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國司馬懿指洛水為誓后,“承諾”這東西,再也沒有誠信。
寫在白紙黑字上的也不可信,與其說它像渣男提上褲子發的誓,還不如說是后世的渣男效仿司馬懿。
國與國之間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契約,凡事能立則能廢。
許將當然也沒那么天真,只不過他有點不好意思毀諾而已,這就可笑了,又不是讓他個人毀諾,咱們整個大宋都毀諾了好不好,全員惡人襯托著,有啥不好意思的?
“先跟遼國談,只要他們愿意放棄燕云,我們大宋就跟他們簽下和議,將來咱們在燕云站穩了腳跟,再撕毀和議繼續出兵便是。”趙孝騫無所謂地道。
種建中呵呵直笑,郡王殿下說話不算話的嘴臉,很合他的胃口。
武將沒什么花花腸子,就想立軍功博前程,天下若真太平了,他們這些武將咋辦?職業沒前途了啊。
所以,停戰是不可能停戰的。
下午時分,天下起了暴雨。
雨很大,比沈佳宜叫柯景騰大笨蛋那天還大。
城外的宋軍大營遭了殃,由于大營是倉促搭建,排水方面沒做得太好,暴雨導致水位上漲,大營淹到了小腿。
趙孝騫聞報后不敢怠慢,急忙出城趕赴大營,與許將種建中一同指揮將士們挖排水渠,將雨水引入護城河,并交代城內維持治安的將士也時刻注意河間府城的水位,發現異常立即上報并排查。
一直忙活到子夜,大營終于清理干凈,疲憊的將士們回到營帳倒頭就睡,趙孝騫也不打算回城了,準備在帥帳里湊合一宿。
誰知種建中卻堅持請趙孝騫入城。
趙孝騫果斷拒絕,在哪兒睡不是睡,都快半夜了,進城干啥?
向來很聽話的種建中這次卻不聽話了,堅持請郡王殿下務必進城一趟,有要事相商。
說著種建中還跟趙孝騫神秘地眨眼,老男人拋媚眼別提多惡心了。
趙孝騫有點不耐煩了,想發火,被種建中阻止。
“殿下先進城,如果進城后讓殿下失望了,末將愿領二十軍棍。”種建中信誓旦旦。
趙孝騫忍住氣,指了指他:“好,倒要看看你搞什么名堂,若是一些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呵呵,種建中,你等著受死吧,二十軍棍交代不過去。”
種建中胸脯拍得啪啪響:“殺了末將也行。”
“陳守,走,進城!”趙孝騫想了想,又道:“把沖元先生也叫上,今日勞累了一天,一把年紀估摸抗不住,進城找個大夫給他開個驅寒的方子。”
種建中愕然,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閉嘴了。
大營距河間府城只有五里,很快就到。
叫開了城門,種建中領著趙孝騫直奔府衙。
一行人徑自進了府衙后院庫房,庫房外站著數百名執槍巡弋的宋軍將士,四周環境幽雅,但戒備森嚴,趙孝騫一路走來,甚至發現了不少隱藏在各處的暗哨。
種建中神秘地一笑,下令打開庫房。
庫房大門剛打開,趙孝騫便瞇起了眼。
好強大的金光銀光各種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庫房內的架子上,滿滿當當擺著各種金磚金條金葉子,還有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里全是珠寶和銀子。
趙孝騫倒吸一口涼氣:“這……”
身后的許將也驚呆了,捋須的動作完全僵住,一臉震驚地看著庫房內的值錢寶貝。
見二人的反應,種建中笑了。
“殿下,沖元先生,末將率部破河間府后,第一時間便封存了府庫,里面的東西分文不少,全在這里了。”
說著種建中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府庫所存,應該向朝廷報多少,全由殿下定奪。”
趙孝騫收回了震驚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種建中話里的意思,他聽懂了。
不自在地咳了咳,趙孝騫迅速望向身后一臉呆怔的許將,然后正義凜然道:“什么話!這是什么話!當然是有多少報多少,本王像是貪墨府庫的小人嗎?你這是在侮辱我!”
種建中一愣,然后也迅速瞥了許將一眼,嘿嘿干笑不語。
趙孝騫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
老種這事兒辦得有點糙,神秘兮兮一臉半掩門拉客的樣子,早說是這個呀,自己何必還把許將拉來?咱自己關上門悶聲發財不好嗎?
現在許將也在場,事情不好辦了。
種建中也是一臉無辜,許將是你叫的,怪我嘍?
用力揉了揉臉,趙孝騫繼續正義凜然的嘴臉:“我等身受皇恩,只為報效官家,報效家國,豈能對這等黃白腌臜之物動歪心思?這些都是遼國搜索河間府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說著趙孝騫望向發呆的許將,道:“沖元先生,您說是不是?”
許將被喚回了神,強自鎮定地道:“不錯,子安所言,甚是道貌岸然。”
趙孝騫一怔,“道貌岸然”這詞兒,用在這里合適嗎?
不管了,想辦法把錢搞到手才是王道。
趙孝騫話鋒一轉:“不過話又說回來……”
種建中兩眼一亮,來了,神轉折來了。
“話說回來,雖說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但我們身為官員,其本質也是‘民’呀,先民而后官,所以,理論上,這些黃白之物也應有我們的一份,老種,我這么說沒毛病吧?”
種建中非常懂事地道:“太沒毛病了!”
趙孝騫滿意地一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遼國從百姓身上取,我們幫百姓報仇,狠狠花掉這筆錢……沖元先生是狀元公,自是文才絕世,我這么解釋沒錯吧?”
許將睜大了眼,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什么“民脂民膏”,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居然還能這么解釋,真是活到老學到老,今日長見識了。
許將還沒開口,趙孝騫又道:“老種,你先出去,把門關上,我與沖元先生有要事相商。”
種建中識趣地退出了府庫。
趙孝騫靠近許將,低聲道:“沖元先生,我王師破河間府,這府庫里的錢財,其實已是無主之物,俗話說,無主之物有德者居之……”
許將此刻大約明白了什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個‘有德者’?”
趙孝騫羞赧地笑了笑了,迷之自信道:“沖元先生與我相識這么久,必知我深矣,‘德’這個東西,我向來是不缺的……”
許將嘆了口氣,道:“就憑你這句沒皮沒臉的話,老夫就知道相識這么久算是白費了,老夫唯一不知的是,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趙孝騫一滯,“曉之以理”這個路數,好像走不通呀。
好吧,換個路數,總之,府庫這筆橫財他今晚必須過一遍手,否則必受天咎。
別人都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而他這個一軍主帥,多久沒發過財了!
“沖元先生,這筆錢我不可能獨吞的,朝廷當然要交一部分,更多的是打點汴京各位宰相使相,伐遼之戰漫長久遠,我們需要汴京朝堂的支持,終歸是要給些好處的,這人情世故想必沖元先生應該懂的吧?”
許將表情有些復雜,捋須默不出聲。
“當然,我自己肯定也清白不了一點,我知道沖元先生是官家派來的副使,但我沒干什么出格的事兒,不過是想弄點錢,犒賞一下自己……”
“就像一個孤獨寒冷無家可歸的孩子,瑟縮在角落里,想象這些冰冷無情的錢財就是親人的雙手,我不過是想讓親人的雙手抱抱自己而已,我有什么錯?”
許將深吸了口氣,道:“趙子安,直接說重點,不要用這種惡心的論調刺激老夫。”
“好吧,重點就是,汴京朝堂的大佬們各送一部分,我與沖元先生拿一部分,留下一部分買些豬羊肉犒賞將士,最后剩下的交給朝廷,沖元先生以為如何?”
許將冷哼:“老夫不要。”
趙孝騫嘴角一撇,嘖!讀書人……
“沖元先生可要想清楚,現在不是講面子講道德的時候,事關汴京諸多大佬的利益,你一人阻止不了的,你若不取,只能便宜了別人,你的那份同樣會落入別人的口袋,朝廷照樣得不到。”
許將怒道:“老夫久沐皇恩,一生為官清清白白,豈能行此貪墨枉法之事……哎?哎!趙子安,你要作甚?”
趙孝騫二話不說,抓起府庫里一把看起來特別值錢的東珠,以及幾塊金磚,朝許將的懷里塞去。
許將奮力掙扎,然而趙孝騫力氣太大,直到將他的懷里塞得滿滿當當,肚子隆起像八個月的孕婦似的,趙孝騫才停了手。
然后趙孝騫打開府庫的門,把許將往門外一推。
許將踉蹌退出門,外面巡弋的數百名將士立馬便看到了他,以及……他鼓鼓囊囊挺起的肚皮。
將士們非常識趣,飛快扭過頭去,裝作看不見。
然而許將的臉色卻已漲成了豬肝色。
他知道,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許將恨恨跺腳怒罵:“趙子安!豎子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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