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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 了卻寰宇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

  1797年10月。

  黃浦江畔,數十萬人翹首以待,屏氣凝神,個個伸長脖子望向北方。

天際線  黑煙沖天。

  “來了,來了,陛下回來了。”

  “所有人各就各位,一切聽從號令,眼神要炙熱,微笑要熱烈,鼓掌要大聲。務必要展現我等臣民的忠誠!”

  人群騷動起來。

  導演和演員們瞬間就位,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一刻鐘后,艦隊緩緩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里。

現場總導演把手里小旗一揮,瞬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旌旗飄揚,山呼萬歲  首艦甲板部。

  全身戎裝、戴金絲鏤空盔面罩的“吳皇替身”朝著岸上的歡迎人群頻頻揮手,站姿筆直,那一身鍍金甲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宛如天神下凡  群眾們見皇帝如此英武,喜不自勝,歡呼聲好似海浪,一浪高過一浪,把現場氣氛推向巔峰。

  李郁一個人在艙內,平靜地寫“大帝日記”。

  外面的山呼海嘯與己無關。

  如今的自己已經對這種庸俗的爽感免疫了,萬民景仰的盛況已經無法激起內心的波瀾了。

  況且外面人山人海,在場合露面容易遇刺。

  替身是必須的。

  對于李郁來說,寫日記才是正事。

  將來,自己的這些手稿要被后人反復研究的。

  所以得精雕細琢。

  刪減是必須的,美化也是必須的,務必要留給后人一個六邊形帝王的光輝形象。

了卻寰宇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  “恭迎陛下回朝。”

  財政大臣胡雪余、經濟大臣范京領銜,文武百官商賈社會名流跪了一地,數十萬百姓自然也跪下了。

  “替身皇帝”慢步走下舷梯,開口:

  “平身。”

  然后,就不敢吭聲了。

  聲音是無法摹仿的,很容易被熟悉的人識破。

  身后的侍衛官立即向前一步:“陛下有旨,以最高禮節迎接帝國的勇士亡靈歸來。”

  “舉槍,行注目禮。”

  在場所有士兵瞬間進入狀態,萬人好似一人,刺刀如林,氣氛肅穆。

  大臣們單膝下跪。

  百姓們雙膝下跪。

  只見一車車裝著骨灰的白瓷壇子碾過紅地毯,目的地——上方山陸軍集體墓地。

  屆時,會連辦3日的水陸法事,上百名高僧現場超度。

  車隊后面是手捧骨灰壇子的士兵,一隊又一隊,一隊又一隊,似乎永遠也走不完。

  無數士兵眼眶通紅,無數百姓心頭戰栗。

原來這就是戰爭西征歐陸  仆從軍前后戰死、失蹤總計60余萬,傷殘無算。吳軍戰死、病死、失蹤超過12萬,傷殘超6萬。

  隨軍民夫傷亡沒有統計。

  如果再算上移民的話,至少一百多萬人為帝國獻出了生命。

  投入的金錢無法準確統計,必定是個天文數字。

  好在,帝國贏了。

  戰爭掠奪加各國賠款,至少入賬2000噸黃金。還得到了一連串的海外殖民地,以及“霸主地位”所衍生的無形資產。

  在軍樂隊的配合下,近衛軍團3000士兵在現場舉行了盛大的巡游儀式,刀槍出鞘,軍服鮮亮,步伐鏗鏘。

  “替身皇帝”騎馬檢閱。

  李郁避開人群,便服登上了一艘小型內河蒸汽船回到了他熟悉的故鄉。

  黃浦江有水路可以直達太湖,其中部分較狹窄航道經過了官府的多輪疏浚,航道通暢。

  一路船速緩慢,因為船多。

  李郁也有意了解一下沿途民情,故而坐船并未懸掛旗。

  正如他從歐陸歸國時重點巡視了多處殖民地,目的是一樣的。

  李郁很清楚,底下人如果聯起手來忽悠,久居深宮的皇帝就只能看到案牘上的虛假奏章,基本和瞎子差不多。

  前方出現了一個小鎮,李郁突然開口:

  “前面停一下。”

  “是。”

  蒸汽船緩慢靠上碼頭。

  待船停穩后,李郁內罩軟甲外穿錦袍,在4名便衣的陪同下,上岸溜達。

  一路信步游庭,貌似游覽。

  實則是看道路,看農田,看房子,看行人氣色。

  鎮子很寧靜。

  一圈逛下來,李郁幾乎可以斷定這里達到了18世紀末帝國前百分之一的生活水準。

  七成以上是磚瓦房。

  干道基本硬化。

  行人雖然勞碌,但少有菜色,衣服的補丁也極為罕見。

  路過一處餛飩攤,李郁很有興致的坐下,要了幾碗餛飩還有剛出爐的燒餅。

  待食物上桌,護衛隊長就輕聲道:“老爺,我腹中饑餓,先吃點。”

  “嗯。”

  護衛隊長狼吞虎咽,一口燒餅一口餛飩。

  李郁則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攤主閑聊。

  看似是老爺寬待下人,實則是防止食物有毒。

  過了許久之后,李郁才悠然端起粗瓷碗,品嘗這民間食物。

  “老人家,日子怎么樣?”

  “挺好。”

  “是嗎,具體好在哪兒?”

  “您是?”

  “我是過路商人。”

  攤主笑笑,拋下一句:“陛下仁慈,體恤江南,我等交的賦稅少了,勞役免了,掙錢卻多了。”

  “你這攤子平日里生意咋樣?”

  “好,好的很,前面2里路有個紡織廠,下工了我這立馬人滿。”

  攤主一邊說,一邊飛速卷餛飩。

  看著他提前備下了如此多的半成品,李郁笑笑,確信這攤上的餛飩不愁賣。

  旁邊一悶頭吸溜餛飩的中年漢子卻不淡定了。

  他就是曾經的四九城正紅旗旗人那五,如今的松江府流放人士,以“幫閑”為職業,無農桑之苦,卻全家吃喝不愁。

  加上這老小子吸取教訓,不在松江府購置宅子。

  入賬就花,花不掉的就買成金飾,小日子過的油光水滑。

他第二次扭頭,和護衛的眼神不經意碰撞  那五低頭喝湯,心臟砰砰亂跳。

  久在皇城根生活的人有一種瞬間識別貴人的嗅覺。

  貴人有貴氣。

尤其是貴人身邊的護衛,隨便穿什么衣服,那渾身的銳氣是一點也遮擋不住的。這才是關鍵  那五喝完餛飩,輕輕放下碗,轉過身,把手有意無意的攤開放在前面。

  笑道:

  “掌柜的不會講,我來替他講。如今這日子好過,卻不是簡單的賦稅少,掙錢多能總結的。”

  李郁微微頷首。

  “請講”

  那五瞬間心跳超過130,表情卻一絲不變。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護衛突然起身拖著凳子換了個位置,堪堪擋在了他和李郁之間,還不經意的散了一根煙。

  瞬間,

  那五心里狂呼:大內侍衛!!

  “這位老爺,我叫那五,乃前清旗人,原先家住燕京正陽門內。按理說,我這種前朝余孽不該說本朝的好”

  “但是,咱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旗人。既然是人,就得有良心。”

  “咱摸著良心講話,乾隆爺是英主,可和當今陛下比起來,那就是這餛飩攤和得月樓的差距。”

  掌柜卷餛飩皮子的動作稍停,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吹牛嗶時踩我一腳干嘛?

  便衣護衛笑了。

  李郁也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懷疑這是大臣們給自己安排的氣氛托。

  那五字正腔圓,語速緩慢:

  “當今陛下乃是集漢文帝、漢武帝于一體的不世英主。”

  “文,治大國如烹小鮮,生財有道,藏富于民,從不擾民。”

  “武,破歐陸,踏中亞,剿扶桑,一路高歌猛進,封狼居胥也不能形容。”

  “您說,這世上有哪一位君王能夠同時做到文帝和武帝的功業?”那五儼然進入了影帝狀態,“所以,這大清,亡的一點都不冤。如果乾隆爺能活到今天,他也得服,也得跪。他如果不跪,我那五就摁著他的腦袋跪。這就叫公道自在人心”

這一番馬p實在到位  李郁忍不住哈哈大笑,順手解下自己的玉佩放在桌上,然后起身離去。

  一名便衣護衛拿起玉佩遞給那五。

  “我家老爺賞你的。”

  “奴才不敢。”

  “拿著吧。”

  那五連忙起身,整肅衣冠,雙膝跪地,接過玉佩,咚咚磕首,高呼:

  “奴才,謝賞。”

  “帝國萬歲,陛下萬歲萬萬歲。”

  餛飩攤主懵了。

  盯著遠去的李郁一行人身影,低聲問滿臉通紅的那五:

  “你為什么喊萬歲?”

  “掌柜的,您沒瞧出來?那是真龍天子!”

  “啊?”

  “掌柜的,你有福氣啊。”

  “啊?”

  “陛下嘗過的餛飩,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吧。”

  那五背著手走了,宛如打了一針高的,腳下有力,一口氣走了幾十里回到蘇州河北岸旗人聚居點,四處展示他的“御賜寶物”,講述得見圣顏的幸運一刻。

  松江府衙來人確認御賜寶物乃是真品后,那五爺一家子順利地搬進了松江新城。

  沒過半年……

  他又成了帝國宣傳署的一員,負責各地巡講陛下國策。

  每場巡講,效果斐然。

  老藝術家的人品姑且不談,表演藝術確實是高的。

  “下海”,日漸流行。

  帝國各省風氣為之刷新。

去南洋、去北美、去南亞、去澳洲、去尼羅河畔、去第聶伯平原、乃至去巴黎、去維也納去做農場主,去做探險家,去做海商,去做水手,去做武裝護衛,去當漢語師傅,去做風水先生,去娶老婆  沒錯。

  茶葉戰爭和反法戰爭導致了歐陸一代青年斷層。

  前者葬送了500多萬青年。

  后者斷斷續續,至今還在零星的打,前后造成了200多萬青年喪命,法蘭克北部成熟區域全被打爛。

  吳軍雖然撤走了,可歐陸的戰爭沒完,法蘭克依舊是各國的眼中釘肉中刺,被排擠被孤立。

  只不過,反法聯盟徹底解體了。

  撒克遜王國因為背刺有功,又在這場戰爭中保存了大部分實力,儼然歐陸第一,世界第二,混的很不錯。

  撒克遜依托強大的皇家海軍搶占各國商業航線、以及北海漁場,國內工業革命蒸蒸日上。

  倫敦工人的生活依舊悲慘,但怨言卻少了,至少他們活著。

  反觀歐陸各國,男少女多,比例極度倒掛,女子婚嫁困難。

  柏林、維也納、華沙、巴黎皆不復往日繁華。

  每當有不缺胳膊少腿的年輕男子走過,都會引起婦人們極大的關注。

  矜持的年輕女子還未反應過來,膽大的已經下手了,過程概括就是:當天搭訕當天回家當天就煮飯。

  數百名報業人員從吳國回來了。

  他們一個個儼然東方文化的代言人,每日白天坐著四輪馬車走訪朋友,晚上在煤油燈下撰寫稿子。

  前程不可估量。

  影響不可忽視。

  他們紛紛加入了吳國在維也納組建的“世界道法倫理協會”,簡稱“道理協會”,該協會經費由吳皇室資產管理集團撥款。

  皇太子李元貞擔任榮譽會長。

  流行連環畫《茶花女》的作者拿下了最高文明獎,一時間風頭無二。

李郁馬不停蹄,一口氣編織了好幾張大網  第一張是人:

  使館——本國商人——亞細亞移民,三位一體。

  第二張是商業:

  茶葉出口——文化輸出——品牌培養,互為填補。

  第三張是武力:

  海外駐軍——人脈情報網——傭兵,互相合作。

  這場持續數年一度將十幾個王國卷入的茶葉戰爭收尾很成功。

  歐陸民間沒有將全部仇恨都投到吳國頭上,仇恨被分攤了,撒克遜分了好大一塊,各國封建君主也分了不少。

  歐陸民間沒有出現自發的抵制茶葉的浪潮。

  李郁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目標達成!

  一個很關鍵的因素——師出有名!

  從開戰前到戰爭結束,李郁就一直滿世界嚷嚷他才是受害者,出兵只是為了懲罰這幫隨便撕毀契約的君主。

  三大條約簽的好好的,國際貿易做的美滋滋的,你們幾個混蛋君主一聲不吭地毀約了?

  我吳皇能忍嗎?我吳皇不要面子嗎?

  正義何在?文明何在?天理何在?

  經過報紙反復宣傳,歐陸民間對吳國恨不起來。

  還有“傷兵撫恤銀”、“最高文明獎”、“3成順差資金返還”,等等一系列文明操作,只為了盡量消除歐陸民間的不滿情緒。

  仇恨是最好的粘合劑,一旦吳軍過度壓榨,很可能會促使歐陸團結。

  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要試圖一次性解決所有的問題,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解決了也還會爆發新的問題。

  下一次茶葉戰爭還會爆發,極大概率是拿破侖發起。

吳國將借助下一次茶葉戰爭,再次分解歐陸,打碎歐陸在百年之內覬覦霸主王座的野心  在漫長的西征途中,吳軍那些“略顯粗暴”的行為主要發生在羅剎境內。

  因為生來粗糙的羅剎人鈍感力十足,能夠忍受。

  況且羅剎人自己給自己安排了“焦土戰略”,遠遁北方,屬于自我流放、自絕于歐陸。

  在未來的50年內,李郁會操控輿論逐漸的將羅剎公國邊緣化、野蠻化。同時,積極扶持各路勢力壓縮其生存空間,逐步逼迫其淪為極北部族,變成愛斯基摩人第二。

  讓頓河哥薩克在羅剎舊土上放馬、定居。

  哥薩克是一群很好的打手,但永遠成不了氣候,不必多慮。

  坦率地講,李郁的一系列措施很陰損,甚至稱得上“無恥”。

  但是,

  他心無內疚。

  東風不壓倒西風,西風就會壓倒東風。

  友好是無可奈何的妥協!磋商是審時度勢的試探!

  生意法則:店大欺客,客大欺店。

  掌柜的暴打顧客之后,才能生意盈門,高朋滿座,文明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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