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3年4月1日,丹佛城西,大阪第四旅團駐地。
訓練場上彌漫著嗆人的塵土味。羅新中蹲在土坡后,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場荒誕的“戰爭”。一輛由松木釘成的“蒸汽坦克”正轟隆隆地推進,車身足有三米長,輪子裹著鐵皮,表面精心涂抹了灰漆,還用猩紅的顏料畫著美東聯邦的星條旗。二十多名士兵喊著“天父保佑”的號子,舉著塞滿棉絮的模擬燃燒瓶,從壕溝里躍出沖鋒。最前排的士兵剛把瓶子砸上木坦克,就被扮演敵軍的同僚用木棍捅倒——“加特林機槍掃射!全滅!”監督官揮動小旗,陣亡者罵罵咧咧退場。
木坦克繼續推進,碾過插滿尖錐的水泥墩(“龍牙樁”),履帶模型卡在墩間縫隙里。這時候,一個工兵隊開始在己方的第一道防線后方挖坑埋設陶罐偽裝的“反坦克地雷”——據說是因為“反坦克地雷”數量不夠,只好在確定了敵人坦克的突破方向后臨時埋雷,也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木坦克們很快掙脫束縛,沖向了一道兩米深的斜壁壕溝。三名士兵突然從溝底探身,用長竹竿挑著捆扎的五顆手雷模型(“天降雷”),狠狠捅向坦克底盤。
“履帶炸斷!”監督官剛宣布,另一輛木坦克卻突然加速,沖進壕溝,車身猛沖下壕溝又借斜坡躥出。溝底士兵“慘遭碾壓”,哀嚎著翻滾躲避,還喊著“死啦.死啦”
“停!”羅新中霍然起身,訓練場瞬間死寂。他走到木坦克旁,指尖劃過粗糙的星條旗圖案,突然抬腳猛踹。“哐當”一聲,木質炮塔歪斜下來——這已是本月被踢壞的第三輛模擬坦克。
“旅團長大人,”大道寺由美小跑過來,遞上訓練手冊,“按《步兵合成單位反坦克作戰指南》,我軍已達成阻滯目標……”
“阻滯?”羅新中冷笑打斷,指著滿地“尸體”,“敵人坦克完好無損,我軍傷亡殆盡,這叫阻滯?”他抓起手冊摔在土里,“天京總參謀部那幫老爺,自己見過坦克嗎?”
由美拾起手冊,撣去封皮塵土,笑著道:“旅團長大人,這本《步兵合成單位反坦克作戰指南》可是吳王殿下親自編寫的,去年剛剛發到部隊.不會有問題的!”
羅新中跺了跺腳:“他一定是老糊涂了”
“還有后招呢!您看——”由美可不敢跟著一起說羅耀國的壞話,于是指向遠處。一群神佑女官敲響太鼓,隆隆聲模擬炮擊。炮兵聯隊的小個子大隊長山本寺一郎正閉眼合十,用神社禱告的腔調抑揚頓挫地呼喊:“榴彈炮群瞄準……轟轟轟!……命中!”
由美在旁解釋:“此時進行榴彈炮群射擊的目的是阻斷敵方坦克群后面的步兵,以便我軍速射炮部隊可以從容進行反坦克射擊!”說著由美由又一指四五百米外的一群手忙腳亂組織火炮的士兵。
士兵們很快組裝好一門細長炮管的火炮。遠遠看去,那炮管細得跟筷子差不多.看得羅新中心頭一緊。
這門火炮也是剛剛列裝的新產品,稱“天歷31年式45毫米速射炮”,因為用了45毫米50倍徑的細長炮管,造價非常昂貴,一門45毫米炮抵得上六門75毫米山炮,參數報表上寫著“500米擊穿30毫米均質鋼(75度著角,95擊穿)”,著實牛逼!可全旅團實彈射擊次數用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炮管壽命僅三百余發,誰敢揮霍?
而且實彈射擊打的都是固定靶,戰場上的坦克它是會動的!
至于實戰還沒有經歷過!
他彎腰撿回手冊,翻開《反坦克炮射擊規范》的章節,想再研究一下。紙頁嘩啦作響時,遠處卻傳來急促的馬蹄疾馳聲。一名神佑女官策馬沖入訓練場,勒韁時戰馬人立而起:“旅團長!曾克將軍急召!”
丹佛衛戍司令部的地堡里,煤油燈將人影投在布滿裂縫的石墻上。曾克·奧哈拉的黑臉在燈下如同鑄鐵雕塑,手指重重戳向地圖上貝爾維尤韋爾德堡的十字路口:“麥克阿瑟第一裝甲軍前鋒已突破丹佛東北這一帶的‘趙四防線’的第一道防御地帶,昨天有十二輛蒸汽坦克出現在這里。”
羅新中盯著地圖上鉛筆勾畫的箭頭:“第四旅團的任務是?”
“守住這個路口——貝爾維尤韋爾德堡。”曾克將一份情報拍在他胸前,“這是丹佛東北最重要的十字路口,有兩條公路在那里交匯,往西10公里就是丹佛西達科他的鐵路線,往西是山地,不適合坦克通過。往西是阿肯薩斯河谷,現在正是春季泛濫的時候,不容易通過,而且也沒有硬質路面的公路可以走。所以,你要守住貝爾維尤韋爾德堡。等洪總司令的‘黑紅黃’主力吃掉北線美東軍,就會回援。”
羅新中展開情報的手微微發顫。空中的飛艇偵察速寫圖上,數十個鋼鐵怪物正沿65號公路蜿蜒西進,每輛坦克后都跟著螞蟻般的步兵方陣。最下方標注著一行小字:情報顯示,該坦克戰斗全重12噸,25mm前裝甲,時速812公里。
“我的兵……沒見過真坦克。”他的聲音有點干澀。
曾克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維克斯堡戰役的老照片,拍在了桌上:“這是我當年跟著趙四將軍在維克斯堡打北軍坦克時的照片——”他盯著羅新中的眼睛,“這些鐵王八沒什么了不起的,又慢又脆,一打擊散架!你的第四旅團是精銳,一定可以擊敗它們的!”
羅新中心里那個苦啊,那是一八六幾年的蒸汽坦克.現在都過了20年了!能一樣嗎?
黃昏的丹佛火車站被蒸汽與暮色吞沒。羅新中按刀立于月臺,看著他的“商販軍團”涌入鐵皮車廂。首先上車的是炮兵聯隊——士兵們肩扛手推,將分解的45毫米速射炮塞進悶罐車。炮管用草繩捆扎,像一捆捆待售的甘蔗。然后是天歷20年式150毫米的短管榴彈炮,又粗又短的家伙,并不怎么重,還可以拆卸運輸,但是有效射程短得可憐,只有五六公里。最后是天歷22年75毫米山炮,有效射程才4300米,同樣是個輕量化的火炮,全重不到400公斤,拆開來可以扛著上山。雖然這些炮都有點“輕”,但數量還是蠻實在的,一個聯隊三個大隊,總共有12門150毫米炮,18門75毫米炮,18門45毫米炮.合計48門火炮!
緊接著上車的是工兵聯隊,鍬鎬碰撞叮當作響,滿載水泥和鋼筋的平板車上,“龍牙樁”模具堆成小山。
然后是輜重聯隊,除了大量的彈藥、補給之外,最讓羅新中注目的則是幾百個被撬開改裝的清酒木箱,里面露出了許多根浸泡煤油的布條——不計其數的燃燒瓶散發刺鼻氣味。
緊接著是騎兵大隊——從遠東運來的蒙古馬焦躁地踏著蹄子,馬鞍旁掛著馬刀、馬槍,由小個子的日本騎兵牽著進了悶罐車廂。
神佑官中隊乘坐的是一節特別改裝的客車,女官們調試著無線電臺的天線,銅線纏繞在經筒上,宛如什么神秘的宗教法器。
副旅團長楠木正義大佐疾步走來——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軍官是楠木稻子的眾多養子之一,家里本是大阪豪商,贊助了真約神道宮不知道多少銀子才得了“楠木苗字”,成了楠木家的一門眾。這個時候他畢恭畢敬向年齡和軍銜都比他低的上司行了軍禮:“統計完畢!全旅團12100人,速射炮18門,榴彈炮12門,山炮18門……”他忽然壓低聲音,“剛收到密報,洪總司令在北線……似乎吃了敗仗。”
羅新中猛然回頭。暮色中,最后一節車廂正被掛鉤撞合,咣當聲如喪鐘長鳴。
同一時刻,65號公路的塵煙遮蔽了落日。第一裝甲軍軍長阿瑟·麥克阿瑟中將咬著他的玉米煙斗,墨鏡映出鋼鐵洪流的推進。他的裝甲軍在夕陽下呈現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無數輛MKIV型蒸汽坦克在公路上排出長隊,25毫米鉚接裝甲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堅不可摧,機槍塔上猩紅的星條旗獵獵作響。
坦克縱隊邊上還有“蒸汽步兵”,他們頭戴圓頂鋼盔,手持杠桿式連發步槍,腰間掛滿苦味酸炸藥包,坐著蒸汽卡車,卡車后面還拖著榴彈炮。
“將軍,前鋒部隊已突破趙四防線第一道陣地。”副官遞上軍報,麥克阿瑟掃了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告訴小伙子們,貝爾維尤韋爾德堡見。”
在裝甲縱隊側翼,隸屬兩個裝甲騎兵師的兩個騎兵旅正以教科書般的隊形展開。近名騎兵策馬奔騰,馬背上都是背著騎步槍,戴著鋼盔的騎兵。
“報告!飛艇偵察發現敵軍增援部隊正在貝爾維尤集結。”一名騎馬的通信兵飛馬而來,丟給麥克阿瑟的副官一個鐵皮筒,里面裝著飛艇剛剛從空中丟下來的報告。
麥克阿瑟從敞篷馬車中站起身,舉起望遠鏡。
遠處的丘陵和平原結合部盡收眼底,隱約還能看見火車在鐵路上狂奔時噴出的白煙。他瞇起眼睛,玉米煙斗的火星隨風飄散:“傳令,全軍加速前進,先頭部隊明日拂曉時要抵達貝爾維尤韋爾德堡外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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