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
每逢清明時節,
便是不雨落紛紛,天空也是陰沉的,今年亦是如此。
上午,
南熏門城外,
護龍河邊,
徐載靖騎著小驪駒駐馬樹下,看著遠處城墻下的城門。
城門洞中,出城的路人百姓絡繹不絕。
清明節本是祭祀拜掃的日子,
但這么多年來,汴京百姓除了有新墳的人家會在此日拜掃,其他人多會提前幾日。
清明節當日,更多的人是出城游春放松,在野外聚餐飲宴感受春意。
徐載靖看著河邊樹木發芽的枝條,輕輕呼吸了一下,感受著春天的氣氛。
今日春風宜人空氣濕潤,周圍不冷不熱,讓人很是舒坦。
南熏門外,
徐載靖也來過幾次,
前些年和英國公子弟陪著北遼使臣射箭,就是在距此不遠的玉津園中。
往年年底,宮中出來的大儺儀隊伍,也都是從南熏門出城。
這時,
一陣馬蹄聲響起,
徐載靖轉頭看去,卻是顧廷燁梁晗等人騎著馬,身后跟著親隨小廝,一起朝這邊趕來。
“吁!”
圍著徐載靖繞了一個小圈兒后,馬兒們紛紛停下,帶起了不少塵土。
這讓徐載靖不得不一邊擺手揮散身前的浮塵,一邊馭馬朝旁邊走去。
“哈哈哈”
看著徐載靖的樣子,顧廷燁壞笑了起來。
結果剛笑了兩聲,塵土就被南風吹了過去。
“呸呸呸”
同樣吃土的顧廷燁吐個不停。
梁晗看了眼出糗的顧廷燁,笑道:“靖哥,你來的可真早。沒帶女使么?”
徐載靖一笑:“讓她們坐馬車先去黃家園子外等著了。”
“哦!”顧廷燁笑著點頭,回頭朝著身后的馬車擺了擺手道:“你們也去壽山伯家的園子外等著。”
“是,公子。”
一旁的梁晗笑看著周圍路上的人群,嘆道:“今日這么好的天氣,可惜了!路上人太多,不然多少都要賽上一場。”
另一邊,‘整理’好自己的顧廷燁笑道:“對了五郎,今年陛下怎么沒把你拘在曲園街?”
沒好氣的瞥了顧廷燁一眼,徐載靖沒說話。
梁晗道:“二郎,去年靖哥被拘在家里,你可是出來玩兒了,就沒想著找張家那廝的麻煩?”
顧廷燁一瞪眼:“我今日去找他麻煩也不遲!”
旁邊和友人駐馬說話的喬九郎笑道:“顧二哥哥,聽說張家那廝天沒亮就出城祭拜,太陽沒出來就回了宮,你找他麻煩,怕是得進宮才成。”
“進宮?那可不行。”顧廷燁蹙眉說完,就踩著馬鐙站了起來。
環顧四周后,顧廷燁道:“那小子怎么還沒來?行不行啊?”
梁晗跟著轉了下頭:“二郎,黃家哥兒入了宮城禁衛,今日要領著禁衛騎兵出城巡游,以壯軍威,怕不能這么快來。
“出城巡游?”顧廷燁聲音猛的變大,問道:“他去哪個城門?”
“西邊萬勝門啊!”梁晗說完,看著顧廷燁變幻的表情,疑惑道:“二郎,你怎么了?”
說著,梁晗還看了徐載靖。
徐載靖繼續看著城外的風景,淡淡道:“六郎,今日顧家三妹妹不是要去你家吳樓么?”
“是啊!京中幾位貴女都.咳。”明白過來的梁晗輕咳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徐載靖等人說話的時候,
西邊城外吳樓上,
張家五娘站在三樓窗前,指著外面道:“快看,快看,那隊騎軍已經回來了。”
樓中姑娘們紛紛站到窗前,探著頭朝外看去。
作為宮城禁衛騎軍,自然是坐騎高大,甲胄明亮,長槍耀眼,旗幟鮮明,
這么一隊齊整的騎軍,居高臨下看去便很有氣勢。
“喲喲喲,那為首的騎軍又舉旗了,是什么意思呀?”窗前的張家五娘,語氣中滿是逗趣兒的說道。
感受著樓中諸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顧廷熠裝作看不到,繼續看著樓下。
“唔?”張家五娘又故作疑惑的湊過來,抿嘴看著顧廷熠。
看著直視前方的顧廷熠,臉頰逐漸變紅,五娘笑的愈發厲害。
忽的,
沒等五娘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手腕兒已經被顧廷熠單手,顧廷熠的另一只手則朝著五娘的腰窩撓去。
樓上隨即便響起五娘的笑聲和告饒聲。
“靖哥,既然黃家哥兒還要半個多時辰才來,咱們這么早來這兒干嘛?”梁晗又道。
“壽山伯黃家在玉津園附近的院子,離著養象所不遠。”
“元宵節前在家中無事,看了幾本書,其中一本就有說大象的,所以我就想著趁此時機去看看。”
聽徐載靖說完話,一旁眾人紛紛點頭,喬九郎笑道:“靖哥,咱們何須如此麻煩!只要給幾塊銀錠,養象所自會把大象送到府上。”
梁晗搖頭:“九郎,此話差矣!最近京中沒什么大典,苑里的大象可不容易借著演練的借口趕出來。”
“啊?是么?”喬九郎笑著撓了撓頭。
徐載靖笑了笑:“六郎,可認得去養象所的路?”
梁晗點頭喊道:“釣車,去帶路!”
“是,公子!”
隨后,
徐載靖等人便撥轉馬頭,馭馬朝著南邊兒奔去。
一路上,
眾人鮮衣怒馬,可謂春風得意。
跑的暢快了,還會有人不時的吼叫幾聲,惹的不少在路邊游春的百姓看過來。
馭馬跑了有一會兒后,
眾人逐漸減速,來到養象所門口的時候,坐騎多在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看著這幫子鮮衣怒馬的衙內紈绔,養象所門口的卒子中,有人趕忙轉身進苑稟告,有人笑著迎了上來。
騎馬在前的小廝釣車笑著拱手道:“這位,小人是永昌侯府的,身后這位是我家六公子,這位是.”
“嘶!”看了眼釣車身后的眾人,那卒子連連拱手:“諸位貴人稍等,我們管事馬上出來。”
養象所的卒子說完后一會兒,一個穿著官服的管事便快步跑了出來。
留在門口的卒子趕忙解釋了幾句。
那管事笑著拱手:“見過諸位衙內!原來是六公子當面,今日下官真是有幸,見到您本人了。”
“唔,今日和我身后的幾位兄弟要進去看看,沒問題吧?”梁晗笑道。
管事連連搖頭:“六公子哪里話!自然沒問題,沒問題的!但,諸位的坐騎下官建議還是留在苑外,以免驚了馬兒。”
“好!”梁晗點頭。
徐載靖等人也紛紛下馬。
留下幾人看著坐騎,眾人邁步朝著養象所內走去。
和梁晗并肩走著的顧廷燁,低聲和梁晗道:“六郎,瞧著這管事和你家認識?”
梁晗點頭:“這養象所里,有什么要賣的東西,多會走我家的門路。”
“這里面除了大象還有什么?”顧廷燁蹙眉道。
“象牙啊。”
看著顧廷燁愣住的樣子,梁晗笑了笑。
走在養象所院子里,不時能夠聽到大象的叫聲。
“幾位貴人,請上樓。”管事指著一處木樓笑道。
眾人上了木樓,
便看到了樓下院子里的大象。
顧廷燁指著院子里的一處深坑,疑惑道:“管事,那處深坑是做什么用的?”
“回衙內,那里是給訓象的地方,有時也會用來給大象修剪趾甲。”
顧廷燁點頭:“哦!”
旁邊說著話,徐載靖和喬九郎等人紛紛點頭。
隨后,眾人又看向了院子里的被人圍著的一頭大象。
此時,那大象正在隨著訓象人的口令,前腿雙膝跪地,作跪拜狀。
那管事看著眾人的視線,趕忙笑道:“諸位貴人,那頭大象是咱們苑里最聰穎的畜生,還有個名字,叫伶俐。”
聽到此話,徐載靖和顧廷燁轉頭看了過來,眼中頗有些驚訝的神色。
跟著的青云和稚闕,則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看著那管事不明所以,僵在臉上的表情,徐載靖微微一笑,道:“不知管事何出此言?”
見此,管事這才繼續賠笑,道:“衙內,聽上一任管事講述,進貢大象的蠻夷言稱,那頭大象的母親在象群中乃是頭領。”
“因為受傷這才被蠻夷捕獲,又因為聰穎好馴,這才在多年前進貢到我朝。”
徐載靖點頭:“哦?不知那頭大象所在何處?”
管事表情一滯,趕忙垂首,有些遺憾的說道:“幾年前那頭老象已然病死了。”
眾人紛紛點頭。
梁晗在一旁疑惑道:“對了,兩三年前,你們是不是找我家,想要賣一頭小象來著?”
“啊?”養象所管事抬起頭:“這事兒,六公子還記得呢?”
梁晗表情不好看的抿了下嘴,道:“自然記得,當年本公子說完這事兒,差點被金國蠻子給一拳頭捶死,怎么會不記得。”
看著無言的管事,梁晗擺了擺手又道:“是不是讓幾個公侯子弟給宰了?”
“啊?您怎么知道的?”管事表情一滯,看了看徐載靖等人后,訕訕道:“是的,六公子。”
抬眼看了下梁晗渾不在意的表情,管事笑了笑。
木樓上便也安靜了一會兒,
樓下院子里訓象的喊聲、大象邁步、喘氣的動靜便也傳了上來。
忽的,
樓上傳來了喬九郎的一陣驚呼:“嚯,好大一坨!”
一旁的管事笑道:“這位公子,像這樣的事兒,大象一天要來七八次的。”
“真是能吃能拉。”
聽到此話,樓上眾人紛紛點頭。
梁晗笑道:“九郎,瞧你那少見多怪的樣子。你剛才那聲驚呼,我還以為你要去嘗嘗呢!”
喬九郎臉上一副惡心的表情,笑罵道:“去你的。”
眾人一陣哄笑。
又看了一會兒院子里懶洋洋的大象,覺得有些無趣的眾人,便轉身離開木樓,朝著苑所大門口走去。
養象所的管事跟在眾人身后,眼睛轉個不停,顯然是心中打著主意。
看著距離大門越來越近,打定主意的管事快走幾步,便來到了梁晗身邊,正要說話的時候,徐載靖轉頭看了過來。
“你來的正好。”徐載靖道。
管事一愣:“啊?”
一旁的梁晗蹙眉道:“管事和我家有些交情,我便多說一句。”
“六公子請說,下官洗耳恭聽。”
“這大象是稀罕物,管事還是要用些心,養得好沒事兒,養壞了,可就不好說了。”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用心,將里面的畜.大象們當成自己親人來養護。”
“嗯!”
說完,
徐載靖等人出了大門,翻身上馬后在轟隆的蹄聲中騎馬遠去。
“頭兒,有新買賣了?”一直站在門口的卒子,一邊目送眾人,一邊諂媚的問道。
“新買賣?”那管事表情不好看的轉過頭。
“是啊!”
“啪!”管事朝著卒子一耳光扇了過去,怒斥道:“買賣個屁!”
被耳光扇的有些懵的卒子,捂著自己的臉,愣愣的看著往回走的管事,囁喏道:“沒有銀錢掙就沒有唄,扇我干嘛?”
眾人騎馬離開養象所,
馬兒奔跑好一會兒后便抵達了玉津園東墻。
圍著玉津園園墻轉了大半圈,越過出南熏門的官道來到西北角后,南邊便是一片殿宇,那是皇室用來祭天的齋宮南青城。
又直直往西跑了一會兒,這才來到一片連綿的宅院附近。
徐載靖等人馭馬來到一戶宅院前。
此時,換了衣服的黃青越,正在宅院門口走來走去。
聽到馬蹄聲后,他朝前走了幾步,看到來人的模樣后,笑容出現在黃青越臉上。
“你們終于來了!可是讓我好等啊!”黃青越笑著拱手道。
徐載靖等人勒停馬兒,笑著拱手回禮的同時,翻身下馬。
待眾人下馬,黃青越道:“靖哥兒,二郎,六郎,諸位兄弟,來,里面請。”
徐載靖經過黃青越身邊,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后,站到他身邊。
一番寒暄后,眾人這才一起朝院子里走去。
當然,顧廷燁的表情一直有些不好看。
進到院子里,
一陣木炭的煙火氣,涌入到了徐載靖的鼻間。
“大郎,院子里哪處有在用火?”徐載靖問道。
黃青越笑著點頭:“今日咱們吃炙羊肉,幾位兄弟家的女使,還有樊樓請來的廚子,都正在院子里忙呢。”
顧廷燁聽到此話,有些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梁晗笑著摸了摸臉頰,道:“越哥,你怎么知道顧.”
看著顧廷燁瞪過來的眼神,梁晗改嘴道:“我最愛吃炙羊肉啊?”
黃青越笑了笑,道:“嬸嬸曾經和我說過一次,我便記住了。”
“我娘?”梁晗疑惑道。
徐載靖在一旁笑著搖頭:“六郎,越哥兒說的是寧遠侯府的嬸嬸。”
“哦!原來如此!”梁晗笑道。
聽到此話的其他人,也紛紛笑了起來。
只有顧廷燁的表情,頗有些無奈。
進到院子里,
木炭的煙火氣,和炙烤羊肉的香味愈發濃郁。
徐載靖看著站在烤架前,臉上灰一道,黑一道的自家女使,臉上露出了笑容。
身后的青云趕忙上前,笑道:“三位妹妹,你們去侍弄茶酒,這個還是我來吧。”
徐載靖等人進屋落座,冷菜熱菜先后開始上桌。
席間,
黃青越起身舉起酒碗,眼神誠懇道:“諸位,后日金明池大開池苑,當日之事,就拜托諸位了!”
徐載靖等人面帶笑意。
顧廷燁猶豫片刻后,也抿嘴舉起了酒碗。
梁晗拍著胸脯,道:“越哥放心,找的都是熟手,到時定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