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盤古開天辟地之后,天上與人間勾連頗深……
太公封神,底定天庭,徹底將天上神仙與地上凡人分割開來,卻也依然難以阻斷天人之間的天道感應……
總有星君下凡!
最為常見者,乃是七殺、破軍、貪狼三位星君。
七殺,禍亂天下之賊……
破軍,縱橫天下之將……
貪狼,奸險狡詐之士……”
謝文一聲道袍,挺立在常山縣太守府的正堂之上,口若懸河,一時間說得眉飛色舞。
常山郡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懵了。
什么情況這是!?他們被顏杲卿一紙公文召喚到了太守府,跑這兒……聽評書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時常偷眼打量正座之上的太守顏杲卿,只見他也如同長史袁履謙一樣閉目養神,這位爺,進門入座之后說了一句,“近日諸君都辛苦了……正巧,我常山郡來了一位江湖說書人,在江湖上喝號‘鐵口直斷’,據說講評書卻是一絕,正好,也請諸君聽上一聽,舒緩一下……”隨即就一言不發了。
眾官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帶著心中的疑惑,耐著性子坐在原地聽謝文在那胡說八道……什么開天辟地,什么太公封神,什么貪狼七殺,他們根本就不信。
不過也有機靈的,知道從太守顏杲卿那里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了,說不定真正地“信息”就在這所謂的評書之中,他們倒是要聽聽,這位道袍裝扮的說書人,到底能說出什么來。
“三位星君,每隔數百年就要出世一回……
每一次出世,三星齊聚,必有天下大亂!
這一次,同樣是星君下凡,當先現世的,便是七殺星君,安祿山!”
一語既出,滿堂嘩然!
他們剛剛在太守顏杲卿和長史袁履謙的“帶領”下,向安祿山的叛軍投誠,如今從大唐朝廷的立場上來說,他們就是“亂臣賊子”,而從安祿山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就是安祿山麾下的官吏,說白了,他們現在都要算做是安祿山的“臣子”。
現在聽著一個區區“江湖說書人”這么詆毀他們的“主君”,合適嗎?
當場就有人站起來要出言呵斥,卻被身邊之人一把拉住,江湖說書人詆毀“主君”,固然不對,但是如果這個“江湖說書人”是在太守顏杲卿的授意之下才“詆毀”的,又當如何?
那樣的話,事情,可就不一樣了……
再說什么“主君”,也是縣官不如現管啊……
況且,回過頭來想想,安祿山提兵十萬南下反唐,果然算得上“禍亂天下之賊”的稱呼,人家說書人,好像也沒說錯什么……
謝文卻仿佛沒有看到正堂之中的嘩然一般,自顧自地繼續“說書”。
“幸而有破軍星君下凡到我大唐……
這位當代的破軍星君,就是天下兵馬副元帥、汜水侯謝直謝三郎!
他提三千淮南鐵甲,守衛汜水關,牢牢頂住了安祿山的十萬叛軍!”
話說到這里,在場之人,都明白了,這位說書人,就是在為謝三郎張目!
只聽他繼續說道:
“破軍星君,不愧是縱橫天下的名將,堪稱法力無邊,具體到汜水侯的身上,最善五行!
第一戰,用五行之火,炸毀汜水縣城,一戰覆滅安祿山叛軍前鋒全部人馬五千余人!
第二戰,用五行之土,一場作法,直接在汜水關外兩里的范圍之內,遍布了密密麻麻的地道,要不是安祿山麾下的親衛曳落河以命鋪路,恐怕七殺星當場就要死在汜水關外!
第三戰,用五行之木,不但在地道中埋設火油一舉燒毀了叛軍的攻城錘,還將法力加持在守城的投石機之上,在法力的加持之下,汜水關所用投石機,擁有比叛軍投石機更為遙遠的射距,一舉將淮南軍存儲的火藥彈投射到觀戰的安祿山身邊……”
謝文在這云山霧罩地講評書,常山郡的一眾官吏,卻從中提煉有用的“信息”。
三千淮南軍守衛汜水關……
第一戰覆滅叛軍前鋒……
第二戰安祿山險死還生……
第三戰……火藥彈直接炸響在安祿山的身邊?
眾人大驚失色!
如果說前面的消息已經足夠震撼了,那么最后一個消息,豈不是石破天驚!?
如果這位“說書人”說的都是真的,那么十萬叛軍不但被謝三郎牢牢頂在汜水關前,而且戰局還相當不利,最關鍵的,安祿山已經兩次遇險,第一次是靠著曳落河不計代價地沖鋒逃得了一名,那么第二次,火藥彈直接炸響在身邊,他……
“節帥現在如何了!?”
有著急的,張通幽,顧不得顏杲卿和袁履謙一言不發,直接起身,厲聲喝問。
謝文頓時雙眼一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事實上,剛才提及安祿山乃是禍亂天下的七殺星君的時候,也是他長身而起,要不是他身邊之人攔了一下,恐怕這位內丘縣丞早就呵斥謝文“妖言惑眾”了,現在一聽安祿山有了危險,他更是第一個跳了出來,完全是第一時間的反應,連他身邊的那位官員都沒來得及攔下他。
“受傷在身!”
謝文將張通幽的模樣仔細記在心中,嘴上卻不停,直接說道:
“性命無礙……
當場勃然大怒!
強令十萬叛軍,一定要將汜水關外的地道全部填平,再也不能讓地道的存在破壞他的攻城計劃……
不過,自從那一天公開露面之后,他就深居簡出,將十萬叛軍填地道的事務,全部交給了軍師高尚和叛將史思明……
由此看來,安祿山本身的傷勢,恐怕也沒有那么簡單……
其實也對……
據說那一次投石機的突然發難,足足將幾十枚淮南火藥彈送到了觀戰臺周邊,就如同下雨一般……
當時叛軍的大小頭目,足足一百多人都在觀戰臺上觀戰,一場連綿不絕的爆炸之后,炸死叛軍頭目二十一人,炸傷之人更是不計其數!
要不是安祿山本身乃是七殺下凡,自有法力護體,再加上他身邊的李豬兒拼死保護,一下子用碩大的身軀阻擋在安祿山的面前,恐怕這位七殺星君都會直接回天復命了……”
說完之后,謝文深深地看了張通幽一眼。
此時,他仿佛已經反映了過來,又被身邊的官員一拉,順勢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了,看到謝文有意無意地凝視之后,不由得冷哼一聲,卻也一言不發了。
謝文也不理他,繼續介紹汜水關前面的形式。
“叛軍不利!
安祿山受傷之后深居簡出,將軍務全部委托給軍師高尚和將領史思明,留下的最后一道軍令,就是填平汜水關外的所有地道,高尚和史思明沒有辦法,只得不計傷亡地執行。
破軍星君汜水侯,又怎能讓他們如意?
事實上,淮南軍在謝三郎的指揮之下,已經在汜水關構建了一套完整的的防御體系!
以地道展現出來的范圍為界!
離城兩里,上有投石機,下有地道,還有淮南軍隨時從地道之中沖出來。
離城一里,布置在山岳之上的攻城弩開始發威……
離城一箭之地,汜水關上的淮南軍,即可潑灑箭雨……
現在安祿山的叛軍,在攻城的過程中,最接近汜水關的距離就是一箭之地,也僅僅試探出汜水防御體系在這個距離上的準備……
誰也不知道,如果繼續接近汜水關的話,淮南軍有該拿出什么樣的‘驚喜’給安祿山的叛軍,不過,據大家猜測,非常有可能是傳統守城所用的滾木礌石,以及獨步天下的淮南火藥彈!
這個猜測,現在叛軍甚至沒有時間去考慮,因為他們在汜水關外,僅僅是填平地道的這一項戰斗之中,就損失慘重!
上面硬頂著淮南軍的投石機、破城弩和羽箭,下面還要防備淮南軍從地道之中突然間殺出來,最重要的,他們還要在上下兩方面的防備之中,挖土、填土……
據可靠消息,安祿山強令填平地道開始,僅僅十余天的時間過去,叛軍就傷亡上萬!
再加上以前三戰皆敗,安祿山叛軍前前后后損失了將近兩萬人……”
說到這里,謝文特意停下來,環視了正堂之上的所有官吏一眼,尤其留意了一下內丘縣丞張通幽的臉色,這才繼續說道:
“也就是說,自從安祿山五月初五騎兵,迄今為止,他麾下的十萬叛軍,已然五去其一!”
一語出口,滿場駭然!
誰都沒有想到,當初提兵十萬、氣勢洶洶南下的安祿山,在河北地一路勢如破竹,結果到了汜水關前,在謝三郎的面前,竟然撞了個頭破血流!
兩萬人!
那可是叛軍總數的兩成,就這么……沒了?
所有人都不信,卻又不得不信,別忘了,安祿山的親信高邈,才剛剛離開常山郡,他途徑常山,可不是僅僅下令常山郡為前線提供布袋十萬,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回范陽征兵!如果安祿山的損失不大,又何必派人跑回老巢征兵?
如果這是真的的話,要攻破汜水關,還需要死傷多少?
三萬人,還是五萬人!?
那僅僅是一道關口而已,竟然就要將叛軍主力消耗殆盡了……
洛陽呢?
長安呢!?
可別忘了,在洛陽和長安中間,還有名震大唐的潼關!
潼關的地形,論及險峻程度,也不比汜水關差多少啊……
如果,人家汜水侯謝三郎,在守衛汜水難竟全功的情況下,放棄了汜水關,退回洛陽,再退回潼關,最后退到長安……就汜水關的這一套,什么五行守城,什么防御體系,再給安祿山來上一遍兩遍的,安祿山的麾下……還能剩下幾個活人!?
如果這么說的話,安祿山的謀反,豈不是必然要失敗!?
在場常山郡的大小官吏,面面相覷之余,都在對方的眼神之中,讀出來另外一重擔憂,安祿山死不死的,沒人關心,不過,他要是真敗了的話,他們這些曾經“從賊之人”,怎么辦!?
“泉明!”
就在常山郡官吏心生驚懼的時候,高居正座之上的太守顏杲卿,突然睜開了雙眼,一聲低喝,嚇了眾人一跳。
他的長子,顏泉明,仿佛早有準備,打開了手中的一副畫卷,高高懸掛在太守府的正堂之上。
人物肖像!
畫的,正是當今天子!
“陛下啊……”
顏杲卿一聲悲呼,跪倒在地。
“微臣無能!上不能報效君王,下不能保護保護百姓,在逆賊安祿山兵鋒過境之時,不得已之下,只得委身于賊,縱然是與其虛與委蛇,也是臣節有失……”
顏杲卿如此做派,弄得常山郡大小官吏一陣尷尬,您老人家是太守,您要是臣節有失,我們又算得了什么……
只聽得顏杲卿繼續說道:
“……故此,臣,愿與逆賊安祿山決裂!
臣,瑯邪顏杲卿,指天為誓,從現在起,臣必與賊人勢不兩立!
如違此誓,亂刀而亡!”
正堂之上的官吏都驚了,臥槽,玩真的是嗎!?
這個時候,顏杲卿已然起身,就站在李老三的畫像旁邊,環視自家麾下的眾多官吏,就一句話。
“諸君,何去何從?”
這就是逼人表態呢!
“愿唯太守馬首是瞻!”袁履謙第一個表態。
“愿唯太守馬首是瞻!”其余官吏,也紛紛景從。
唯有張通幽多說了幾句。
“太守率領我等反正,我張通幽,代表內丘縣上下軍民,舉雙手雙腳贊成,愿唯太守馬首是瞻!
只是……”
說著,偷偷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太守顏杲卿,這才繼續說道:
“只是我等畢竟有投誠逆賊的經歷,即便現在愿意反正,與逆賊安祿山不共戴天,就怕……就怕朝廷之上的袞袞諸公,不信吶……”
顏杲卿聞言,冷冷一笑。
“張縣丞,多慮了……”
伸手一指挺立在正堂之上的那位“說書人”。
“你知道這位是誰?”
“是誰?”
“他姓謝名文,那是天下兵馬副元帥、汜水侯謝三郎的親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