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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孝騫會水,那是屬于前世的技能。
沒去過什么正規的游泳館,也就是小時候在鄉下的河邊和水庫里狗刨,長大后學習工作,沒機會游泳了,于是改為在知識的海洋里狗刨。
技能有點生疏,但夠用,姿勢不必太好看,淹不死就是成功。
趙煦掉下去的水面離他很近,趙孝騫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撲通跳下水后,鄭春和和狄諮等人都急了,也紛紛跳下水營救。
趙煦在水里不斷撲騰,那顆睿智的腦袋一會兒沉入水里,一會兒又冒出頭來,驚鴻一瞥的眼神驚恐且絕望。
慌亂中趙煦唯一看到的畫面,便是趙孝騫從船頭跳下,用一種不怎么好看的姿勢飛快朝他游來。
片刻后,趙孝騫已碰到了趙煦,但碰一下后立馬縮回,他發現趙煦已失了理智。
溺水的人無論在水里碰到任何物體,都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不松手,救援的人如果任他抓住,那么最終的結果是兩個人都沉入水底。
趙孝騫努力朝后劃了幾下,然后繞過趙煦的正面,游到他的背部,從背后用力抱住他的腰,趙煦仍然手腳亂刨,但卻抓不住背后的趙孝騫。
趙孝騫就這樣拖著趙煦,奮力地朝船頭劃去。
此時跳下水的眾人見趙煦已得救,也不敢上前接應,會水的人基本都知道溺水的人其實很可怕,輕易不可觸碰。
在趙煦不知灌了多少口母親河的水后,趙孝騫終于拖著他到了船邊。
張小乙站在船頭遞過竹竿,趙孝騫讓給了趙煦,趙煦緊緊抓住,船上的人奮力將他往上拉,趙孝騫則在水里把他往上托。
眾人合力之下,趙煦終于被拉上了船,像一只人形翹嘴,撲通一聲狠狠摔進船艙里。
趙孝騫也在眾人的幫助下,利落地翻身上了船,他喘著粗氣,與趙煦并排躺在船艙里,面色蒼白,渾身乏力,雙目無神望天。
眾人圍在二人身前,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
趙煦躺了片刻,坐起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的都是黃水,母親河的慷慨贈予,華夏子孫熱情反饋回去了。
家人們,干凈又衛生。
眾人趕忙圍上去噓寒問暖,趙煦沒搭理,扒在船舷邊哇哇大吐,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吐得這么清楚。
良久,趙煦終于緩過神了,無力地坐了回去,木訥地轉頭,發現趙孝騫仍躺在船艙一動不動。
趙煦心中咯噔一下,伸出手指小心地探向趙孝騫的鼻息。
趙孝騫仍舊懶得動,只是翻了個白眼:“莫試了,還活著。”
趙煦這才放心,然后看著黃騰騰的河水,想到剛才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差點被列祖列宗叫到下面去打牌。
想到這里,趙煦一陣后怕,終于控制不住哇地大哭出聲。
猛男落淚,天地嚶嚶。
船上的人面面相覷,猶豫要不要跟趙煦一起哭出來,官家都哭了,大伙兒是不是也得共情一下……
趙孝騫終于恢復了一點力氣,掙扎著起身,嘆道:“官家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哭什么呢。”
趙煦大哭道:“朕剛才……差點死了,真的差點死了!朕還被灌了好多水,又腥又臭,嘔——”
“古往今來的帝王,哪個如朕這般凄慘,朕太失敗了!”
趙孝騫沉默片刻,突然道:“有!”
趙煦哭聲立止:“嗯?有啥?”
“有比官家更凄慘的帝王。”
“誰?”
“春秋時的晉景公,他如廁時掉入茅坑,被糞便活活嗆死的。”
趙煦臉都綠了,眼神呆滯地看著他。
趙孝騫又緩緩道:“官家可知一個成語,叫‘嘗糞問疾’,說的是越王勾踐的光輝事跡,官家如果沒聽過,臣愿給官家解釋解釋……”
話沒說完,趙煦果斷抬手制止了他:“好了,朕收到你的安慰了,很貼心,停!不必解釋了!”
趙孝騫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顯擺一下自己淵博的知識,咋就不讓說了呢……
趙煦此刻的臉色已緩和了許多,表情也沒那么惡心了。
果然,知識不僅能改變命運,也能撫慰心靈。
趙孝騫說了兩個典故后,趙煦的心情突然明媚了許多。
跟兩位前輩比起來,自己似乎沒那么窩囊了,不就灌了幾口黃河水嗎,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感謝前輩!
緩過神后的趙煦深深地注視著他,道:“子安,你救了朕,你對朕有救命之恩,朕實不知如何感激你……”
趙孝騫謙遜地道:“臣的本分而已,官家不必將此事記在心上。”
“朕會記得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朕剛才在水里,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那一刻,朕仿佛看到仙游縣君曾祖母在向朕招手……”
趙孝騫一時沒反應過來:“仙游縣君是誰?”
趙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朕的曾祖母,也是你的曾祖母,你這話若讓朝臣聽見,必參你個數典忘祖。”
趙孝騫恍然,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剛才趙煦仿佛看見他太奶了。
趙煦嘆道:“若不是子安,朕恐怕已崩逝矣。”
說著趙煦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很用力地握著,語氣很重地道:“國難君危之時,朕發現還是自家兄弟靠得住,子安,朕沒看錯你。”
“你是朕的兄弟,一輩子的親兄弟!”
趙孝騫深深地看著趙煦,他聽出來了,趙煦這句“親兄弟”不是客套,不是虛偽,此時此刻,或者說從今以后,他是真把趙孝騫當成親兄弟了。
這句話,就是今日趙孝騫出生入死后撿到的橙裝。
不需封官,不需賞金,這句話的分量比任何官職爵位都重得多。
二人對視許久,趙孝騫才緩緩道:“官家不必記懷,臣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官家不僅是天下共主,也是臣的兄長,兄長有難,臣豈能坐視。”
趙煦笑了:“沒錯,朕是你的兄長,子安,咱們兄弟好生配合,做出一番功業,將來死后咱們見了趙家的列祖列宗,盡可抬頭挺胸,不愧不羞。”
“臣愿供官家差遣,為官家繼往開來的功業效犬馬之勞。”
說完趙煦與趙孝騫把臂大笑。
陰翳沉悶的天空,仿佛被微風吹開了一線晴朗。
一縷陽光穿過黑色的云層,照射在這片苦難的大地上。
“掉頭回駕,與禁軍會合。”趙煦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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