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城悶熱如蒸籠,正陽門火車站外的人流裹著汗酸與塵土。袁世凱抹了把額頭的油汗,軍靴踩在滾燙的青石板上,隔著靴底都能感覺到熱度。王正誼拎著皮箱跟在他身后,馮國璋與瞿鴻基低聲議論著西日本的戰局,段祺瑞則瞇眼掃視著站前廣場——那里新設了兩座沙袋工事,架著黑沉沉的加特林機槍,仿佛在告訴來來往往的人們,現在的太平天國已經處于戰時了。
叫賣聲突兀地扎進耳膜:“買燒餅!門釘肉燒餅嘞——”
袁世凱猛地頓步,仿佛聽見了什么很可怕的聲音!
那是女人的京片子,尖利里透著一股子蠻橫。他循聲望去,“榮記燒餅”的布幌子下站著個穿靛藍粗布衫的老婦,鬢角灰白,眼角刀刻般的皺紋堆迭著,正用火鉗翻動爐膛里的燒餅。油星濺上她手背,她卻渾不在意,只拿那雙鷹隼似的眼斜乜著排隊的人群。
“大人?”段祺瑞察覺異樣。
袁世凱喉嚨發緊。他從未見過“那拉氏”,可此刻脊背竄起的寒意卻如毒蛇纏頸——這老婦的眼神,竟讓他有一種性命立馬就要交待出去的感覺。
王正誼已笑呵呵湊到攤前,兩塊銀元叮當落在錢匣里:“榮嫂,今兒怎么是您支攤?老榮頭呢?”
老婦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他有個故交,從花旗國坐船回天津衛探親,接人去了。”她麻利地包起二十個肉餅,油紙捆得方正,“王長官,這大暑天的還出差?”
“差事急啊!”王正誼拎過油紙包,朝袁世凱努嘴,“這不,袁大人奉旨去廟街接幾個貴客。”
老婦目光倏地釘在袁世凱臉上。那審視似刮骨刀,剮得他幾乎踉蹌。直到王正誼拽著他鉆進站臺蔭涼,袁世凱才發覺后襟已濕透。
“海軍派的船……”王正誼瞅了眼汗流浹背的袁世凱,還以為他怕熱,就笑吟吟撕開油紙,塞給他一個燒餅,“定遠艦,鄧世昌的船!上了船您就舒坦了,海上涼快!”
肉餅滾燙,袁世凱卻食不知味,只是想著自己在西邊好好的,怎么到了北京城總是一驚一乍的是不是得病了?回頭得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才行啊!
站臺盡頭,一列漆成墨綠色的火車噴著白汽,車頭銅鐘當當敲響。
微涼的海風灌進馬車。袁世凱剛探出頭,視線便被港內一艘鋼鐵巨艦攫住。
“定遠”艦如黑色山巒橫亙碼頭。
這可不是“老定遠”,而是一條剛剛服役的“靖遠”級!
四座雙聯210毫米主炮塔威風凜凜,艦舷傾斜的裝甲帶在烈日下泛著堅不可摧的寒光,蒸汽機已經啟動,煙囪噴出的煤煙在天空拉出烏泱泱的一道。兩條兩千噸級的“吳縣”級輕巡如倆“帶刀侍衛”一般守在其側,更襯得這艘萬噸大船無比巨大。王正誼的聲音帶著亢奮:“瞧見沒?前一陣在塞班島大海戰中,這級艦曾經單挑沉了兩艘英國‘陣風’,還撞沉了英國的‘復仇’號的戰列艦!”
腳步聲咔嗒逼近。一名海軍少尉挺胸昂首而來,雪白的夏季制服燙的筆挺,帽檐壓低的陰影里射出兩道充滿傲氣的光:“陸軍王正誼上校?”
“正是。”
“海軍少尉黎元洪。”他草草敬禮,目光掃過袁世凱的陸軍常服時唇角一撇,“奉鄧管帶令,接諸位登艦。”
這回輪到段祺瑞感覺不好了,只見那土包子攥緊了拳——他感覺到黎元洪那眼神里的輕蔑,看他活像看個扛鋤頭的鄉勇 舷梯非常陡峭。胖乎乎的袁世凱抓著扶小心攀爬時,聽見腳下鋼鐵傳來隱隱嗡鳴。這可不是大唐國木頭兵船開動時的吱呀聲,而是萬噸級裝甲巡洋艦的蒸汽機在咆哮啊。
汽笛長鳴,定遠艦犁開渤海濁浪。袁世凱憑欄遠眺,主炮塔緩緩旋轉校準的液壓聲如巨獸在低聲嘶鳴。
“海軍眼里,咱們陸軍的槍炮和燒火棍沒兩樣。”
王正誼遞過望遠鏡,指向艦尾旋轉的測距儀:“瞧見那銅管子沒?那是合像測距儀,用它測距加上210毫米的大炮,八千米外能打穿巡洋艦腰子!咱們陸軍最精的150毫米榴彈炮,打五千米外的目標都懸?”
段祺瑞盯著甲板上一塵不染的柚木地板,忽然道:“若咱們的里海水師能有這樣的戰艦……”
袁世凱沉默。海浪拍打艦艏的轟響中,他還忍不住想到了“新政”、“變法”——里海上當然用不著12000噸的巨艦,但總不能盡是些木頭船吧?那破船連波斯的卡扎爾王朝都不當回事兒。高低得整幾艘千噸級的炮船,有了那玩意兒,大唐或許就能恢復波斯都督府了.
“報告!”黎元洪冷不丁現身,“鄧管帶請袁大人至艦橋!”
艦橋內,鄧世昌軍服筆挺地立于海圖前,頭也不回道:“毛子的葉爾馬克號剛到廟街。咱們兩到三天就能到那里了。”他指尖敲向海圖邊緣的日本國九州島,“不過日本海內可能會遇到西日本的破交艦.”
話未畢,電訊室沖出一名中尉:“報告!西日本帝國‘吉野’、‘秋津洲’突破了西太平洋艦隊的封鎖線,已進入日本海.”
鄧世昌接過電報,目光掃過電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兩條英國造的破交艦,也敢闖進我們的地盤?”他轉向袁世凱,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袁大人,我艦有點小麻煩要處理,您和諸位先回艙休息。”
袁世凱一愣:“鄧管帶,這是要……”
鄧世昌沒回答,轉身大步走向指揮臺,猛地拉響戰斗警報。
“嗚——嗚——嗚——”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全艦,甲板上瞬間沸騰。水兵們從各處艙室沖出,奔向戰位。炮塔液壓機嗡嗡運轉,210毫米主炮緩緩轉向東南方向。
“全速前進!航速24節!”鄧世昌的聲音通過傳聲筒傳遍全艦,“目標:西日本破交艦!”
定遠艦的三脹式蒸汽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煙囪噴出濃密的黑煙。艦體劇烈震顫,航速迅速攀升。袁世凱被突如其來的加速推得踉蹌,段祺瑞一把扶住他:“大人小心!”
“這……這是要打仗?”袁世凱臉色發白。
王正誼咧嘴一笑:“袁大人,您今兒可開眼了!”
日本海,波濤洶涌。
“吉野”號和“秋津洲”號正以22節高速向西北方向疾馳。這兩艘快速巡洋艦擁有優秀的航速和火力,是大英帝國為西日本海軍量身定做的破交艦!
在和大英帝國絕交宣戰后,太平天國也改變了原本的“不出兵干涉日本內戰”的政策,轉而派出艦隊去封鎖佐世堡灣,想把西日本海軍鎖死在里面。可是西太平洋艦隊派去干這事兒的船都有點老,主力是“老鎮遠級”和“定海級”,火力對付西日本海軍的“大和”、“武藏”都夠,可是卻沒攔住英國人給他們兩艘快速破交艦。
可是日本破交編隊的司令官伊東亨佑怎么都沒想到,太平天國的主力艦上有無線電報機!
而且鄧世昌和他的“定遠”號裝甲巡洋艦就在日本海的對馬島附近海域!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艦長!發現不明艦艇!”瞭望哨突然大喊。
吉野號艦長伊東亨佑舉起望遠鏡,瞳孔驟然收縮——遠處海平面上,一道黑煙如利劍刺破天際,一艘龐然巨艦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是太平天國的‘靖遠’級!”副官聲音發顫,“它……它怎么會在這里?!”
伊東亨佑臉色鐵青:“全速規避!轉向西南!”
但已經晚了。
定遠艦的測距儀鎖定了目標,炮術艦橋內的“人形計算機”飛速解題。鄧世昌站在艦橋上,目光冰冷:“主炮準備,目標甲,半齊射,開火!”
“轟——!”
四門210毫米主炮同時怒吼,炮彈撕裂空氣,呼嘯著撲向目標。
吉野號緊急轉向,但為時已晚。兩發炮彈狠狠砸在艦艏前方的海水里,激起兩道水柱!
“該死!”伊東亨亨怒吼,“還擊!全速撤離!”
吉野號的152毫米速射炮瘋狂開火,可彈著點距離“定遠”至少都有幾百米,顯然在亂打。
鄧世昌輕蔑地一笑:“繼續炮擊,別讓它們跑了!”
一小時后,戰斗結束。
吉野號拖著濃煙狼狽逃竄,往關門海峽逃去,秋津洲號則被定遠艦幾下擊沉。
袁世凱站在甲板上,望著遠處逐漸消散的硝煙,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鄧世昌走到他身旁,淡淡道:“袁大人,咱們現在可以繼續往廟街去了。”
袁世凱深吸一口氣:“鄧管帶,今日方知何為堅船利炮啊!”
鄧世昌笑了笑,望向遼東半島方向的海平線:“‘靖遠’級現在已經算不上堅船利炮了”
同一時刻,旅順白玉山下的大連造船廠舾裝碼頭上一片忙碌。
“潛龍”型的一號艦天京號戰列艦的龐然艦體蟄伏在舾裝碼頭上,二百米長的黝黑龍骨如臥龍脊骨,工人們正將舾裝工程使用的腳手架和各種各樣的工具從已經完工的巨艦上搬下來。徐建寅的油污手套撫過設計圖,嗓音沙啞卻亢奮:“標準排水19800噸,四座雙聯280毫米主炮塔——座圈預留了半米余量,隨時能換305毫米巨炮!主裝帶傾角12°,300毫米滲碳鋼迭40毫米柚木,等效380毫米!”
羅耀國的手指劃過艦體線圖:“三脹機還是弱了些。”
“兩萬馬力已是極限!”徐建寅急道,“球鼻艏減阻18,V型艦體抗浪性比英艦高三成!只要不追著英國戰巡跑,20.5節足夠碾碎他們的戰列艦了!”
陰影中走出一名年輕將領,海軍少將銜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羅耀國將一紙調令拍進他掌心:“衰仔啊,這條‘潛龍’交給你了。”他抬眼望向船塢外墨黑的海平面,“等到海試結束后就開它去南太平洋,讓英國佬知道——太平洋的天,早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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