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朗將聽令,挑選此戰中輕傷金吾衛,代替謝某坐鎮長安城!”
“小猴子聽令,命你即刻回宮,向邊公公和留守太監王公公通報一切情況,并傳我命令,命他二人精誠合作,務必在十月初一之前,完成長安宮城的整飭,做好迎接天子回京的準備。”
“咸陽縣尉聽令,收押劉志誠麾下一切亂民,待張朗將請示天子之后再行處置!”
謝直看著長安城外被劉志誠煽動起來的無知百姓,實在不能做出不再管安祿山之事的決定。
既然決定要管,就要管個徹底。
在這一瞬間,謝直又成了那個名震朝綱的汜水謝三郎,一連串的命令,殺伐決斷,雷厲風行。
一直呆在他身邊的弟子高明,甚至都有一種錯覺,自家師父只不過短短片刻的功夫,將心中的失望和陰霾一掃而空,只不過一個簡單的動作,重新挺直了腰桿,仿佛在下一瞬間就高大了起來!
張朗將也感受到了謝御史身上的這種變換,不過他卻不像小小高明體會得那么深,他更關心謝直剛才的安排。
“謝御史……這……屬下不過一個區區金吾衛中郎將,焉能代替您坐鎮長安城?”
有句話張朗將沒有說出口,我算個什么東西,區區中郎將而已,長安城里面隨便拎出來一個就比我官職大,我又沒有天子旨意,不是什么“欽差”,就憑您謝三郎一句話,讓我坐鎮我就能坐鎮!?人家也不服啊?
好在,謝直早就給他做好的準備。
“我走之后,將天子旨意給你留下來,但凡有不聽話的,直接傳信洛陽城,他們不怕你這個金吾衛的中郎將,難道也不怕天子動怒嗎?”
張朗將聽了,臉上一苦,大哥,這種得罪人的事兒,您怎么想起我來了?就算是有天子旨意管什么用啊?
是,手持天子旨意,又有您謝御史幫忙背書,理論上是能變成“半個欽差”,真要是硬著頭皮上的話,確實能震懾住長安城之中的這些牛鬼蛇神,最起碼的,告他們的刁狀,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我敢嗎!?
還是那句話,我就是金吾衛一個普通的中郎將而已,沒有了“半個欽差”護體之后,我是個屁啊!?哪里比得了人堂堂汜水謝三郎!
您謝御史,即便沒有天子圣旨在手,也是威震朝綱的謝三郎,誰敢得罪您去,難道要學著洛陽楊玄璬一家家破人亡嗎?
所以,這種事情,您能做,我區區金吾衛中郎將,還真不敢!
謝直仿佛早就知道他的顧慮,即便一心想著安祿山,也不得不溫和出言。
“張朗將,不必在意啊,其實如今長安城之內,理應沒有什么事情才是……
一來,天子駐蹕洛陽整整三年,長安城依舊平穩運轉,說明留守長安城的這些官員,都在各司其職,把你留下坐鎮長安,不過是再加一道保險而已,應該沒有什么大事發生。
二來,劉志誠謀反,如今已然被平滅,但是我依舊懷疑長安城中還有他的屬下,咱們如今抓了劉志誠,下一步就是審問,一旦他張開了嘴,就是按圖索驥地抓人……謝某實在信不過京兆府的衙役,生怕他們,跟劉志誠這個京兆富商有所勾連,所以,還是要你,帶著咱們從洛陽城帶過來的金吾衛,親自去執行抓捕。
三來,除了這些事情之外,剩下的就是整飭長安宮城一事了,有邊公公和和鎮守太監王公公做主,不用你做更多的事情,需要你注意的,不過是看著那些宮中的宦官,出宮之后,別讓他們繼續禍亂地方就可以了……關于此事,謝某私下來想,應該也不會太難,畢竟東西兩市門口拜訪著人頭十八顆,我想,出宮宦官,就算再貪財,也斷然不會拿自家的性命來以身試法!”
張朗將聽了,心里更苦了,大哥,您這是安慰我呢,還是給我安排具體工作呢?長安官吏,本地豪強,宮城宦官……好家伙,我真要是把這三方面的工作,都干到你滿意的程度……行嘞,您就幫我算算吧,整個長安城中,除了普通老百姓,還有我沒得罪的人嗎?
謝直一見他還要多說,不由得冷哼一聲,我現在正著急呢,你怎么還沒完沒了了?好好跟你說話,你當我好脾氣是吧!?
他把臉一板,冷聲說道:
“張朗將,當初你我同出洛陽城的時候,初次見面,你就說過,金吾衛大將軍在你臨行之時,曾經特意交代過,此行必須以謝某馬首是瞻。
怎么,這剛十多天的時間,你就忘了不成?
用不用謝某請出天子令旨,幫你好好回憶回憶?”
張朗將一見謝三郎要急眼,頓時慫了。
“不敢,不敢!
大將軍之言,屬下不敢須臾或忘!
此行長安,一切以謝御史的馬首是瞻!”
說到這里,張朗將也顧不得其他了,話鋒一轉,開口問道:
“不過,屬下還是要請謝御史明言,您把坐鎮長安的任務交給屬下,您……?”
謝直聞言,直接開口。
“謝某回洛陽!”
張朗將都懵了,你回洛陽?回洛陽干啥?長安這么多事情呢,又是叛亂又是整飭宮城的,不管了!?回洛陽?洛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讓你能把這些事情全都放下,連皇命都不顧了!?
謝直看出他的疑惑,直接問道:
“張朗將,我來問你,天子令旨,命謝某前來長安,原文之中,是不是有一句,處置一切天子返京的相關事宜?”
張朗將能說啥?只能點頭,李老三的旨意,明確要讓謝直直奔長安,為天子返京做準備,同時也考慮到事情繁雜,這才加了這么一句,讓他可以“處置一切相關事宜”。
謝直又問:
“安全一想,是不是事涉天子返京?”
張朗將只能繼續點頭,不點也不行啊,這都有造反的了!
謝直也一點頭,隨后一指劉志誠。
“如今,謝某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東市針對謝某的刺殺,乃是白衣長發會所為,意在長安城制造混亂,好為劉志誠謀反創造條件!
具體而言,參與之人,是受了幕后之人的操控,具體有誰,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是現在能夠確定的,乃是京兆劉志誠,洛陽劉普會,以及,幽州安祿山!”
說到這里,謝直緊盯著張朗將的雙眼。
“他們具體的計劃,咱們不得而知。
但是,京兆劉志誠已然謀反,張朗將,你敢保證,洛陽劉普會,幽州安祿山,就不會謀反嗎!?”
張朗將一聽,把腦袋搖晃得跟撥浪鼓一樣,我瘋了!?我給他們擔保!?如果他們真的參與了對謝御史的刺殺,那就已經是掉腦袋的罪過了,更不用說謀反了。
謝直見狀,繼續說道:
“這場刺殺……邀天之幸,謝某有驚無險!
不但毫發無損,還在劉家商行中一番審問,確定了這些幕后之人!
劉志誠謀反,咱們暫且不提。
只說洛陽劉普會、幽州安祿山,他們現如今就在洛陽城,就在天子的腳下,如果,謝某安然無恙的消息,傳回洛陽城,你說,他們該當如何!?”
張朗將聞言一愣,聽到了這里,他才真正地意識到,有可能要出大事。
只聽謝直繼續說道:
“謝某不敢妄自菲薄,只說順藤摸瓜、追查線索一事,全大唐的官員之中,謝某也是一只手數得著的……
而且,這份能為,洛陽中人,知之甚深!
如果,洛陽劉普會,幽州安祿山,知道了謝某沒死……那他們就得好好想想了,謝某這個監察御史,能不能順藤摸瓜地找到他們頭上?
我看,他們想都不用多想,就能確定,一定可以!
到了那個時候,張朗將,你說他們是在洛陽城中坐以待斃,還是最后拼死一搏!?”
張朗將聽得冷汗都下來了,劉志誠謀反,不過在長安城外鬧騰了一回,就足以令天下震動了,要是洛陽劉普會也謀反的話,恐怕事情就沒有劉志誠謀反這么簡單了,別忘了,人家不但是洛陽城的時代巨富,在洛陽城中關系錯綜復雜,人家劉普會還掌握著洛陽腳幫這個昔日的“洛陽三大幫派之一”!如果劉普會謀反,堪稱一呼百應,整個洛陽城都得亂起來!
“故此,謝某要現在就會洛陽,為天子報信!”
謝直說得斬釘截鐵,弄得跟真的一樣。
張朗將雖然聽著這事有點玄乎,不過卻也不敢不信,至少,他不敢賭謝直在危言聳聽,洛陽城作為大唐東都,雖然從低位上比西京長安略遜半籌,但是別忘了,天子李老三如今就駐蹕洛陽,那是真正的“天子腳下”,一旦發生騷亂,后果簡直難以想象,這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知道了,還不回去報信……到了最后,估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這里,他再也不敢阻攔謝御史返京了,即便被謝三郎甩了好多難捱的差事,卻也只能打碎了門牙往肚子里咽,不但不能攔著,還得問呢……
“既然如此,屬下只得越俎代庖,替謝御史看守長安城一段時日了……
除此之外,不知道謝御史還有什么需要屬下去做的?”
謝直見他答應下來,也不由得點頭,在長安城中,不放這么一個人,他還真有點不放心,如果張朗將領命行事,他自然消除了后顧之憂。
聽了張朗將的請示,再也不用客氣,直接安排道:
“第一個,劃分一般金吾衛出來,隨我一同返京。
第二個,集中所有馬匹,連帶著劉志誠叛軍之中的馬匹,全給我,至少要保證一人三馬。
第三個,準備食水。”
張朗將自然無可無不可。
“還請謝御史稍待,屬下這就去準備,最多一個時辰,就能準備好……”
張朗將剛剛要走,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謝直一愣,“還有事?”
張朗將嘿嘿一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
“剛才您安排了三件事,長安官吏自然不用多說,有了邊公公和王公公的配合,整飭宮城一事,自然也不用多說。
只是捉拿劉志誠散布在長安城中人手一事……
屬下恐怕力不能及……
您也知道,屬下一直在十二衛之中遷轉,抓人倒是好說,這審案之事,還真沒干過……
屬下是怕審問劉志誠不得法,一旦耽誤了時間的話,怕他隱藏在長安城中的人手得到了消息,跑了……”
謝直聽了,恍然大悟,隨即一笑。
“好,你去準備,正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謝某臨行之前,也正好會一會這位敢謀反的劉志誠!”
張朗將聞言大喜,直接轉身離開。
一個時辰之后……
張朗將帶著精挑細選的四十名金吾衛,以及一百多匹戰馬,回來的時候,頓時嚇了一跳。
劉志誠早就暈厥了過去,仔細一看,他的左臂、右腿,皮膚被一寸一寸地生生剝了下來!
圍繞在謝直身邊的眾人,一個個臉色慘白,一言不發,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再看謝直,卻面容平靜至極……
不過,一張黑臉之上,卻沾染了點點滴滴的鮮血。
張朗將頓時感覺心中發寒,不會是……謝御史親自動的手……吧?
謝直卻仿佛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血滴一般,一見張朗將來了,親手遞過來一張紙箋,展顏一笑,聲音要多平和就多平和。
“這是劉志誠布置在長安城中的人手……張朗將務必將其一網打盡,莫要走脫了一個……”
張朗將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去接紙箋,只是直愣愣地看著謝直臉上的鮮血,聽著他平和的聲音……
戾氣!
他投軍多年,也曾在戰場之上拼殺良久,算是見慣了生死的一員悍將,竟然在謝三郎平和的聲音之中,有種難以言語的驚悸!
好重的戾氣!
越是這種平和,謝直心中的戾氣就越重!
這股戾氣,掩飾在平和的外表之下,只不過是暫時被壓抑住,還沒有到該爆發的時候!
他簡直難以想象,這樣的謝三郎,如果趕回洛陽城,將掀起如何的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