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寧火車站的月臺上,袁世凱松了松軍服的領口,七月的風裹挾著西北大漠的燥熱撲面而來。他抬頭望著這座中西合璧的車站——飛檐斗拱的歇山頂橫跨其上,大理石廊柱上雕刻著太平天國的團龍紋,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灑在月臺上,斑駁陸離。
段祺瑞拎著兩口皮箱,軍裝筆挺,領章上的銀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盯著鐵軌盡頭,喉嚨滾動了一下:“袁大人,這伊寧一定是太平天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吧……看著比咱們的新長安還要氣派。”
說著話目光掃過月臺上的人群——有戴圓頂禮帽的歐洲商人,有纏頭的波斯客商,還有穿著絲綢長袍的太平天國商人.一個個看著就挺闊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大買賣的?
袁世凱沒說話,出過洋見過世面的袁大頭當然明白眼前這座伊寧城僅僅只是太平天國和大唐邊境上不起眼的小城,因為西北鐵路和“大唐天國”的邊貿,特別是“特殊邊貿”而興起。別說什么天國數一數二了,就是數一百數二百也算不上啊!
可就是這么一座小城,卻是大唐帝都新長安都比不了的這個大唐啊,不維新變法可不行!
嗚——
汽笛長鳴,鐵軌震顫,一列鋼鐵巨獸噴吐著濃煙駛入站臺。車頭鑲嵌著赤銅打造的團龍徽記,四對動輪碾過鐵軌,發出沉悶的轟鳴。沒見過世面的段祺瑞瞪大眼睛,手里的皮箱差點掉在地上——這機車的牽引力,怕是抵得上傳說中的巡洋艦了吧?
“兩位可是大唐使臣?”
帶著川音的官話響起。袁世凱轉身,看見一個穿藏青長袍的瘦高男子,胸前別著“外交部”的銀徽。他身后站著個魁梧軍官,四十多歲年紀,穿著灰色呢子軍裝,掛著上校的軍銜。
“在下外交部楊銳。”高瘦男子拱手,又一指身邊的魁梧軍官。“這位是陸軍部王正誼上校。”
上校啊!袁世凱自己雖然也是“上校”,但他這個上校是投胎投出來的,而且大唐的上校不怎么值錢,十鎮節度的子侄隨便混混就是個上校。而太平軍的上校可沒那么容易干,況且這位姓“王”,太平天國的王爺就沒這個姓的,所以人家一定是有真能耐的。
想到這里,袁世凱趕緊向王正誼行了個軍禮,然后自報家門:“下官袁世凱,新任的大唐駐太平天國武官,勞煩兩位遠迎。”接著他又一指段祺瑞:“這是下官的副官段祺瑞中尉。”
站臺上一個大嗓門的鐵路職員居住鐵皮喇叭大呼:“開往玉門的T187次列車開始檢票……”
“走吧。”楊銳指向掛著“特等包廂”牌子的車廂,“路上正好聊聊沙皇的‘悄悄話’。”
當列車穿過甘肅省境內的胭脂山隧道時,袁世凱盯著窗外忽明忽暗的巖壁。包廂里的“高科技電風扇”嗡嗡轉動,吹不散他額頭的汗——王正誼的指揮刀就橫在茶幾上,刀鞘壓著那份俄文密函。
“袁大人不妨直言。”楊銳推來一盞冰鎮酸梅湯,“沙皇和德皇是想退出戰爭,還是想留在北約陣營中和我天國合作?”
“這恐怕要看情況了。”袁世凱端起冰鎮酸梅湯喝了一口,“德國和俄國的海軍固然不弱,但和太平天國、大英帝國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所以它們雖然跟隨英國向太平天國宣戰,但并不想真打。特別是俄國……”他瞥了眼王正誼,“他們還想在戰后和太平天國共管印度呢。”
王正誼突然哈哈大笑,震得玻璃窗嗡嗡響:“毛子做夢呢?他們的破船能開出黑海嗎?地中海都進不去,還想什么印度?”
列車突然駛出隧道,熾烈的陽光灌進車窗。段祺瑞猛地撲到窗前——綿延十里的鋼鐵叢林正在無邊無際的荒原上閃耀,十座蒸餾塔如同披著鎧甲的巨人,輸油管道編織成銀色蛛網,儲油罐在烈日下泛著耀眼的藍光。
“玉門到了。”楊銳輕叩車窗,“去年產油一百二十萬噸,今年有望達到一百五十萬噸,煉油能力比俄羅斯的巴庫還強一些呢!”
強.一些?
袁世凱心說:你們太平天國的人也太謙虛了。他在巴庫見過沙俄油田,那里只是產油多,煉油可不行,絕大部分的原油都得運去德國提煉,與眼前這景象相比,簡直是土窯遇上皇宮!
列車緩緩停靠月臺。一隊穿白大褂的技術員匆匆走過,胸牌上印著“太平石油研究院”。段祺瑞瞪大眼睛——其中竟有個金發碧眼的洋人,正用流利的中文討論“催化裂化”。
“德國專家?”袁世凱試探道。
“不,是美國人,”楊銳微笑,“美西聯盟擁有近三百萬噸的石油年產量,煉油技術和美東在伯仲之間。”
“美西也有白人?”袁世凱追問道。
“當然!”楊銳重重點頭,“美西十三州當中就有一個白人州——猶他州。另外,加利福尼亞、內華達、科羅拉多三州也有許多白人。而且,美西也歡迎歐洲的白人移民去定居,特別是掌握了科學技術的歐洲移民。
這時火車已經停穩,王正誼拿起自己的指揮刀,笑著對袁世凱和段祺瑞道:“到站了,咱們先下車,到了招待所再慢慢聊。”
太平玉門石油公司招待所的前臺掛著兩幅畫像:黃袍加身的洪秀全與身著軍裝的羅耀國并列。段祺瑞正琢磨著“二圣同祀”的玄機,一扇柵欄門已嘩啦啦開啟——這就是傳說中的電梯!
“這棟樓有六部電梯,”楊銳按下五層按鈕,“全世界只有江南電梯公司可以生產。”
太平天國的電力工業斷崖領先,與之關系的產品自然也獨步天下了,使用蒸汽機、汽油機的“升降梯”德國、美國都能產,但“電梯”眼下只有太平天國能造。
在一間寬敞的客房內,土包子段祺瑞摸著真皮沙發扶手,想起了袁世凱提過奧爾洛夫宮內的裝修陳設。衛生間的抽水馬桶讓他研究了半天,搪瓷浴缸大得能躺下他和袁世凱兩個人 晚宴設在頂樓的一間包廂內。透過玻璃窗,能把整個玉門油田的燈火盡收眼底,這里的煉油廠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大馬路上的竹絲路燈也整夜通明,穿緊身小襖馬面裙的西域血統的女服務員端上一大盤香噴噴的烤羊肉。
“說說沙皇和德皇的條件。”王正誼切開羊肉,分別給袁世凱、段祺瑞、楊銳和自己分了一大塊,接著又補充道:“別說什么戰后共管印度,印度可是大英帝國的命根子,是不是要拿掉還不好說。先說說三國要怎么合作坑英國佬吧!”
袁世凱心頭一凜:聽這話的意思,太平天國還有可能在戰后保留大英帝國?
他放下酒杯,壓低聲音:“沙皇和德皇保證他們的軍隊不和太平天國的海陸軍發生直接的對抗!”
“唔,那不就是我國不從陸上和海上進攻俄羅斯帝國嗎?”楊銳吃了口羊肉,“我們要東西伯利亞的太平洋沿岸開發權俄國人也不得在東西伯利亞的太平洋沿岸地區駐軍。”
段祺瑞手里的筷子啪嗒落在桌面上——這是要沙俄事實割地啊!
王正誼冷笑一聲:“沙皇要是真有誠意,就該在戰后把東西伯利亞沿海的土地讓出來,并且承認阿拉斯加王國獨立當然是會有補償的。”
袁世凱額頭沁出冷汗。這哪是談判?分明是獅子大開口要宰俄國一刀!
楊銳忽然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電報,推到袁世凱面前:“袁大人,這是吳王的意思——沙皇若真想合作,就拿出真東西。”
電報上只有一行字:“太平洋是我們的,印度洋和中東我們拿一半。”
袁世凱看了看,又問:“那德國呢?你們對德國有什么要求?”
“沒有!”王正誼搖搖頭,“我們同意和德國繼續保持合作!”
繼續?
袁世凱眉頭一皺:這是什么意思?你們一直在合作?
沙皇亞歷山大三世將電報重重拍在冬宮的書桌上,黃金燭臺的火光在他陰沉的臉上跳動。他轉向外交大臣吉爾斯,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成立東西伯利亞太平洋沿岸總督區,由娜塔莉亞女大公兼任總督”
吉爾斯吸了口涼氣。這個任命等于將遠東海岸線拱手相讓——娜塔莉亞女大公和羅耀國的關系可非同尋常.
“陛下,”陸軍元帥米柳京忍不住插話,“我們是不是需要征求一下德國人的意見?”
“德國人?”沙皇冷笑。“太平天國是怎么得到克虜伯裝甲鋼、蒸汽輪機、戴姆勒內燃機的?”他喘著粗氣指向東方,“現在,羅耀國什么都沒要就同意了他們的要求,這難道不說明問題嗎?”
沙皇掃過袁世凱發來的最后一句——“印度洋和中東太平天國拿一半”,突然發出夜梟般的笑聲:“好個一半!告訴袁世凱,我的密使三天后啟程,乘'阿穆爾號'破冰船走北冰洋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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