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3年6月23日的巴黎,夏日的陽光透過外交人民委員部辦公室的百葉窗,在斑駁的石灰墻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辦公室簡樸得近乎寒酸:一張橡木書桌,兩把藤椅,一個鐵制文件柜,墻上只掛著一幅泛黃的世界地圖和一面鮮艷的紅旗。書桌上堆滿了文件、電報和書籍,一個銅制煙灰缸里積著半寸高的煙灰,旁邊是半杯早已冷卻的黑咖啡。
外交人民委員卡爾·摩爾坐在書桌后,他銀白的鬢發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深陷的眼窩里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卻依然銳利如初。他的手指正輕輕敲擊著桌面,節奏緩慢而沉重,像是在為某個重大決定倒計時。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保爾·拉法格走了進來。這位四十一歲的革命家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呢料外套,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金質徽章——那是巴黎革命勝利的標志。他的面容儒雅,眉宇間卻刻著風霜,左頰上那道在抵抗德意志侵略者時留下的傷疤依然清晰可見。
“坐吧,保爾。“摩爾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聲音沙啞卻有力,“古巴的天氣怎么樣?“
保爾微微一笑,眼角浮現出細密的皺紋:“比巴黎潮濕,比倫敦炎熱。不過我已經二十年沒回去了。“
摩爾點點頭,從抽屜里取出一迭電報,推到保爾面前:“先看看這些。“
保爾翻閱著電報,眉頭漸漸緊鎖。這些來自美國的密報詳細記錄了美東聯邦與美西聯盟的最新戰況:在蒙大拿前線,雙方士兵在密蘇里河兩岸對峙,雙方的小分隊天天都在互相襲擾,徒增傷亡;在懷俄明前線,雙方圍繞著65號公路和貝爾維尤韋爾德堡要塞互相廝殺,打得雖然激烈,但也打成了膠著;在芝加哥,軍火工廠的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拿到的美元卻在天天貶值;在南方種植園,黑奴變成了黑農奴,待遇卻沒有任何改善,甚至比原來還不如 “老師,”保爾放下電報,聲音低沉,“您叫我來不只是為了讓我看這些吧?”
摩爾站起身,走到墻上的地圖前,手指重重按在北美大陸上:“保爾,回到你出生的美洲大陸吧。古巴只是起點,整個美利堅才是戰場!”
保爾走到地圖前,目光掃過那些用紅藍鉛筆標注的戰線。從五大湖到墨西哥灣,從大西洋沿岸到落基山脈,整個北美大陸被分割成兩大陣營。
“老師,”保爾指著地圖,“您是說美東聯邦會在戰敗后豎起紅旗?”
“戰敗豎紅旗”是紅色法蘭西最寶貴的革命經驗,而且也符合常識——打贏了說明統治者牛逼啊!那還怎么反?打敗了說明上面的老爺傻逼,不反等什么?
“不!”摩爾卻斬釘截鐵地道,“紅旗不該只為美東飄揚——它應該該覆蓋從大西洋到太平洋的每一寸土地!”他抓起一份《華爾街日報》摔在桌上,“看看!那些資本家把美國撕成兩半,讓窮人們為他們的黃金、白銀和石油互相屠殺!”
保爾凝視著地圖上蜿蜒的戰線:“可如今誰還把美東美西看作一國?”
“這正是最惡毒的謊言!”摩爾一拳捶向桌面,煙灰缸驚跳,“若美國永久分裂,勞動人民的子孫將世代淪為炮灰!”他忽然冷笑,“保爾,告訴我——東海岸的白人工人、南方種植園里的黑農奴和西岸的黃種勞工,誰配稱‘美洲主人’?”
“都不是!”保爾眼中閃過銳光,“真正的‘主人’是掌控太平洋鐵路的黃世仁,是匹茲堡煉鋼的卡內基,是紐約操控國債的摩根!”
“對!”摩爾抓起炭筆在地圖上劃出血紅大圈,“美西屬于洪天貴家族、趙四家族、洪大全家族這樣的真約派門閥,美東屬于石油托拉斯、鋼鐵托拉斯和華爾街的銀行家。而不是普通的勞動人民!”他嗤笑,“屬于他們的只有陣亡戰士的墳墓!甚至連墳墓都沒有!而在歐洲、非洲和亞洲大陸上,還有源源不斷的炮灰可以加入這場骯臟的戰爭!”
窗外驟雨突至,豆大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窗。摩爾的聲音穿透雨幕:“你的任務,是讓所有在泥濘中爬行的美國人明白:他們共同的敵人不是彼此,而是吸血的壟斷集團!”他展開一份統計報告——上面記錄著美東聯邦的軍火商和太平天國的軍火商在1883年第一季度所取得的高額利潤。“看!在資本家的算盤上,只有利潤,沒有生命!”
三天后,瑟堡港籠罩在破曉前的鉛灰色霧靄中。赤浪1號——那艘被蟲蛀般的挪威運木船的外殼偽裝包裹的鋼鐵巨獸——正悄然升起繪著希臘國旗的桅桿。甲板下,四門152毫米速射炮的炮管在防水布下泛著寒光,貨艙里則堆滿了生產勒貝爾步槍所需要的零件。
軍工委員弗里德里希將一捆密信塞進保爾的行囊:“德布斯同志在芝加哥組建了‘步槍工廠’,這些勒貝爾步槍的零件能讓他們在北美生產紅色法蘭西最好的步槍!”他指向遠洋,“記住,一定要讓美國工人知道——他們的武器不該對準西部的同胞,而該碾碎華爾街的金庫!”
勞拉·摩爾拉法格裹著舊羊毛披肩,向著年邁的老父親卡爾.摩爾揮手告別。
汽笛長鳴中,摩爾佇立碼頭如礁石。海風卷起他稀疏白發,卻卷不走那聲穿透浪潮的呼喊:“告訴美國!土地屬于播種者,工廠屬于勞動者.”
隨著蒸汽機的轟鳴,赤浪1號緩緩駛離瑟堡港。保爾站在船尾,望著漸漸遠去的法蘭西海岸線。勞拉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還記得父親對于資本的評價嗎?”勞拉輕聲問。
保爾點點頭:“‘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
“而我們將用血與火洗凈它。”勞拉的聲音堅定而平靜。
船艏劈開北大西洋的浪濤,向著新大陸的方向駛去。在底艙,保爾的助手們正小心檢查著那一箱箱步槍零件——這些步槍零件并不是要走私進美國,而是會通過合法的渠道進入美國——根據摩爾和弗里德里希的計劃,美國的工人協會將通過向美東聯邦的軍方販賣軍火來籌集革命經費.
保爾回到艙室,從行囊中取出摩爾的最后指示。筆記本上,那熟悉的筆跡寫道:
“記住,你不是去點燃一場戰爭,而是去結束一場戰爭。不是去分裂一個國家,而是去統一一個階級。當美東的白人工人和美西的黃種苦力意識到他們流的是同樣的血,資本家精心編織的謊言就會土崩瓦解。”
此時此刻,萬里之外的中亞,一輛蒙塵的西洋馬車碾過費爾干納盆地的黃土道。袁世凱掀開車簾,眼前赫然聳立著十五丈高的磚石城墻——新潼關。
城門洞開處,穿交領右衽漢服的粟特商人牽著駱駝,烏茲別克農婦鬢邊簪著明式銀簪,維吾爾書生背著“奉旨應試“的杏黃旗匆匆趕路。一隊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騎馬而過,腰間的繡春刀與柯爾特左輪碰撞叮當作響。
“袁大人,潼關督師譚大人請您到衙門一敘!”一個傳令兵疾奔而來。
袁世凱的馬車緩緩駛入新潼關高大的城門,車輪碾過青石板鋪就的街道,發出沉悶的聲響。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幌子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身著交領右衽漢服的商販們吆喝著叫賣貨物,頭戴方巾的士子們三三兩兩地走過,腰間佩劍叮當作響。遠處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那是書院里的學子們正在誦讀《論語》,聲音洪亮而整齊,仿佛穿越了時空,將人帶回到了大唐,不,應該是大明盛世。
然而,當袁世凱的目光掃過街角時,卻看到了不和諧的一幕:幾名身著新式軍服的士兵正扛著“新長安造”步槍巡邏,一個軍官腰間別著的左輪手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些洋槍與周圍古色古香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在提醒著人們,時代已經悄然改變。
馬車最終停在了督師衙門前。袁世凱下了車,整理了一下衣冠,邁步走進了這座明朝風格的官署。衙門的建筑風格古樸典雅,飛檐翹角,雕梁畫棟,處處彰顯著大明遺風。然而,當袁世凱走進大堂時,卻發現墻上掛著的不是傳統的山水畫,而是一幅精細繪制的世界地圖,上面標注著各國的疆域和鐵路線。
大堂正中,潼關督師譚繼洵正襟危坐。他身著明朝式樣官服,頭戴烏紗帽,面容嚴肅而威嚴。在他身旁,站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他的兒子譚嗣同。少年一身儒生打扮,眉目清秀,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不羈的神采。
“袁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譚繼洵起身相迎,聲音沉穩有力。
袁世凱拱手行禮:“譚督師客氣了。”
譚繼洵微微頷首,示意袁世凱入座。侍從奉上香茶,茶香裊裊,卻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氣氛。
“聽聞袁大人剛從圣彼得堡歸來,”譚繼洵緩緩開口,“不知歐羅巴諸國近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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