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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早做準備

  “李尚隱大夫派過來的吏員,說了最后的結果,天子賞了幽州偏將史思明一些財物,然后將三堂會審幽州偏將安祿山喪軍辱國事的判罰結果,又重新發回政事堂,請政事堂張九齡張相公仔細斟酌!”

  小義的這番話,說的謝直滿臉發黑,嚇得小義一個勁往后蹭,生怕自家三少爺一時暴怒,再牽連了自己,他一邊往后蹭一邊說道:

  “李大夫還帶話了,他知道消息之后,已經派人去召監察御史杜九郎回御史臺問詢,因為據李大夫猜測,天子此舉,可能對三堂會審的結果不滿,然后可能要安排三堂會審重新審理……

  李大夫派人來通知三少爺,您也參與了這場三堂會審,要早做準備……”

  具體什么準備?

  小義沒說。

  不是他不說,也不是他故意隱瞞消息,而是李尚隱根本就不會把話說得那么明白。

  人家李尚隱身為堂堂御史大夫,作為響當當的朝廷大佬,自然消息靈通,宮里面有了啥消息之后,人家提前知道,不管合不合規矩,都是正常的,即便天子李老三知道了,也就是哈哈一笑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了消息,并不代表他能夠把消息散布出去!

  你是御史臺老大,又不是御史臺大喇叭,讓你知道消息是認可你朝堂大佬的資格,誰讓你散布了!?

  如今天子傳召了一個小小的幽州偏將,隨后傳話政事堂,讓首相張九齡慎重核查一下三堂會審的結果。

  這種事情,說嚴重點,也就是個程序上的事兒,人家李老三可還沒有下旨重新進行三堂會審呢!

  你李尚隱知道就知道了,擔心以前三堂會審的結果不合天子心意,把參與三堂會審的杜九郎叫回御史臺,那叫了解情況,這是正常的。

  但是,你讓謝三郎早做準備,是幾個意思!?

  這已經夠過分的了。

  要不是謝三郎也參與了這一場三堂會審,李尚隱派人通知他這個消息,這都犯了忌諱,跟別說其他了!

  難道還要告訴謝三郎如何“做準備”嗎?

  準備啥!?

  準備好說辭,好繼續糊弄天子李老三嗎!?你們御史臺拿大唐天子當什么了!?

  所以,李尚隱派人通知謝直一聲,已經是人家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至于到底作何準備,不言自明!

  謝三郎想殺安祿山之心,從來沒有一絲一毫地掩飾。

  根本就不是秘密!

  快馬回城,夤夜拜訪,就是為了從李尚隱手傷搶一個三堂會審的資格出來。

  托袁仁敬,走政事堂,這是在杜九郎明確拒絕了他的要求之后的努力。

  當場詰問,不死不休,這是謝三郎在三堂會審之中的表現。

  這些事情串在一起,每一件事情都超出了汜水謝三郎平日里行事的邊界,都被人家李尚隱看在了眼里,人家還有啥不明白的!?

  原本以為謝三郎親自出手,無論如何都能拿下這場三堂會審……

  事實也是如此,袁仁敬都帶著所有參與三堂會審的官員,在“判,幽州偏將安祿山喪軍辱國事,當斬”的文書上簽字畫押了。

  本來以為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結果沒有想到,在天子那邊出了茬子。

  人家李尚隱知道謝直特別看重這件事,那就提前通知你一聲。

  準備啥?

  如果天子下令重審安祿山,你謝三郎到底還要不要殺他,想明白了!

  一句“早做準備”,是人家李尚隱給謝三郎的提點,也是人家給謝三郎選擇!

  不殺?

  那第二場三堂會審的結果,就不能是“斬”,這就跟你謝三郎第一場三堂會審的結果不一樣了,你得琢磨一下,到底用一個什么樣的理由,才能把這“前后不一”的結果遮掩過去,起碼不能讓大唐百姓知道了這個結果以后,指著你的鼻子罵你吧?

  天子李老三可是不高興了,他要不是對第一次三堂會審的結果不滿意,也不能讓政事堂張九齡去謹慎斟酌,你謝三郎如果還是要堅持殺他,那就要做好被天子遷怒的準備。

  謝直和李尚隱心照不宣,一句“早做準備”,他已經領會了李尚隱李大夫的意思,他謝謝御史臺老大的提點……

  不過,他沒有選擇!

  這是安祿山!

  這是安史之亂的直接責任人!

  這是讓大唐天下混戰了整整八年,隨后再也沒有恢復國力巔峰的罪魁禍首!

  不殺他!?

  不可能!

  在謝直的眼里,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所以,謝三郎昂身而立,雙眼微瞇,沉聲說道:

  “小義,備馬,我要去政事堂!”

  小義二話不說,領命而去。

  大姐夫盧寧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一個個消息炸得他腦袋嗡嗡的,又是天子李老三又是御史臺李尚隱的,自家這個小舅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而已,怎么這些朝廷大事都跟他有關系一樣,連堂堂的御史大夫,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都會派人通告?他倆到底誰是御史臺的老大啊?

  現在聽著他要去政事堂,忍不住就問了一句。

  “三郎,你去政事堂干什么?”

  “去找張九齡!”

  天子李老三不是讓他“慎重斟酌”嗎?行嘞,咱直接過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斟酌的!

  盧寧都有點麻了,直呼大唐首相名諱?還這么氣勢洶洶的!?難道人家辦事還得征得你的同意嗎!?他要是辦得不如意,難道你還能揍他不成!?

  就在他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旁邊的二叔謝璞開口了。

  “每逢大事有靜氣!

  不管你要干什么,都把事情想明白了!

  還有,心不能亂!

  今天沐休,你要是找張相公,上政事堂干啥去!?直接去他家!”

  盧寧一聽,都差點哭出來了。

  這他么老謝家都是神經病吧!?小的犯病,老的不說攔著,還給出主意!?這是怕找不到張九齡是嗎!?這么一看,老的比小的病得還重!不行,回家以后我得好好看看媳婦去,別也是個神經病!

  只見謝直聽了一震,隨即轉向二叔謝璞,深施一禮,隨即起身,暫時沒動,隨即深深吸了一口氣,憋住,半晌之后才緩緩吐了出來。

  連續三次。

  盧寧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都覺得謝三郎緊皺的眉頭都略略松開了一些,這是……緩過來了?不犯病了?

  卻沒想到,謝直三次深呼吸之后,卻轉向了他。

  “大姐夫,今日乃是您第一次登門,按照道理說,三郎無論如何也要好好陪您喝上一杯才是……

  不過,如今三郎確實有事,難免要慢待了……還請大姐夫看在三郎久未謀面的大姐面子上,多多擔待!

  待今日事了,三郎再登門賠罪!”

  盧寧讓他給嚇了一跳,敢情不是病好了,是更嚴重了!

  正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時候,小義進門回稟。

  “三少爺,馬備好了!”

  謝直沖著盧寧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等他回過神來,謝三郎已經搬鞍認蹬、打馬而去!

  盧寧看著謝三郎帶著謝家部曲一路煙塵滾滾而走,不由得一聲苦笑,他在幽州方鎮之中,也摸爬滾打了十多年了,見過不少將領,也跟隨大唐邊軍出塞,更是在戰場上廝殺過不知道多少回了,要不然的話,就算他是出身范陽盧氏,也不能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到洛陽城來跑官一個偏將。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見過誰的身上能有這么大的殺氣,尤其剛才謝直那一套做派,差點讓他誤以為自己回到了幽州節帥府的白虎節堂,這是要點將出征啊?

  再一想謝直的目的地是張相府,這是去找大唐首相的,就讓他頗有一種錯亂的感覺。

  來謝家之前,他還以為自己的這個小舅子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是謝家耗盡了所有資源硬生生推起來的一位“汜水謝三郎”……

  現在,他哪里還能有這么不知所謂的心思?

  他算是看出來了,雖然在洛陽城中能夠代表整個謝家的,還是人家謝二爺謝璞,但是具體到謝三郎要做的事情,即便謝璞是謝直的親二叔,估計也管不了他。

  這說明啥?

  這說明人家謝三郎就是真正的“汜水謝三郎”,他的名頭是人家自己闖蕩出來的,人家的事跡,都是人家實實在在干出來,這里面,就算有謝家的資源支持,也絕對不會多,至少不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要不然的話,能夠代表這整個謝家的二叔謝璞,斷然沒有管不了他的道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謝直,是真牛逼!

  想明白這一切,盧寧的嘴里不由得一片苦澀,明明是自己親親的小舅子,本來能夠順理成章地親切起來的,結果,就因為自己一開始對他的誤解,這一趟登門,就看著小舅子熱情了,自己這個當姐夫的,竟然一個勁的敷衍……

  不說啥功利的話,從親戚的這個角度來說,也不合適啊……

  盧寧滿心的后悔之后,還是有點不太踏實,就算自家這個小舅子就是傳說之中的“汜水謝三郎”,可是就這么直接去闖張相府邸,好像也有點不太合適吧?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謝璞。

  “二叔父,三郎此去……行嗎?

  小婿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怕三郎沖撞了張相……

  另外我聽說,張相身為大唐首相,說一句日理萬機也不為過,平日在政事堂坐鎮,別人就算想接觸也沒有機會,唯有沐休的這一天才是最好的機會,據說沒到沐休之日,張相府邸門外,光馬車就能排到坊門之外……”

  再后面的話,盧寧沒有說出口,他的意思很是簡單,張九齡乃是大唐首相,想要巴結他的人,多了,排隊都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時候,現在謝直就這么氣勢洶洶地打馬而去,別到了張相門口還得排隊,就沖謝三郎如今這要殺人的勁頭,別再和張九齡家里的人折騰起來……

  這個擔心吧,雖然有點看不起謝直的意思,但是終究是擔心謝直,算是好心吧……

  謝璞聽了,也是一樂,雖然現在樂出聲好像挺不合適的,但是謝璞還是樂了。

  “賢婿莫要擔心……

  你來洛陽的時間不長,對這邊的消息知道的少了一點……

  至少,你對你家的這個內弟,還算不得了解。

  要說沖撞張相,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大事,但是對你這個內弟來說,還真不叫事兒……反正也不是沖撞了這一回了……”

  盧寧聽了,徹底不會了,老謝家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有這么說話的嗎!?什么叫沖撞了不是一回了?

  謝璞見他不信,繼續說道:

  “你這個內弟,因為當初白身敲響登聞鼓,被天子處罰十年之內不得作詩。

  不過呢,在這之前,他也曾經做過幾首詩作。

  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那首《詠竹》就不必多說了,他現在字‘新竹’,就是三郎的蒙師王昌齡王縣尉取字于這首詩才賜下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首‘我輩豈是蓬蒿人’,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盧寧點了點頭,這個倒是聽說過,是隱藏在“汜水謝三郎”諸多傳聞之中、不太起眼的一條,再者,他既然十三歲的時候就投身了軍旅,對讀書之事就有點淡了,對于這些作詩的事情,也就沒啥興趣了,所以,即便聽到了這樣的傳聞,也就是轉頭就忘了。

  想了半天,這才想起來這首詩其中的一句。

  “仰頭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謝璞點了點頭。

  “不錯,就是這首。

  你可知道,這首詩,正是三郎第一次拜訪張相,卻因為當場就吵了起來,然后三郎出了張相的偏廳,走到張相府邸大門處,一路之上詠頌出來的……”

  盧寧聽了個目瞪口呆。

  “這……這……

  二叔父,既然這樣,那張相……張相……

  即便張相大度,不記恨三郎,也……也……

  三郎就這么去了張相府邸,就算張相無所謂,他張相府邸的家人也不見得要給三郎通報啊……須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搪的道理……”

  這一回,謝璞是真的笑了,很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沖著盧寧擺了擺手。

  “別人,在張相府上這么折騰一回,不被打斷腿,也斷然沒有資格再登門了……

  但是你內弟,我謝家三郎,卻別有不同!

  你信不信,三郎到了張府,不但沒人阻攔,還會被以禮相待?”

  盧寧徹底不會了,我怎么沒聽說過,大唐首相張九齡是個賤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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