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科舉分為常科和制科。
什么進士、明法、明經,這些都是常科,什么意思,常設科目,尚書省每一年都組織考試。
制科呢?
“制”,皇帝單獨下令的一種文書。
制科,皇帝覺得最近這兩年朝廷選拔出來的人才,好像沒有幾個才華橫溢的,算了,親自下制,在全國范圍內招聘,有沒有言辭華麗的啊,來吧,考試,今年在常科之外增設一個科目,就叫“宏詞科”吧,因為這種招聘的命令都是通過“制”這種文書來傳達的,所以叫“制科”。
制科在大唐多不多?
那真是多了去了!
光各種名目,終唐一朝,六百多個!你知道皇帝的腦洞開在哪啊?像開元二十三年年初時候,皇帝下令,讓五品以上清貴官和各州刺史一人推薦一個,“可堪牧宰”,這就是“牧宰科”了。——這就有點扯淡了,光看這個科目,這是選拔宰相啊,你要是考中了,就直接能進入政事堂辦公?鬧呢!?
當然,制科最多的,還是“宏詞科”和“拔萃科”。
那制科相對于常科,有什么明顯的優勢沒有?
答案是,優勢大了。
咱們從幾個維度來介紹。
第一個,關注者的層次。
制科的發起就是皇上,當然也是人家最關系的,跟那種把常科甩給尚書省吏部一個六品官員,完全就不是一個感念,考上以后就算進了天子的法眼,以后的升遷,不在話下。
第二個,人數。
每年制科,能考過的鳳毛麟角,最多二三個,平常的時候,就一個,那是真正的寧缺毋濫。
第三個,授官。
三個字就能說明白,不守選!
考上制科,直接授官!
第四個,品級。
考上制科,天然比進士高一級,剛才人家孫逖說了,進士出身最理想的釋褐官職,是正字、校書郎,這都是九品官職,但是要考上制科呢,八品的左右拾遺、補闕正在向你招手。
如果說考中進士僅僅是有了個出身,那么考中制科,才算是拿到了官員終身的飯票。
正是由于制科如此牛逼,孫逖才會勸說謝直去考。
“三郎,你如果想直接為官的話,沒別的說的,考制科去!
正好,今年天子有令,要重開牧宰科,以你的那一篇鹽法,朝廷不給你個頭名都說不過去。
據我所知,張相和嚴右丞手里的推薦名額還沒有給出去呢,你只要上門一說,他們必定會給你。
你想,這是多好的事兒啊?
上門要了名額,考試的時候,直接把你的那篇《論鹽》原封不動地往上一抄,頭名到手!
然后我這邊再推薦一下,不管是拾遺,還是補闕,終歸有你一席之地啊。”
謝直聽了,卻沒說話,瞇著雙眼一個勁地看孫逖,看了半天,都快給人家孫逖看急眼了,這才開口問道:
“孫郎中,恐怕,這條路,不是您給我選的吧?”
孫逖聽了,先是一愣,隨即臉色變紅,最后竟然長嘆一口氣。
“都說三郎聰慧異常,以前孫某還不信,今日見了,果然如此。
嘿,也怨我以前全被瘦金體遮蔽了雙眼,竟然沒有看出你汜水謝三郎的這一幅玲瓏心肝來。
怎么,我是哪里漏了破綻?”
謝直就這么看著他,不說話。
孫逖又是自失地一笑。
“罷了,管你哪里看出了端倪,反正也沒瞞過你……
我便與你實話實說了吧……
不錯,正是嚴右丞交代我如此說的,實不相瞞,他親口對我說了,他手中的那個推薦名額,就是給你留下的,你要是不要,他寧可作廢,在他看來,如今誰都沒有比你更有資格可堪牧宰!”
“因為鹽法?”謝直嘴角含笑,輕輕問道。
“因為鹽法!”孫逖鄭重點頭,“孫某也是在近日才從嚴右丞那里聽聞了鹽法的前因后果,也不得不為三郎感嘆,果然是國之良策!
也正是如此,孫某這才從嚴右丞那里接下了這個任務,要說服你去考牧宰科……”
謝直一看孫逖又要勸說,趕緊把他打斷。
“孫郎中,你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想必也知道謝某當初的那句話吧?
只要鹽價定價超過三十文,鹽法與謝某一文錢關系都沒有!
如今張相定鹽價為四十六文,何必還要謝某出面呢?”
孫逖聽了,不由得搖頭苦笑。
“你這又是何苦?鹽價定價四十六文,也沒有一文錢落在張相的口袋中,他也是一心為公,你和張相不過是理念不合而已,何必擺出這幅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子?
你就不想想,如果是別人來推動鹽法,四十六會不會變成五十六?到了那時候,還不是百姓受苦?
如果要是你來主持推動鹽法,難道就不能講四十六變回三十嗎?”
謝直點頭,然后搖頭 “孫老大人啊,您說的這個,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事情并不是那樣啊。
謝某是誰,不過是鹽法的一個首倡之人,除此之外,明法榜首又算得了什么,現在連個官身都沒有,讓謝某主持推動鹽法,可能嗎?
就算張相確實看中謝某,如何推動鹽法,恐怕也會找一個老成穩重之官員出面,然后讓謝某從旁襄理。
然后呢?
須知鹽法一旦推動,其間有多少利益,恐怕天子都要動心!
你說,我一個個小小的謝三郎,擋得住那些豺狼虎豹嗎?
朝廷的豺狼虎豹一擁而上,我謝三郎頂不住,那位老成穩重之人就能頂住了嗎?
恐怕到了那時候,不但不能把鹽價壓下來,我謝直還有弄一個臭大街的名頭戴在頭上!
這才是何苦來哉!”
孫逖一聽就急了。
“難道這么好的鹽法,就不推行了嗎?”
謝直一笑。
“推啊,怎么不推?
朝廷著急,就早點推行。
朝廷不著急,就晚點推行。
誰能擋得住那些豺狼虎豹,誰就去推行唄……”
“那你呢?”
謝直收起了臉上的玩味,正色說道:
“如果要我參與其中,必須以我為主導!
別的事,我謝三郎無所謂,但是推行鹽法一事,我謝三郎必須要做說了算的人!
對了,別忘了,鹽價不得超過三十文。”
孫逖聽了,徹底無奈了。
“算了,我也是看出來了,你這個三十文的底價啊,就是在和朝廷諸公在打擂臺!
嘿,我是真沒看出來啊,你小子現在就琢磨著跟張相他們爭奪推行鹽法的主導權了!
算了,一邊是張相,一邊是多智近妖的小狐貍,你們自己的事兒,你們自己去辦吧,我一個本司郎中,摻和不了……”
謝直聞言,哈哈大笑,要不,咱們還是說說我怎么當官的事吧?
孫逖沒好氣地說道:
“讓你等,你不等。
讓你考制科,你不考。
你還想現在就當官?
那還有什么說的?只有一條路了,考吏部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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