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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人命錢

  進了賭場,高明就是一愣,他斷然沒有想到,在賭場里面竟然還能看到熟人。

  張胖子!

  別看這貨當初在平康訪的時候,一路色迷迷不成的氣急敗壞,在御史臺門口的時候,巴結高明的卑躬屈膝、一連諂媚。

  但是,在這個賭場之中,頗有種穩如泰山的沉穩,占據賭場最中央的賭臺,在對面壯漢的怒視之中巋然不動,雙眼開合之間,配合嘴角一抹滿不在乎的微笑,盡顯蜀地大商的豪氣,那是久居上位的威嚴,曾經一言可定人生死,也曾一言可定一家之興衰。

  單單是這份威嚴,竟然壓得賭場眾人都不敢出大氣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畢竟大白就混跡賭場的主兒,不是長安城中的坊間惡少,就是家族的紈绔子弟,這樣的身份,欺負欺負長安城的普通百姓倒是還行,但是在一地豪商面前,還真不夠看。

  所以,張胖子穩如泰山地往那兒一坐,嘿,整個賭場里的人都不賭錢了。或遠或近地站在原地,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著最中央的那張賭桌,賭桌邊上的兩個人,張胖子,和一名粗豪的大漢。

  這也是應有之意。

  高明點零頭。

  怪不得這胖子能從蜀地運送貨物到長安,如果僅僅是色瞇瞇,僅僅會卑躬屈膝,他也干不成這樣的事兒,現在看到了張胖子的另外一面,四個字的評價,本該如此。

  不過高明進入賭場,也不是沖著重新認識張胖子來的,趁著張胖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機會,開始在人群之中尋找義。

  很可惜,沒有,義不見了蹤影。

  這就讓高明很尷尬了。

  跟蹤跟了半,把人給跟丟了……

  而且不但把人跟丟了,現在還有點兩難。

  退出去吧……功虧一簣。

  不退出去呢……又找不到義……

  這就有點兒難辦了……

  高明想了想,決定靜觀其變,他有把八成把握,義就在這家賭場之中,現在沒有找到并不代表一會也找不到,等等看……

  也幸虧高明這一次出門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跟蹤義的準備,特意和周全劉安換過了便裝,要不然的話,頭戴獬豸冠身穿獬豸袍,一身獨特的黑色官服進入賭場,賭場非得炸了不可……

  就在高明暗中尋找義的時候,張胖子開口話了!

  “胡七!咱也別廢話,你今把我約到邢爺這里,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要人命錢!”

  最中央賭桌上,跟張胖子對峙的那位粗豪大漢,應該就是胡七了,聞言之后,惡狠狠地回了一句。

  “人命錢!?笑話,你這個灞水幫的幫主,怕不是失心瘋了吧?你找我要人命錢,你要得著嗎!?”

  張胖子不干了,不由得出言冷嘲熱諷。

  人家灞水幫幫主胡七,也不干了呢。

  “怎么要不著!?

  昨夜里灞水碼頭一場大火,我灞水幫去了三個人,現在就跑回來一個愣子,剩下兩個沒回來!

  要不是你蜀地商行不講規矩,也不會引發那一場大火!

  現在,我灞水幫的人死了,我不找你要人命錢,找誰要!?”

  張胖子怒了。

  “我怎么不講規矩了!?”

  胡七聞言冷笑。

  “你你怎么不講規矩!?

  各地商船,停靠灞水碼頭,就要給我灞水幫上‘過路錢’!

  這個規矩,你是第一知道嗎!?

  你他么著急到平康坊找樂子,我灞水幫管不著你,但是這五十文,你就不會留在船上嗎?

  一共五十文,你痛痛快快地給我們不就完了嗎?要不哪里來的后面的這些閑事!?”

  張胖子徹底怒了,狠狠一拍桌子。

  “你他么少跟我來這套!

  過路費,五十文,還規矩!?老子他么欠你的!?

  還找我要錢!?

  我的損失誰負責!?

  貨,燒了!

  船,沒了!

  四個看貨的伙計,死了倆,這也是兩條人命!

  再了,為了遮掩昨這場大火,你知道我動用了多少人情,花費了多少錢財才抹平了!?

  你給我要錢,我蜀地商行的損失,誰來陪!?”

  胡七一聲冷笑。

  “你活該!

  昨那場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認旗,你家伙計拿出來的!

  燈籠,就在你家伙計的手上!

  不給錢,還不押貨,一來二去的,認旗就是在你家伙計手上點著的!

  白了,昨灞水碼頭的那一場大火,就他么是你們蜀地商行放的!你他么還有臉找人要你的損失!?

  燒了我的碼頭不,還燒死我灞水幫兩條人命,我他么不找你要錢,找誰要!?

  對了,還有昨的過路錢,五十文,一文錢都不能少!”

  到這里,胡七惡狠狠地盯著張胖子,道:

  “別以為搭上了邢爺的關系,你就能在長安城為所欲為了!

  能夠一手遮的,是邢爺,不是你張胖子!

  你剛才不是問五十文的過路錢,是誰給定下來的規矩嗎!?

  實話告訴你!

  就是邢爺!

  今為什么把你叫到邢爺的賭場里來!?

  就是要在邢爺的場子,你犯了邢爺規矩的這件事情!”

  高明一直在一邊聽著,聽到這里,算是對整個事情有了一個大體的認識。

  事情倒是不難理解。

  胡七,應該是灞水幫的幫主,昨夜一場大火下來,燒死了他的幫眾,還沒有要到過路錢,得了消息之后,知道是屬地商行的事情,這才直接找張胖子,一來是要補償,二來是要過路錢。

  過路錢,五十文,不多,相對兩條人命,更是少的可憐,但是胡七一力堅持要錢,這就不僅僅是要錢了,還有要用張胖子立規矩的意思在里面,要不然的話,灞水碼頭一出事,過路錢就沒了,長此以往,他灞水幫也就別想著靠過路錢養活幫眾了。

  高明不過稍稍一琢磨,就想到了其中的意思,他對這些江湖上的東西,還真興趣不大,真正讓他意外的是,兩人口中的“邢爺”看來還挺有實力……?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位“邢爺”,就應該是邢縡,明面上是東市邢記商行的東家,現在看來,也是這家賭場的東家,然后還是御史大夫王鉷弟弟王焊的好棋友、好朋友,高明也沒有想到,看這意思,這位邢縡,在長安城的地下世界里面,還是一名舉足輕重的人物?

  不提高明心中的納悶,只張胖子,聽了五十文過路費的規矩,竟然是邢爺定下來的,頓時有點緊張了,瞇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胡七,問道:

  “你灞水幫是灞水幫,邢爺是邢爺,別混為一談!我怎么不知道你灞水幫是邢爺的產業!?”

  胡七沒有意識到張胖子言語之中的陷阱,直接開口道:

  “長安城里面大大的幫派,誰敢不給邢爺面子?當初我家定過路費的時候,定了百文,邢爺就傳話,太多,這才定下的五十文……

  張胖子,你也不用知道這么多,你只要知道,這五十文,是邢爺給定下來的就行!

  你他么老老實實地給錢吧!”

  高明聽明白了,這位胡七幫主吧……估計是腦子不太好使,張胖子問他和邢縡的關系,就是擔心他們之間有直接的關系,結果這哥們自己交代了個干干凈凈,徹底打消了張胖子的顧慮……

  不過他也從胡七的言語中聽出來了,這位邢縡邢爺,在長安城的地下世界里面,看來是權勢不,能讓所有混子都“不敢不給他面子”,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別的不,就這位胡七幫主,好歹也是灞水幫的一方幫主,竟然聽了人家一句傳話,就更改了“過路費”的額度,還因為這件事情沾沾自喜,由此可見,這位邢爺,還真不是一般人。

  高明聽明白了,張胖子自然也聽明白了,哦,敢情你們灞水幫跟邢爺沒啥關系啊?那我還怕啥!?

  “胡七,你少扯虎皮當大旗,我告訴你,一文錢你也別想從我這拿走!”

  “你不給試試!”

  “試試就試試!”

  兩人公公有理,婆婆有理,娘看了就僵了,就這么吵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咚咚咚”樓梯響動,從二樓樓梯上突然轉出來一個人。

  “是邢四哥!”

  “四哥好!”

  “邢四哥來了……”

  賭場之內的賭徒,紛紛打招呼。

  張胖子和胡七一聽,抬眼一看,也不吵了,紛紛和來人打招呼。

  “見過邢四哥……”

  “可是邢爺有什么吩咐?”

  被叫做“四哥”的中年大漢,走到了最中央的賭桌旁站定,現實環視了一圈賭場中的眾人,只待所有人在他凌厲的目光中微微斂目,這才滿意地點零頭。

  卻突然一頓。

  他的目光,和高明的目光撞了正著。

  高明身為國朝的監察御史,背后就是堂堂淮南王,別邢四這樣的幫閑,就算是面對邢縡,也斷然沒有低頭垂目的道理,反而瞇起一雙狹長的雙眼,正視邢四,眼神之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邢四見狀,先是一愣,隨即怒色一閃,最后冷哼一聲,轉過了目光,看向張胖子和胡七。

  “你們的事情,邢爺都聽見了。

  邢爺了,既然人都到了賭場,就按照賭場的規矩來辦……

  開局吧!

  輸聊認賠,贏聊拿錢走人!”

  胡七臉色一變,張胖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賭桌上分勝負,那就是沒有道理可講了,可是這件事情明明是自己有理啊……不過兩人對視一眼,卻也不得不一咬牙,點頭答應了下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到了邢爺的場子,又是找人家來主持公道的,結果人家把方法給出來了,不管“公道”還是不“公道”,要是拒絕的話,不但“公道”沒有了,可能還要得罪了邢爺!沒了公道,不怕,但是得罪了邢爺,他們兩個誰也受不了……

  沒辦法……

  賭吧!

  高明站在邊兒看著,不由得撇了撇嘴,

  邢縡,好大的威風殺氣!

  人家找你主持公道,你要管,就好好管,問清楚了是非曲直,該怎么處理就這么處理。

  不想管,也無所謂,禮敬兩人出門,既然不管,任憑他們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那跟你也沒有關系了……

  但是。

  你讓人家兩人賭桌上分輸贏是幾個意思!?

  不論道理,只勝負!?

  明明不想管,甚至連出面都懶得出面,就派了身邊一個幫閑出面組織賭局……

  這是什么?

  他就根本不在乎事情的是非曲直,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再一次彰顯他在長安城地下世界的權勢而已!

  指望著這樣的人主持“公道”?

  高明琢磨著,還不如直接報官來得痛快!

  此時,自有人送上了賭具,一個骰子盅,三顆骰子。

  邢四開口。

  “簡單點,賭大!

  我來給你們當荷官。

  一局定輸贏!”

  張胖子和胡七,只得點頭。

  “嘩啦嘩啦嘩啦……”

  “砰!”

  邢四這個荷官,當得那叫一個敷衍,抄起骰子盅,隨隨便便咬了三下,往桌子上一墩。

  “來吧!”

  張胖子一見,自然也能看出來邢四的敷衍,以他走南闖北的見識,哪里還不知道邢四背后的邢縡的意思,看了面前的胡七一眼,頗有點意興闌珊。

  “算了,你先吧,不管是大是,就這一把而已……”

  胡七聽了之后,看了張胖子一眼,又看了看邢四,一咬牙。

  “大……不對,!

  也不對……

  大!”

  邢四還煩了。

  “到底是大是,清楚了了,最后一次,了就不能改了!”

  胡七聽了,突然笑了,看著邢四,搖了搖頭,仿佛是對邢四,又仿佛自言自語。

  “我這個幫主當得窩囊啊……

  幫里面死了人,報仇都不知道向誰去報,還拿不出撫恤來……

  還得跑到這里丟人現眼……

  哼,最后一次了嗎?”

  胡七轉頭,冷冷地看著邢四,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最后一次……

  不錯,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人死為大!

  我賭大!”

  張胖子點頭。

  “好,那我就賭!”

  邢四也點頭。

  “胡七賭大,張胖子賭,買定離手!”

  “開!”

  四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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