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等謝直和牛佐跑進偏廳在,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在和牛佑對峙,身體緊繃,面露驚恐,懷里還死死地抱著一個小包袱。
“行啊,大眼,都開始玩金屋藏嬌了?”謝直樂呵呵地拍了拍牛佑的肩頭,這貨的眼睛隨了舅舅,大如銅鈴一般,謝直只要是一想和他開玩笑,肯定稱呼他“大眼”。
大眼一翻大眼,根本就沒搭理他。
牛佐笑了,“三哥,你可別逗了,金屋藏嬌?就我哥?我爹要是知道了不得樂壞了?現在他天天就差抱著橫刀睡覺了。”
謝直又是一笑,牛佐牛佑雖然是親兄弟倆,卻完全不一樣,牛佑練武成癡,牛佐卻八面玲瓏。
和牛家兄弟調笑倆句之后,謝直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對那個少女說道:“這么說,你就是楊家的逃奴了?”
少女聽了,臉上的驚恐更甚,抱著包袱的雙手上,青筋都暴起來了。
謝直一看,就是她了,這孩子,還是太年輕,輕輕一詐,就表現出來了。
少女的異樣也被牛佐看在了眼里。
“這么說,你還真是楊家的逃奴?叫什么名字來著,對了,小竹是吧?
我說我們過來的時候還看到楊氏家仆在東城呼嘯來去,他們還是在找你呢。
嘿,也不怪他們廢物,誰能想到你會藏到這里了。”
小竹一聽,心中再無半點僥幸,情急之下直接跪倒。
“求求三位少爺開恩,放了小竹吧!”
說著竟然哭出聲來。
謝直看她哭得凄慘,心中不忍,就想放她離去,卻不想,腦海中又是“叮”的一聲響。
唐律疏議•捕亡律——諸知情隱匿罪人……減罪人一等罪。
謝直無語了。
“知情隱匿”,這要放在后世,就是窩藏罪,入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大唐也對窩藏罪做出了刑事處罰的規定,不過謝直不由得暗自吐槽,這個處罰范圍也太寬了吧,“減罪人一等罪”,幾個意思,誰知道這個小竹是怎么回事?要是殺人了呢?她判斬,我判絞,難道我還陪著她一起死去?不行,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謝直沉默良久,有心不管,卻終究是心有惻隱,開口問道:“為何要私逃?”
小竹戰戰兢兢的說道:“奴婢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怕少爺責罰。”
謝直點頭,剛要繼續詢問,卻不想廢屋之外傳來了一片腳步聲。
“啊哈!我說這么找你不到,原來你藏在了這里!”
隨著聲音,一群人涌入了謝直三人的“秘密基地”,都是青衣小帽的奴仆打扮,唯有為首一位少年,身穿一襲白色衣袍。
少年雙眼細長,寒芒四射,正惡狠狠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小竹。
小竹一見來人,嚇得一聲驚叫,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騰身而起,一個勁往謝直身后鉆,仿佛少年人的目光是刀子一般,生怕這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謝直一看來人,認識,楊龜壽,城南楊家的大少爺,頭幾年不知道怎么攀附上了洛陽城中的“貴人”,天天以弘農楊氏自居,據說還和新任的縣令關系不錯,實在是入不了謝家三少爺的法眼,所以……以前揍過他一頓。
楊龜壽此時也看到了謝直三人,不由得一愣,臉上厲色閃過,卻終歸消散不見。
“原來是三郎在此,有禮了。”
說完隨便一叉手,繼而一指小竹。
“此婢乃是我楊家奴仆,今早發現她私逃,還偷了家中財物,楊某率領家仆尋找至今,卻不想是三郎幫著抓到了她,如此說來,還是要多謝三郎了,三郎放心,我楊家必有厚報。”
說著一歪頭,身邊的奴仆就要上前。
小竹大驚失色,卻也知道現在求誰最好使,緊緊抓著謝直的衣袖,“公子,小竹沒有偷東西!還請公子憐惜,救我一救,日后小竹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公子的大恩。”
頓時一陣香風襲來,謝直只覺心神一蕩,卻也瞬間清醒了過來,他前世雖然是個單身狗,卻也在平日里接觸女性方面,絕對比大多數古人有見識。
妙齡少女軟語相求,一般古人可受不了這個,少不得要激發什么保護欲啥的,但是對于后世人來說,這算個屁啊。
別的不說,都上過學吧,誰還沒幾個女同學求著要抄你作業的,最不濟,還沒個女同學求你幫忙大掃除么?
謝直剛想說話,卻不料楊龜壽搶險冷哼一聲。
“哼!還敢嘴硬!你沒偷東西,你懷里的包裹哪里來的?”
“這是我隨身衣物,還有我這些年給你們楊家做牛做馬積攢的財物!”
楊龜壽聞言冷笑:“你是我楊家奴仆,吃我楊家的,穿我楊家的,就連你這個人,也是我楊家的,哪里來的私人財物!
還敢說不是偷的!?
莫要聽她廢話,給我拿下!”
楊龜壽這回直接下令了。
“且慢!”
謝直終于開口,他倒不是被小竹打動,而是突然靈機一動——
這不正是他苦尋不著的機會嗎?
逃奴這種事,屬于治安事件吧?
治安事件歸誰管?
縣尉!
只要不把小竹交出去,豈不正好以此為由頭,去見一見大名鼎鼎的王昌齡?至于怎么才能給他添堵?嗯……隨機應變。
一念至此,謝直開口攔下了楊龜壽等人。
“你說她是你楊家奴仆,就是你楊家奴仆啊?有證據么?”
楊龜壽臉色變得更冷。
“自然有身契為證,巧了,今天抓捕逃奴,就是怕有人從中作梗,自然把她身契帶了出來。”
楊家的仆人和自家少爺配合極好,伸手抖開了一張紙,遠遠地示意了謝直一下。
謝直暗自冷冷一笑,你現在就算搬出皇帝圣旨來,我也是不認啊。
“你別給我看,我又不是衙門口的人,誰知道真的假的?”
楊龜壽聽了,臉色變得更冷,死死盯著謝直,半晌之后突然冷笑出聲。
“原來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謝直一愣,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了!?
只聽得楊龜壽冷笑說道:
“我說我帶了這么多人找她卻找不到,找到她以后,你又橫推豎擋不讓我將她帶走……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個小小的婢女,是受了你的庇護?
沒想到啊,想你堂堂謝三郎,誰不知道在汜水縣是一條龍精虎猛的好漢,怎么還干起拐騙奴婢的勾當了?”
謝直聽了都懵了。
拐騙奴婢?
說誰!?
說我!?
你放屁!
唐律疏議•盜賊律——諸略奴婢者,以強盜論,和誘者,以竊盜論。各罪止流三千里……
啥意思?
要是拐騙奴婢這事兒坐實了,就是大唐的盜竊罪,最高刑罰,流刑三千里!
我勒個去,好大一頂帽子!
謝直頓時大怒,正要開口,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小竹逃亡,遠了不躲近了不躲,為什么偏偏躲到了“秘密基地”里面?
他楊龜壽帶著十幾口子人抓捕逃奴,折騰了半上午了就是找不到,怎么謝直三人一來,他們立馬就出現了?
難道是有心設計的陷阱!?
小竹和楊龜壽就是一伙的!?
就是沖他謝直來的!?
謝直一想到這里,頓時后背升騰起一股涼氣,臥槽,好陰險的大唐人!
轉身。
動手。
一把抓住小竹的胳膊,謝直一雙眼睛微瞇,死死盯著小竹的雙眼。
“小丫頭,你敢設計你家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