想死,但讓她踢著別人的屁股讓別人沖鋒,她依舊沒問題。
原野更不可能帶頭沖鋒了,身先士卒也沒那個“先”法,就坐鎮土包上統攬全局,聞言道:“你不懂別瞎BB,只要給上壓力就行了,進度不重要,這都是事先規劃好的!”
“什么意思?”阿滿莫名其妙,都打起來了,當然速戰速決才好。
“你沒發現前線作戰人員有點少嗎?”
“是有一個聯隊不在,他們不是回鹿津港修整了嗎?”阿滿之前過來時,還在鹿津港看到過他們,當時問了一嘴,據說是清剿任務結束后,暫時修整恢復一下,順便保證后路穩定,充當一下預備隊。
不過她本能說完后,瞬間就反應過來,驚訝道,“他們去大河內城了?是坐船去偷襲大河內城了吧?”
原野輕輕點頭:“北富家想讓我們在安濃城碰個頭破血流,他們不好過也不想讓我們好過,我們肯定不能讓他們如愿,哪怕攻城戰我們已經演習過十一次了,但沒必要強攻,還是該發揮我們的優勢。
我們有大規模水軍,北晶家只有幾條破關船,根本不能阻擊我們通過海路投放兵力,那當然不能讓我們的水軍在海上漂著干瞪眼,肯定要做點什么的,正好拿來去踢他們的屁股。
這會兒,第一聯隊修整完畢的八百人,以及船隊里的武裝水手六百人,一共一千四百人,應該已經在鹿鈴郡登陸了。
能拿下大河內城當然很好,拿不下也無所謂,只要在那里鬧起來,讓大河內城告急就可以了。
到時北皇家就不可能縮在安濃城里不出來,必須回援。
河曲地形嘛,我們是不好打進去,但他們想出來,想輕輕松松就回鹿鈴郡,就要問問我們同不同意了,到時他們可以試試我們的野戰防御工事效果如何。”
打仗嘛,當然要以我為主,他還是想讓北自家過來磕他,還是舍不得死太多人去打巷戰,現在只看偏師能不能建功了。
希望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