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宗有話要說!?
他現在雖然是東平郡王郡王的世子,但是在朝堂之中還沒有任職,他之所以能夠在大朝會的時候,跟滿朝文武一起站在金殿之上,是因為安祿山的關系,成為幽州、河東兩鎮節度使府的進奏院留守,要不然的話,都不用人說話,皇城守衛都不能讓他進門。m.wanyuan.me
顯然,既然安慶宗要開口的話,必然是跟安祿山有關系。
果然。
安慶宗挺立在金殿之上,朗聲說道:
“啟稟陛下,幽州、河東兩鎮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于天寶十一載二月初二離京返回范陽城,經一個多月的時間,點驗人馬,籌備糧草……
已經與天寶十一載三月十六率兵出塞。”
安慶宗一邊說著,一邊往謝三郎所在的御史方陣甩了一眼,這才繼續說道:
“東平郡王,令我進奏院,向天子奏報軍情。
家父東平郡王率兵出塞之后,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效法我朝名將,貞觀朝衛國公李靖,一路長途奔襲,直撲契丹人的王賬。
奏報抵達之日,已然五天狂飆三百里!
算算時間,如今即便沒有接戰,也應該接近了這個契丹王賬!
家父在奏報之中曾言,此戰若能得勝,可保大唐邊疆十年太平!”
李老三聽了,點點頭,沒說話。
倒不是他不關心這一場戰爭的勝負,而是不太明白,安祿山特意讓他兒子跑到大朝會上來說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大唐立國百年,每一次戰爭,都是政事堂說打,天子同意,中書省制定策略,門下省審查通過,再有尚書省兵部去具體施行,選將,調兵,準備停當之后上報天子,天子拜將,下令出征。
在整個程序之中,無論是天子還是朝堂,除了整體戰略的制定之外,最多負責后勤保障,別的不管。
至于戰爭之中采用哪種策略,如何用兵,那都是前線大帥的事兒。
既然拜將出征,就是相信你,你放手施為,打贏了,升官發財,打敗了,降官問責,根據戰爭之中的具體表現,確定戰后賞罰的標準。
別說李老三了,就是貞觀朝唐太宗在世的時候,都沒有對前線指揮官指手畫腳的習慣。
這一次,也是一樣,塞外胡人不穩,李老三命東平郡王率隊出征,軍士,給你了,糧草,給你了,武備,也給你了,剩下的,人家李老三還就真不想管了。
現在,安慶宗說安祿山專門寫了奏章回來匯報軍情,李老三就當安祿山是以此來表達他的忠敬之心了,不過李老三也知道,肯定不僅僅如此。
果然。
安慶宗說完之后,見天子僅僅點頭、不置可否,便繼續說道:
“不過,家父命人送回來的軍情,卻也提到了一個擔憂。
契丹人現在毫無沒有防備,如果奔襲過去的話,必然一戰功成。
但是,家父能夠保證擊敗、擊潰,能保證一舉搗毀契丹人的王賬,卻難以保證將契丹人一網打盡!
畢竟,那里是契丹人的王賬,附近的地形,他們肯定特別熟悉,驟然遇襲之后被擊潰、擊敗,乃是題中應有之意,但唯恐契丹人利用其對地形的熟悉,四散奔逃……”
說到這里,安慶宗有意地停頓了一下,隨即深吸一口氣,吐氣開聲,朗聲說道:
“故此,幽州、河東兩鎮節度,東平郡王安祿山,請奏天子下令,由隴右節度使奉信王李獻忠,提調隴右兵馬,前往會戰地點聽用,以便堵住契丹人后退之路,畢其功于一役!”
李老三一聽,明白了,你看看,我就說安祿山父子肯定是有事兒找朝廷,果不其然。
不但李老三聽明白了,大朝會上文武百官一聽,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有人不以為然,安祿山還真是自信心爆棚,仗還沒打呢,就開始瞎琢磨……即便人家契丹已經被大唐收拾得差不多了,早就不復當年逼得太宗皇帝“便橋之盟”的輝煌,但也是北方草原之上響當當的盟主,你安祿山帶兵出塞就算把我再大,是不是應該謹慎一點啊?須知兵無定勢,不是紙面力量突出就一定能打贏了這場戰爭的……
當然,也有人在琢磨安祿山的提議,仔細想想,還真有點道理,因為“便橋之盟”,大唐立國百年以來,對契丹簡直是深惡痛絕,只要國力強盛一點,馬上派兵出塞,別的部族倒是好說,就是見到契丹部族,那簡直是玩了命地揍,一來二去,堪稱把契丹部族就摁在地上摩擦……
但是,契丹就是屢禁不絕!
為啥!?
就是因為人家部族的傳承,不靠血緣,只靠武力。
安祿山率兵出塞,奔襲契丹王賬,一戰功成,就算抓了當代契丹王,又能如何!?
契丹王賬,可不是什么城池,那就是一個草水豐盛的大牧場而已,說白了,就是一片景色優美的草原。
安祿山說的有理,擊潰、擊敗,不難,難的是一網打盡!
到時候,契丹人四散奔逃,等到唐兵一走,再慢慢聚集到一起,即便當代契丹王被安祿山抓走了,難道他們不會重新推舉一個出來嗎?族人死了可以再繁衍,牛羊沒了可以搶奪其他小部族的,不過是換了一個契丹人重新領導部族而已,能有多大影響?只要那片草原還在,契丹就有死灰復燃的可能!總不能讓安祿山把那一片草原搬回大唐來吧?
所以,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還真是需要將契丹人一網打盡。
至于如何才能將契丹人一網打盡……
滿朝文武,以及李老三,都在考慮安祿山的提議——讓隴右節度使李獻忠,提調隴右軍士,出塞前往會戰地點,和安祿山組成包圍圈,將契丹人王賬包圍,然后畢其功于一役。
說實話,這個提議,吸引力倒是不小。
安祿山出塞的地點,是幽州方鎮,在大唐邊疆的東北方。
李獻忠統領的隴右方鎮,在大唐邊疆的西北方。
如果同意安祿山的提議,一左一右夾擊之下,還真有可能包圍契丹人的王賬。
既然這樣……
李老三暗自點了點頭,就把目光投向了首相李林甫。
李林甫默默盤算了一番,也覺得沒啥問題,便向前一步,準備開口。
卻不料,正在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御史臺方陣中傳出來。
“且慢!”
誰!?
還能是誰!?
除了謝三郎,誰敢在大唐首相都行動了時候還敢出言打斷。
只見謝直看都沒看李林甫一眼,直接上前一步,向李老三一禮。
“啟稟陛下,臣,汜水謝直,有幾個問題,要詢問幽州、河東兩鎮進奏院留守。”
李林甫面如平湖,毫無被打斷的憤怒,雙眼之中卻怒色一閃。
安慶宗一見是謝三郎出面,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慌亂。
文武百官一見,一個個面目古怪,雙眼放光,來了,來了!我就說謝三郎回歸大唐中樞,怎么可能不找安祿山的麻煩?看看,這才第一次參加大朝會,就要開炮了!不由得一個個瞪大了雙眼,準備看好戲……
李老三那叫一個糟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讓謝三郎回長安,準沒好事!你說你也是,如今也這么大歲數的人了,怎么還這個脾氣?知道你和安祿山之間是生死仇敵,也沒指望著你們兩個能握手言和,但是你就不能給我多消停兩天?這才第一次大朝會,就要開始!?我調你回來是查案的,你查明白了嗎就開始折騰?讓我清靜兩天不成嗎!?
謝直仿佛早也知道,李老三肯定不愿意讓他開口詢問安慶宗,提了要求之后,趕緊補了一句。
“陛下,事關我大唐軍士出塞作戰之成敗,僅憑安祿山一面之詞,何以服人?有幾個問題,還是問清楚的好!”
李老三能說啥,一揮手,問吧。
謝直見狀,轉向了安慶宗,可就沒有那么好的臉色了。
“請隴右出兵,和幽州兵一起,包圍契丹人的王賬,好想法!
但是,安慶宗,我問你第一個問題……
這么好的策略,為什么不早說?”
一個問題,都給安慶宗問懵了,順嘴就是一句反問。
“既然是好想法,好計策,那什么時候都是!早提,晚提,能有什么區別?”
謝直聽了,直接一撇嘴,看著安慶宗,面露不屑。
“聽說你安慶宗,還曾經做過幽州節度使府的一任左相兵馬使?
現在,我只盼望這你這個兵馬使,是安祿山看在你小子是他兒子的份上才給你的……
為什么這么說?
我是真怕幽州的其他兵馬使都跟你一個水平!
那樣的話,豈不是安祿山這個幽州節度使,將我大唐的幽州將領全養成了一幫廢物!?”
安慶宗聽了,頓時氣得滿臉通紅,剛要開口大罵。
卻不料,人家謝三郎根本不搭理他了,直接轉頭,對著滿朝文武,大聲說道:
“今日大朝會,安祿山安排麾下進奏院請奏天子,要求隴右出兵,跟他一起合圍契丹王賬……
聽著是為了將契丹人一網打盡,實則包藏禍心!
別的不說,只說一個最直接的因素,時間!
今天安祿山提出來這個方案,就算天子當堂應允,馬上派人前往隴右通報命令,即便使用最緊急的八百里加急,最少也需要七天時間。
隴右節度使李獻忠,即便接到命令之后馬上籌備,最少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出兵進入草原,要不然的話,糧草、武備不齊,進入草原之后,都不用契丹人自己動手,隴右軍士自己都能迷失在草原之中。
如此一算,最少需要二十一天的時間,隴右才能做好出征的準備!
至于出征之后,什么時候才能摸到契丹人王賬左近,與安祿山形成合圍,那時間簡直沒法計算……”
謝直算過時間之后,轉頭看向安慶宗。
“你剛才說,安祿山率領幽州軍士,已然到了契丹人的王賬左近,只等奔襲,就能一戰功成?
好,我來問你。
且不算隴右軍在草原上行軍的時間,就僅僅這二十一天的時間,安祿山是準備就這么等下去嗎?”
安慶宗頓時無言以對。
大草原上,蒼遠遼闊,那真是沒處藏沒處躲的,縱然現在天交四月,草原上草木漸漸豐盛了起來,但是初夏的天時,斷然也不會有青草過膝的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讓安祿山帶著幽州軍藏身大草原,足足二十一天,還不想讓契丹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可能嗎?
就算安祿山狠得下心來,命令所有幽州軍都趴在草地上,那也沒用——人能趴,戰馬也能趴嗎!?戰馬要是二十一天就臥在草叢之中,等到時間了,也不用打仗了,直接殺馬吃肉吧……
所以說,讓安祿山帶著幽州軍,藏身草原,等著隴右軍出擊,和他們一起合圍契丹人的王賬,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謝直一個問題問住了安慶宗,卻還沒有打算放過他,再次開口。
“安慶宗,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東平郡王安祿山,乃是幽州、河東的兩鎮節度使,他率領幽州軍出塞,既然有了這樣的計策,不管有用無用,為什么不調用河東軍出塞?”
滿朝文武一聽,對啊,是這個道理,為什么不用河東軍呢?
須知道,河東方鎮正好在幽州和隴右兩個節鎮中央,正上方就是草原!
與其調動隴右軍出塞作戰,不如直接調用河東軍,一來距離更近,二來時間上肯定比調動隴右軍出塞作戰的優勢更大,三來,河東方鎮本來就在安祿山的統領之下,都不用與朝堂往來文書,直接一紙調兵命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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