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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終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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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現在的耶律洪基來說,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絕對是最大的陋習。

  他現在很想殺了蘇軾,這人趕不走,罵不得,殺不成,簡直成了遼國上京無法割除的毒瘤,留著絕對是個禍害。

  這次耶律洪基都直接明牌了,蘇軾還是不肯走,面對這么一塊滾刀肉,耶律洪基能怎么辦?

  “貴使好自為之,莫逼朕壞了不斬來使的規矩,你若再有過分之舉,朕縱是拼著被天下人詬言,也不得不殺你了。”耶律洪基冷冷地道。

  蘇軾坦然道:“外臣做自己覺得該做的事,我非遼臣,不需要遼主告訴外臣如何做。”

  耶律洪基大怒,但又蕭然嘆了口氣,道:“朕賜貴使萬金,請你歸去可好?”

  “不走。”蘇軾硬邦邦地回答。

  “如何才肯走?”

  “請遼主下詔罪己自省,并坦然認錯,去年不該縱容遼軍襲我大宋邊民,并且遣使赴我大宋汴京,做出賠償和道歉,還有就是,澶淵之盟貴國究竟遵或不遵,請遼主給句實話。”

  “若遼國確定澶淵之盟已無效,那么外臣便據實向汴京上奏,”蘇軾冷眼盯著耶律洪基,緩緩道:“我大宋的河間郡王趙孝騫,至今仍駐兵塞上,澶淵之盟若已撕毀,河間郡王殿下也就不必有顧慮了。”

  聽到趙孝騫的名字,耶律洪基的眼皮下意識抽搐了幾下,最近這個名字幾乎已成了他的肌肉條件反射,可見趙孝騫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宋使,你到底要如何?下詔罪己,賠償道歉?這不可能!”耶律洪基暴怒。

  蘇軾微笑:“那么,請恕外臣無禮,外臣就一直留在上京,直到遼主答應外臣的條件為止。”

  “來人,將宋使綁了,一路南下送出邊境!”耶律洪基怒喝道。

  蘇軾凜然不懼:“送我回去,我還是會回來的,使命未競,誓不歸宋!除非遼主殺了我!”

  耶律洪基氣得渾身直顫,起身顫巍巍地指著蘇軾。

  “宋使,你不要太過分!”

  蘇軾針鋒相對:“外臣的幾個條件,只要遼主答應,外臣轉身就走,一刻不耽誤。”

  “朕做不到!”

  “外臣不走!”

  “不走你試試!”

  “試試就逝世!”

  “來,來人!給朕將這賊子……亂棍打出宮去!”耶律洪基快氣暈了。

  殿外的武士自不客氣,紛紛沖進殿來,掄起棍棒便朝蘇軾的后背臀部狠狠抽去,當然,武士們下手還是有分寸的,不敢擊打蘇軾的頭部和重要部位。

  蘇軾被遼宮禁軍一通亂打,卻咬著牙一聲不吭,轉身大步朝殿外走去,任由棍棒抽打在后背,他卻步履不亂,每一步都邁得從容淡定。

  耶律洪基雙眼赤紅,死死盯著蘇軾的背影,瞬間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這一兩年來,遼國的形勢急轉直下,總有一種日薄西山,有心無力的感覺。

  若遼國國勢仍然強盛,今日小小宋使焉敢對他無禮?

  如何讓遼國重新偉大?

  耶律洪基不知道答案,他想了很多辦法,可都沒用。

  “大勢”這東西無影無形,可是卻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所謂的大勢所趨,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扭轉的,這是天意。

  被亂棍打出宮的蘇軾回到館驛,脫下衣裳,后背已是傷痕累累,處處淤青腫痛。

  蘇軾咬著牙,找來傷藥獨自敷上,靜坐在屋子里不言不動,宛如雕塑。

  今日在遼宮,蘇軾屢屢出言冒犯,甚至不顧外交禮儀,當面與耶律洪基頂撞對峙,其目的就是逼耶律洪基殺了他。

  只要蘇軾身死上京,那么趙孝騫和麾下的龍衛營就有了出兵征伐的理由,蘇軾的死,至少能為大宋掙得千里國土。

  然而耶律洪基再憤怒,終究還是維持了一分冷靜,蘇軾的盤算不僅落空,還落下了滿身傷痕。

  坐在屋子里,蘇軾黯然嘆了口氣,事不可成,無顏歸宋。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輕輕的叩門聲。

  蘇軾靜靜地注視著大門,沒吱聲。

  叩門聲持續了一會兒,門外的人索性把門推開,走進屋子。

  蘇軾冷肅的表情頓時緩和下來。

  來人是甄慶,他不陌生。

  甄慶進門后,先朝蘇軾恭敬地長揖一禮:“蘇學士受苦了。”

  蘇軾微微一笑:“你都聽說了?”

  “是,蘇學士被遼主亂棍趕出宮,事情已傳遍了上京,下官亦剛剛知曉。”

  “覺得老夫可憐?”蘇軾問道。

  甄慶搖頭,肅然道:“下官只覺得蘇學士可敬。”

  說完甄慶又長揖一禮,久久不起身。

  蘇軾淡淡一笑:“罷了,老夫所謀者,遼國也,如若殞身在此,但愿趙子安知我心意,北上伐遼。”

  “咱們大宋終于兵強馬壯,終于有了脊梁,老夫一介書生,半生碌碌,能為子安做的,便只有這些了。”

  “還請尊駕把老夫的這番話告知趙子安,如若老夫在上京有不測,子安當以此為由,速速揮師北上,至少……也要將燕云十六州奪了!子安麾下兵鋒難當,缺的不過是大義的理由,遼若殺使,則師出有名。”

  甄慶聽出了蘇軾話里的意思,不由驚道:“蘇學士何必如此!下官雖不懂軍國之事,但也知徐徐圖之的道理,蘇學士不如留有用之身,惜身謀遼。”

  蘇軾淡淡一笑:“我大宋大勢漸成,何必徐徐圖之?趙子安既有精銳無敵之王師,老夫亦有舍生報國之夙愿,兩廂配合,事可定矣!”

  甄慶張嘴欲再勸,然而見蘇軾面露堅決之色,顯然不可能改變主意,甄慶只好黯然一嘆,默默退下。

  屋子里又恢復了寂靜。

  蘇軾闔目而坐,滄桑的臉上散發著圣潔的光輝。

  良久,蘇軾突然睜眼冷笑:“求生不易,難道求死也難嗎?老夫偏不信了!”

  第二天,蘇軾拖著未愈的傷軀走上上京的街頭。

  半個時辰后,整個上京炸鍋了。

  因為蘇軾找了一家勾欄瓦舍,租了一張桌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講學辯經。

  赫赫有名的大宋蘇學士親自講學,而且還是免費,上京的百姓不知情,自然是不愿錯過。

  沒過一會兒,蘇軾四周人山人海,里三層外三層,上京百姓雖通文墨者極少,但對蘇軾的名字還是不陌生的。

  于是整條街都被堵住,全都聚滿了人群,擠都擠不進去。

  蘇軾坐在桌前氣定神閑,捋須微笑,親和又友善的樣子,令圍觀者紛紛心生好感,尤其見蘇軾一副飄逸出塵的謫仙風采,更是令人敬仰崇拜。

  當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之后,蘇軾終于一拍桌案,開始講學。

  講學的內容對某些人來說并不新鮮,仍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一套,滿懷惡意的煽動簡直昭然若揭。

  聽蘇軾講秦末的“寧有種乎”,講漢末的“蒼天已死”,講唐末的“我花開后百花殺”……

  圍觀百姓雖大多是文盲,只能聽得懂蘇軾講的通俗易懂的故事,但大部分人聽不出里面的煽動性。

  于是人群非常捧場地發出喝彩聲,鼓呼聲,小小的勾欄內外,被蘇軾一人點燃了現場。

  很快,一名官員手忙腳亂匆匆趕到上京府,上京知府聞訊后也急了,礙于蘇軾的宋使身份,知府不敢無禮驅趕拿問,于是又急忙趕進了遼宮。

  遼宮寢殿內,耶律洪基聽說蘇軾又在借講學辯經的名義煽動謀反,而且這次煽動的范圍擴大到整個上京。

  耶律洪基氣得大吼一聲,揮袖掃落了桌上的文房,雙眼赤紅,殺意迸現。

  這一次,耶律洪基是真動殺心了。

  一再觸碰他的底線,哪怕他是宋國使臣,哪怕有著不斬來使的規矩,耶律洪基都顧不得了。

  仗著使臣的身份,竟敢如此有恃無恐,一再挑釁大遼的皇權,真以為朕不敢殺你么?

  殺了宋使會有什么后果?

  重要嗎?

  并不重要。

  無非是宋遼兩國徹底敵對,徹底進入戰爭狀態,那又如何?天大的顧忌,也不能容許皇權一再被挑釁,這絕對是古今中外所有帝王的逆鱗。

  “來人!”耶律洪基忽然喝道:“召耶律斡特剌,蕭兀納速速來見!”

  未久,二人匆匆入宮。

  耶律洪基也不廢話,將蘇軾這些日的言行舉動說了一遍,最后告訴了二人自己的決定。

  “朕要蘇軾的命!”耶律洪基咬牙道。

  叫二人進宮的目的,不是征求他們的意見,而是要他們給個主意,如何要了蘇軾的命。

  蕭兀納面色平靜,按慣例仍站在一旁不言不語,耶律洪基不指名道姓,他不會開口。

  耶律斡特剌是武將出身,思路既簡單又有效。

  “這個容易,現在就叫一隊禁軍過去,當街把蘇軾砍了!陛下若不介意,臣愿親自動手。”

  說來耶律斡特剌對蘇軾也是恨意滿滿,當初他看上的一位花魁娘子,自己砸了大筆錢財仍未得手。

  誰知蘇軾剛來上京,這位花魁娘子便主動登門,自薦枕席,最后的結果自然是二人春風一度,而耶律斡特剌,頭上莫名多了一片綠油油青翠翠的草原。

  礙于蘇軾的身份,耶律斡特剌恨之入骨也不敢拿蘇軾怎樣,結果今日耶律洪基對蘇軾動了殺心,耶律斡特剌又驚又喜。

  殺蘇軾這活兒,必須讓他親自干呀,最好能當著那位花魁娘子的面,把蘇軾一刀剁了,多解氣。

  對耶律斡特剌的主動請命,耶律洪基冷著臉沒吱聲,而是望向蕭兀納。

  蕭兀納嘆道:“臣知陛下震怒,但……臣不得不進逆耳忠言,蘇軾是宋使,不能殺。如果殺了他,宋遼兩國再無轉圜談判的余地了,我大遼若無制勝宋軍火器的把握,何必把事做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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