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方鎮,在大唐邊疆十大節度之中實力最強,共有兵馬七萬有余。
河東方鎮,實力稍遜,也有兵馬五萬以上。
也就是說,幽州、河東兩個方鎮加一起,共有大唐邊軍將近十三萬。
這十三萬兵馬之中,包括了地方衛戍部隊,整個邊境沿線的守衛部隊,以及能夠北上或南下野戰部隊。
在這三部分兵馬之中,大概能夠占據所有兵馬總數的六成左右。
如果不計后果得抽調,幽州、河東兩鎮能夠參與出征的兵馬數量,最多也不過能提升一成而已。
畢竟……
地方衛戍部隊實力有限,又散亂在河北、河東兩地廣袤的地域上,集結極為困難,再加上戍衛不多絕大多數都是步兵,跟幽州傳統意義上野戰部隊的騎兵,很難在極短的時間中形成配合,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后關頭,任何人都不會完全放棄兩地的軍事統治,將所有戍衛部隊全部集中到一起。
至于邊疆守衛部隊,也難以抽調一空,即便完全放棄了漫長邊境線上樓臺烽燧的守衛,也必須在重要的防守節點上保留最基本數量的守衛力量,要不然就是整個防線的崩潰,這樣的防線,崩潰簡單,只需一紙公文,但是想要重建的話,需要大量的資源、精力和時間,將邊疆守衛部隊抽調一空,那無異于殺雞取卵。
也就是說,安祿山坐擁幽州、河東兩個方鎮,即便拼盡全力抽調隊伍,也不過能夠集中十三萬人馬的七成——不足八萬兵將!
但是,這里面還有一個問題。
這所謂的八萬兵將,是幽州、河東方鎮,甚至大唐邊疆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勉強湊出來的數量,對陣的還是塞外胡人,才有可能。
也就是說,只有塞外胡人大規模集結,其實力足以從根本上影響大唐邊疆的安危,安祿山準備先發制人,集結了手上能夠使用的所有人馬,提兵北上、主動出擊,才又能可能湊出這個數量。
正常情況,根本不可能。
更不用說他要提兵南下反唐,更加不可能湊出這八萬人馬的數量……
須知,安祿山即便在謀反之初,也知道幽州,尤其是河東的眾多兵馬之中,不可能全員跟著他一同造反,肯定有數量眾多的“不聽話”部隊,要不然的話,他也不用在嚴莊的建議下聯絡塞外胡人,將這些“不聽話”的不對親自送到塞外去。
事實上,按照謝三郎得到的消息,天寶十一載安祿山出征塞外,帶領了兵馬三萬左右,基本全部葬身塞外,只有安祿山的親兵曳落河,不足五千人,跟著安祿山一同回到了范陽府……
按照謝三郎對安祿山實力的推斷,他起兵反唐,麾下最多五萬人馬才對……
但是。
安祿山薊城點兵,還就真點驗出來十萬大軍。
一開始,謝直以為是國朝征戰的慣例,“謊稱”,如同曹操下江南的八十三萬人馬一樣……
后來,身陷幽州的大唐司勛郎中裴士淹拼死送回來消息,兵馬,十萬,實打實的!
這就讓謝直迷糊了。
他必須要搞清楚這件事,因為他為安祿山準備的“防守反擊”的策略,必須知己知己,才能百戰不殆。
防守,謝三郎要在洛陽城頂住安祿山的正面進攻,他麾下到底是五萬人還是十萬人,對整個陣線防守的壓力,影響很大。
反擊,揚州艦隊浮海而上,強攻安祿山老巢范陽城之后,倒卷河北,要在洛陽城下與洛陽城中的謝三郎一同前后夾擊,更是需要知道安祿山放在老巢范陽的守衛力量,以及整個河北相關州縣的防御情況。
所以,謝三郎對安祿山反唐的軍事勢力看得非常重,一定要弄清楚。
“安祿山造反,哪里來的十萬兵將?”
這個問題,謝三郎問嚴莊,嚴莊也有點迷糊。
畢竟,從安祿山天寶十一載二月提兵出塞之后,嚴莊就被強行滯留在長安城,雖然不算和幽州安祿山斷了聯系,畢竟他人在長安,對幽州那邊的情況了解得并沒有那么細致。
不過,嚴莊身為幽州節度使府的掌書記,乃是安祿山身邊的智囊,又是彌勒教的“軍事”,對幽州,對安祿山的了解,堪稱無人能及,就算消息滯后了幾個月的時間,僅憑大體猜測,也能說出很多別人想象不到的內容。
按照嚴莊推測,安祿山麾下兵馬十萬,應該是真的,他雖然不能明確地說出所有構成,卻也能推斷出大概的來源。
其中一部分,正是原來的大唐邊軍。
跟謝三郎的推斷差不多,五萬左右。
這是幽州、河東兩鎮,剔除了那些“不聽話”部隊之后,能夠提供給安祿山造反的極限數目了。
當初,兩人在天寶十載前來長安城的路程中,曾經商討出來一個清單,誰能跟著造反,誰不會跟著造反,他們麾下的兵馬大概有多少,都曾經有過猜測。
五萬,正是兩人當初猜測的最好的情況。
另外一部分人馬,來自彌勒教。
幽州本就是彌勒教在大唐的總壇坐在地,其信眾基礎極為厚重。
事實上,這些年以來,彌勒教借助安祿山的遮掩,也曾將信眾組織起來進行過訓練,還有一個神奇的名字,“護教神兵”!
護教神兵的數量,兩萬有余。
這一次安祿山造反,在大唐朝堂的眼中,是幽州、河東雙料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犯上作亂,而在彌勒教的眼中,確實教中右護法化身為彌勒坐下童子,要帶領信眾創建“地上佛國”的壯舉,彌勒教必然會傾盡全力地支持。
除了那兩萬成建制的護教神兵之外,估計彌勒教還會在信徒之中挑選精壯,大肆充斥到護教神兵之中。
不過,這個數量,絕對不會超過三萬五。
為啥這么說?
嚴莊給出來答案。
一來,即便彌勒教在幽州一地底蘊深厚,但是整個幽州才能有多少人,能夠拉出來三萬五千信眾組成“護教神兵”,已經是彌勒教進了最大努力的結果了,關于這一點,彌勒教“軍師”絕對是有發言權的。
二來,之所以能夠確定三萬五千這個數字,因為彌勒教的手上,只有這么多的武備。
這些武備,還是邢縡跟王鉷、王銲兄弟配合,從長安武庫之中偷盜出來的,四年時間,陸續運回幽州,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這些武備,最多,也就是武裝三萬五千彌勒教的“護教神兵”,再多的話,只能讓信眾赤手空拳地幫著安祿山去打天下了……
聽了嚴莊的分析,謝三郎久久無言。
彌勒教竟然組織了三萬五千人馬支持安祿山造反,用的武備,還是王鉷從長安武庫之中盜賣出來的……
這個消息,讓謝直倍感無語。
略略沉吟之后,開始分析這個情況對大唐的影響,有好有壞。
壞,安祿山麾下的戰力,得到了極大的補充,給正面戰場駐守洛陽,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好,彌勒教“窮兵黷武”,算是一次性耗盡了他們在幽州的戰爭潛力,等到揚州艦隊陸戰隊在塘沽口登陸之后,無論是強攻范陽城,還是倒卷河北斷絕安祿山的后路,阻力都會小很多,只需要戰勝安祿山放在范陽和河北道的衛戍部隊即可,至少彌勒教再也沒有能力給揚州艦隊陸戰隊搗亂了……
不過,最開始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安祿山麾下兵馬十萬,其中大唐邊軍五萬,彌勒教護教神兵三萬五,還差一萬五千兵馬,是什么來歷?
關于這一點,嚴莊是真不知道了。
“會不會就是謊稱?”高明提出自己的想法,“五萬兵馬號稱十萬,有點虛,裴士淹裴郎中就算不是軍旅之人,也能看出來數量差了很多……但如果是八萬五謊稱十萬呢,就正常了很多了,再說,裴郎中畢竟不是軍旅之人,這個差距,恐怕不是他能夠看出來的……”
謝直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點頭,高明說得有可能。
搖頭,卻是他總也感覺到不對……
突然,謝直腦海之中靈光一閃。
“這一萬五兵馬……有可能是胡人!”
“胡人?”高明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對,胡人!”
謝直雙眼中精光一閃,越想越是怎么回事,一張大黑臉變得更加陰沉,不由得加重語氣,冷聲說道:
“塞外胡人!”
高明一聽,頓時大驚,隨即臉色大變。
因為……可能性,極大!
安祿山謀劃造反之初,就開始跟塞外胡人拉拉扯扯的,更是在天寶十一載三月底四月初,親自把三萬大唐邊軍“送到”了塞外胡人的刀鋒之下……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什么不能邀請胡人一同出兵?
胡人肯定愿意啊。
他們剛剛屠戮了三萬左右的大唐邊軍將士,正是士氣最高的時候,尤其得到了大量武備的補充之后,組建一支萬人以上的鐵甲騎軍,那簡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如果安祿山主動提出來一同出兵的話,他們為什么不同意到中原的花花世界里面去浪蕩一圈?
甚至都不用全員出動,也不必出動一萬五千胡人騎兵,只要派遣個五千、一萬兵馬,跟安祿山一起,等于就表達了一個心甘情愿“聯盟”的姿態。
在這種情況下,安祿山甚至可以抽調邊境之上重要防御節點的兵馬,補充到他的造反隊伍之中!
這樣一來,不過一萬五千兵馬而已,隨便一湊就湊出來了!
但是!
高明想明白之后,頓時跟自家師父一眼,臉色陰沉得厲害。
本來是保家衛國、防御胡人的大唐邊軍,竟然在安祿山的私心之下,變成了造反的隊伍!
這還不算!
竟然還,伙同本該被牢牢擋在防線之外的外族胡人,一起沖擊中原!
從大唐帝國的保衛者,搖身一變,變成了“入侵者”!
這樣的安祿山,無論什么理由造反,也不管他自己受了多少所謂的“委屈”……
都,當殺!
老楊:“二嬸兒,怎么著?今天還是老規矩,一碗羊雜湯,帶走?”
二嬸直接給老楊數出四文開元通寶,開口說道:“老規矩,一碗羊雜湯,錢先給你,不著急稱出來,等二丫頭過來的時候,讓她帶走……”
老楊收錢,“好嘞……今天您沒跟丫頭一起來啊?也是晚點了,我還以為您今兒不來呢……”
二嬸兒:“早晨上西市看殺人去了……”
老楊:“喲!您還喜好看這個呢?殺的誰呀?”
二嬸兒就等著這句問話呢,一下子來精神了,“我說出來你們都不信,殺了好幾個呢,安祿山的嫡長子安慶宗、安祿山同母異父的兄長安思順,東平郡王府的推官李超……”
陳二舅:
“殺的好!
安祿山起兵作亂,這是謀逆,本來就應該誅他九族!
所謂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早點兒殺了也好,省的以后麻煩。”
二嬸兒:“你說的,都對……不過還有一個呢,你們絕對想不到是誰……”
老楊接話,“誰呀?”
二嬸兒:“吉溫!
就是原來跟李林甫一塊兒那個,侍御史,沒事兒就天天老抓人,一抓進去就審問的,一審問就能把人打死的那個,現在是河東節度副使……”
老楊:“他?這怎么還跟著安慶宗一塊兒死了?”
二嬸兒提到這個可興奮了。
“哎,不說都不知道!
安慶宗,安思順,都是因為安祿山造反,作為親族,被株連的……
吉溫不一樣!
我聽監斬官說了,這個吉溫,為安祿山造反提供了便利,從去年就開始了……”
老楊:“不是,二嬸兒,您先等會……不是說安祿山謀反,是因為汜水侯嗎?汜水侯可是今年三月份才回到長安城,他要是逼反了安祿山的話,那也是三月份之后的事情了……怎么吉溫從去年就幫著安祿山做造反的準備了呢?”
“嘿,你們不知道吧?”
二嬸兒一副興奮的模樣。
“咱們都誤會人家汜水侯謝三郎了!
安祿山早有反意,根本就不是人家汜水侯給逼反的!
正月灞水碼頭大火,還記得嗎?那就是安祿山干的,就是為了燒毀漕糧……
二月長安武庫大火,還記得吧?就是大晚上“轟”的一聲那一次,也是安祿山干的,他就是要燒毀長安武庫里面的武備,好方便他造反!
明白了吧?
安祿山根本就是早就想造反了,和人家汜水侯謝三郎,根本沒關系!”
事實上,在謝三郎審問嚴莊之后,徹底搞清楚了安祿山謀反的始末,將審問結果上報給李老三之后,李老三久久無語,隨即下令斬殺安慶宗、吉溫等人,關于安祿山謀反一事的真相,也大白于天下,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市井之中,再也沒人說什么“謝三郎逼反安祿山”的屁話了……
而剛剛恢復了“清白之身”的謝三郎,卻帶兵包圍了原大唐首相李林甫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