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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誰是傻子?

  “你笑什么?”

  這曾經是小義問邢縡的一句話。

  就在剛才。

  邢縡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將他如何前來長安城當了彌勒教長安分舵舵主,又如何在長安城站穩了腳跟成為地下世界的情報販子,有如何刻意接觸王鉷的兄弟王銲,又如何與王銲狼狽為奸盜賣長安武庫之中武備,以及在這一次炸毀長安武庫,彌勒教是如何謀劃,他邢縡這個舵主是如何配合,全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很配合。

  按照“審案”這個角度來說,這叫全“撂了”。

  讓小義很滿意。

  結果就在小義滿意的同時,邢縡卻笑了,還笑得志得意滿,頗有一種奸計得逞的暢快,讓小義一時半會還真摸不著頭腦。

  故而,有此一問,“你笑什么”。

  惹得邢縡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不但放聲大笑,還一個勁詆毀小義,什么“你就是個傻子”,什么“汜水侯就不應該讓你當這個淮南諜報司的老大”,總之,囂張到了極點。

  如果是一般人,早炸鍋了,就算不當場砍死邢縡,也得實實在在地給他一頓教訓,

  說實話,邢縡都做好準備了。

  但是,小義,沒有!

  小義也笑了,笑得志得意滿,仿佛有一種奸計得逞的暢快。

  這反應……不對啊……

  邢縡懵了,他口口聲聲說小義是個傻子,是說小義的腦子不夠使,又不是說小義真是個傻子,連指著鼻子罵大街都能理解成夸耀。

  邢縡無奈,不得不把剛才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你笑什么?”

  結果,也換來是小義的哈哈大笑。

  邢縡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我剛才笑,是確有原因,你現在笑個啥?東施效顰!?等一會你啥都說不出來,我看你還能不能接著笑下去……

  小義笑聲漸歇,臉上的笑容不減,笑吟吟地看著面前被結結實實捆在椅子上的邢縡,開口了。

  “不錯,我小義就是個傻子,執掌淮南諜報司,確實有些吃力,不是我腦子不夠使,而是我諜報司要面對的東西,太讓人糟心了。

  諜報司乃是淮南使府的下屬機構,自然要面對朝堂之上的種種,同時,因為鹽梟,因為海盜,還要對江湖中人保持著監控,再加上你們這些以造反為己任的彌勒教徒,你知道老子一天天多累嗎?

  朝堂之上的詭譎,江湖之上的陰險,彌勒教徒的不可理喻……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謝小義是如何執掌了這么多年淮南諜報司的!

  但是,不干,行嗎?

  你邢縡如何出身,我不知道,我也沒興趣知道,但是我謝小義從來都沒有忘掉我自己的身份!

  我爹叫謝義,最早的時候,就是成皋折沖府的一名府兵,家里有地,戰時出戰。

  開元二年,跟著謝家老太爺去了臨洮……

  是被謝家老太爺從死人堆里面刨出來的……

  后來就到謝家當了部曲,一來是償還這個救命之恩,二來,雖然家里面有地,但是朝廷的苛捐雜稅越來越多,我爹我娘每天忙得累死累活的,交了租庸調之后,還得應付那些捐稅,一年下來,糧食都不夠吃,所以,我爹一咬牙,就投了謝家……

  跟我家情況一樣的,還有好幾家,就是你們現在熟知的謝家忠孝節義,仁智禮勇嚴九大部曲。

  再后來,因為謝家自有的規矩,我爹跟在二老爺身邊去了洛陽……

  而我,謝小義,因為這個關系,在謝家洛陽宅子外面,當了一個小小的門房……?”

  說到這里,小義自失一笑,看著邢縡,說道:

  “聽明白了嗎?

  在你眼里,我是淮南諜報司的老大,江湖上還有個名號,叫什么判官……

  但是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的身份,我就是謝家的一個家生子,做事的話,就是謝家在洛陽宅子的門房,連謝家汜水老宅的門房都當不上!

  要是沒有我家三爺,我這樣的,一天天不用想別的,就琢磨著能不能多收一個兩個門包了,哪里還用每天去應對什么朝廷的詭譎、江湖的陰險?

  你說是我是個傻子……

  不錯!

  我就是個傻子!”

  說到這里,小義端坐在座位之上,不經意間挺起了胸膛,聲音之中也透著一股無與倫比信心。

  “我雖然是個傻子,卻也是我家三爺的傻子!

  不怕!

  我家三爺,兜底!

  反倒是你,邢縡……”

  說完之后,傲然地看著邢縡,毫不掩飾眼神之中的鄙視。

  “你邢縡是聰明人,在長安城地下世界經營多年,借助地利,將我淮南諜報司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是,哪有能怎樣?

  有人給你兜底嗎!?”

  一句話,問得邢縡臉色鐵青。

  小義卻還沒準備放過他。

  “不但沒人給你兜底,反而……需要你邢縡用性命給別人兜底吧?”

  一句話,邢縡頓時臉色大變。

  小義見狀,再次哈哈大笑,這才是真正的志得意滿,這才是真正地暢快!

  “不錯,我是傻子,但是我不用擔心被別人賣了啊……

  反倒是你邢縡,聰明了一世,在你眼里,除了我家三爺,都是傻子,那又能怎么樣?

  到了最后,還不是你這個聰明人,要用命去給別人兜底!?

  哈哈哈……

  邢縡,你還有臉說別人是傻子!?

  我看你才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子!

  你現在就是被別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邢縡也不知道是被小義的說法刺激到了,還是準備在垂死掙扎一下。

  “謝小義,罵街誰不會!?什么傻子不傻子的!

  我邢縡現在成了階下囚,自然任憑你折辱,但是,這也不能掩蓋你當初被邢某人玩弄于股掌……”

  “不服氣是吧?”

  邢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義打斷了。

  小義笑吟吟地看著他,嘿嘿一樂。

  “死到臨頭了,還不認賬?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你邢縡邢東家特別偉大,輕生死,重然諾,大有古風?

  即便自家失手被擒,甚至都要枉送了性命,還癡心不改?

  套一句你自己剛才說的話,果然是江湖上的一條英雄好漢!”

  說著,小義一臉揶揄的伸出來一根大拇指,不過,卻是沖下!

  邢縡臉上怒氣一閃,還要開口。

  小義卻決定不給他機會了,直接問道:

  “行了,邢縡,罵街的話就被說了,沒意思……

  我提醒你一句,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一件事情不對嗎?

  我審問了的時間也不斷了,你剛才自說自話,絮絮叨叨的,也得有大半個時辰了……

  你看見我家大少爺了嗎?”

  邢縡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大少爺!

  自然說的是高明這位淮南大少爺!

  小義不提,邢縡還真沒有意識到,等到小義開口,邢縡這才意識到了不對!

  高明在天寶十一載正月二十六返京之后,就領了御史臺的任務,徹查灞水碼頭大火一案,然后追查碼頭大火起因的時候,注意到了“道門火藥”的存在,然后一路追蹤,最后都追到長安武庫里面去了,可惜,功敗垂成,眼睜睜地看著何二引爆了長安武庫。

  真要是說起來,別看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的偵破任務,被天子李老三開金口落在了汜水侯謝三郎的身上,但是要論對這個案子的了解,還得是高明更高,雖然案件在在謝直的推動下,得到了突破性地進展繼而形成雪崩一樣的局勢,但是謝直長于“戰略級別”的梳理,在具體破案上……至少他沒有被捆在長安武庫之中差點炸死吧……

  而且最關鍵的,單單論及對灞水碼頭大火一案和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的“執念”,全大唐的人加起來,都沒有高明深重!

  現在呢,他邢縡作為這兩個案件之中的“關鍵人物”,被抓到了淮南諜報司受審,審理的內容,還就是這兩個案件“另外一個角度”的真實情況,高明怎么可能缺席!?

  都把“事情真相”給你送到眼皮子底下了,愣是一眼都不看,一個字都不聽……

  這還叫屁的“執念”!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詭異”的發生了……

  高明不在!

  “高御史……去哪了?”

  邢縡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小義先是哈哈大笑,隨即笑吟吟地看著他,如果貓看老鼠一樣玩味,沒有解開邢縡的疑惑,反而開口就是一句反問:

  “何二……去哪了?”

  邢縡一聽這名字,臉色徹底變了。

  說實話,長安武庫大火一案,雖然彌勒教早有準備,高御史算是倉促上陣,但是他借助整個朝堂的“大義”和淮南諜報司的支持,恰好跟彌勒教斗了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從灞水碼頭發現道門火藥開始,真正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里,雙方堪稱你來我往交手不斷。

  在這個過程之中,自然而然地誕生了兩對“對手”。

  第一對,就是小義和邢縡,一方擁有淮南一方強大的資源,一方擁有經營長安地下世界多年的優勢,在“情報戰線”上殺了一個難解難分,最后,還是邢縡借助小義的思維盲區、沒有意識到邢縡本身就是彌勒教信徒這一點,給小義來了一個“反間計”,徹底把淮南諜報司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二對“對手”,不用說了,自然是高明和何二。

  這兩人,頗有一種宿命對決的感覺,真要是談及恩怨,向前追溯的話,甚至開元二十一年的長安糧案和開元二十三年的洛陽糧案,都不能算作起始,只能算是“老高家”和“漕幫”恩怨的一個大型里程碑,真要是追本溯源的話,恐怕要從高明的親爹剛剛開始讀書算起……

  這一次,長安武庫大火一案,雙方又遭遇到了一起。

  何二藏身金吾衛,被高明識破……

  何二在張守珪廢園中給高明設伏,被小義帶著淮南諜報司攪和了……

  高明一路追殺,逼得何二不得不放出來一個黑衣人吸引高明等人的注意力……

  虛張聲勢、聲東擊西,一套連環套,還是沒有套住高明……

  最后,高明竟然架著孫員外郎,追到了長安武庫,還是因為孫員外郎突兀的反水,才讓高明落入何二之手……

  何二想殺人還是不想殺人,不知道,反正高明最后又被小義聯合金吾衛給救了下來……

  何二也沒客氣,當著高明的面,把長安武庫給炸了……

  這兩個人的對決,可比小義和邢縡之間的對決精彩多了,但凡有一點閃失,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高明為什么對長安武庫大火一案有“執念”?

  一來,長安武庫就在他眼前被炸的,明明只要再努力一下,說不定就定拯救了長安武庫,結果,高明功敗垂成,這種失敗,甚至別剛開始就確認的失敗,更令人心中不服。

  二來,就是因為何二這個人。

  不單單何二想結束“老高家”與“漕幫”之間的恩怨,就是高明,也是如此!

  所以,高明心有“執念”,一直對長安武庫大火一案念念不忘,是為了案子,也是為了何二!

  現在,邢縡被抓,乃是了解案子本身最好的機會,高明卻不過來,即便小義不提醒,邢縡也弄明白了,高明必然去追蹤何二了!

  “想不到吧?

  你費盡心機,不惜性命,忽悠著王銲造反,就是想給我們來個調虎離山……

  剛剛開始的時候,就被我家三爺識破了!”

  小義說著,臉色的自豪,溢于言表。

  “實話給你說!

  三爺在金鑾殿上,聽到王銲在你的忽悠下謀反了,當時就意識到了不對,一番沉思之后,馬上確定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知道為什么第一波平叛是楊國忠那個廢物帶隊嗎?

  并不是我家三爺不想平叛,而是三爺識破你們的計策之后,多少要所有安排,這才讓楊國忠在天子面前搶了先!

  至于我家三爺的安排,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

  第一個,就是安排我謝小義,率領淮南諜報司抄了你們的后路!

  至于第二個,就是派我家大少爺出城了……”

  “去哪了!?”邢縡大急!

  小義嘿嘿一笑。

  “長樂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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