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河上,帆檣如云,舳艫千里。
河道兩岸,熙熙攘攘,萬頭攢動。
林道領著自韃子手中解救的數萬男女,以及沿途收容的諸多流民,浩蕩南下一路綿延不絕。
北地大旱,整個山東赤地千里。
別說糧食了,樹皮草根都找不到,唯有觀音土。
林道若是不收容這些形似骷髏的流民,他們的結局無非是路倒與白肉。
龐大的隊伍一路南下。
過黃河懸河的時候,林道再度施展神技,一輪輪的收了船只,過了懸河再放出來。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眾人,皆是拜倒,口稱仙師在上。
無數人雙目泛紅,嚎啕仙人救世。
林道適時當眾轉運糧食,結果就是忠誠度暴漲。
人前顯圣也不容易,接連調動太多物資,林道自己也是累的夠嗆。
之后一路南下,他是坐船坐了一路。
回到了揚州府,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留守的親衛們。
“走之前。”林道拿出了厚厚一摞書信放在桌子上“我交代過,別被鹽商們的糖衣炮彈打倒。”
他坐在黃花梨的椅子上,目光掃過面前的一眾親衛們“給你們個機會。”
“被鹽商收買了的,自己站出來說清楚,我可以網開一面,留個全尸。”
親衛們有人惶恐,有人坦然,有人左盼右顧,有人無所雕謂。
卻是無人出列主動認罪。
“想來還是抱著僥幸之心。”林道緩了口氣“以為能瞞得過我。”
他早早的就安排好了暗探,暗中盯著這些年紀輕輕,就成為把總,副把總,乃至于千總的少年親衛。
這些少年親衛們,曾經做過什么事,一件件一樁樁的都記錄的清楚。
林道伸手拿起一份書信。
打開之后當眾讀出來“菊月初三,庚字營第三千總部第二司把總姚文路,受鹽商劉文海之邀泛舟瘦西湖。”
“當夜留宿花舫,事后收西裕成錢鋪銀票三千兩。”
親衛中,有個年輕人當場跪了下來,痛哭流涕連連叩首。
“大帥,我錯我對不起你”
“你不是對不起我。”林道搖頭“你是對不起你自己。”
“今年十六是吧?”
“你才十六歲,就做到帶著幾百兵的把總。”
“知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前途有多遠大?”
“為了花舫上的女子,為了幾千兩的銀子,你自己放棄了前途。”
伸手又拿起了幾份書信,林道搖頭“還不止幾千兩。”
“你還收了揚州城內的一座宅院,瘦西湖邊上一座園子。”
“里面養著好幾個女人。”
“前前后后收的銀票,銀子黃金價值上萬兩。”
看到這里,林道自己笑了起來“這幫子鹽商,拉人還真是下血本吶。”
“管幾百個兵的把總而已,竟然砸了這么多。”
“文路。”
林道望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年親衛“你告訴我,鹽商們下如此大的血本拉攏你,圖的是什么?”
“是圖你長的帥,想招你為婿。”
“還是圖你器大火好?”
“你。”他伸手指著少年親衛“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還能圖什么,當然是圖他手里帶著的兵了!
收了鹽商的銀子,收了鹽商贈送的女子。
等到鹽商讓他帶兵辦事的時候,難不成還能推脫的掉?
“你領的第二司。”
林道晃著手中的書信“荒廢訓練,整日里游手好閑。”
“有一半以上的旗總,百總收了鹽商的銀子。”
“甚至還有人倒賣兵器甲胄軍資。”
猛然將手中的書信,砸向了姚文路“幾個月前,你還是個隨時都有可能餓死的路倒!”
“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不得不說,鹽商們的手段是真的厲害。
銀子女子房子車子一起上,七百多人的一個司,幾乎被滲透完了。
林道帶來的精良甲胄與兵器,都有許多落入了鹽商的手中,用來武裝鹽丁。
姚文路沒說話,只是不斷叩首流涕。
林道揮揮手,甲士上前將其拖走。
“大帥”姚文路竭力高喊“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死不悔改。”林道啐了口。
本以為能大氣些,喊幾句‘大帥我對不起你,來世再為大帥做牛做馬’云云。
沒成想,就只是求饒而已。
“枉我對你們寄予厚望。”
林道懶得再抖露下去,干脆揮手。
一眾甲士上前,又帶走了好幾個。
他們不僅僅是自己爛了,還導致麾下的兵馬一起爛掉。
這種情況下還想求活,怎么可能。
被帶走的親衛們皆是哀求,可惜林道壓根不聽。
“路是你們自己選的,也該自己承擔代價。”
至于說被帶走的親衛們為何不反抗,挾持林道求條活路什么的。
來見大帥,不得著甲攜兵,還要搜查一番。
四周全是甲士,拿頭去反抗?
“至于你們。”林道望向留下的這些沒被鹽商打倒的親衛,面露贊許之色“做得好,沒讓我失望。”
“記住他們的故事,以后也要引以為戒。”
他轉首囑咐劉三刀“空出來的位置,由此次作戰表現出色的軍士接任。”
清理完內部,林道打算著手收拾鹽商們。
之前留下鹽商們,是為了暫時穩定江南各地的鹽供應。
現在除掉他們,是因為鹽商們已經沒用了。
這幫家伙膽子真大,還敢向駐軍伸手。
鹽商們開始也不想跟林道翻臉,可林道卻是把鹽戶們都給拉走了。
沒了鹽戶,兩淮鹽場的鹽產量銳減。
這直接損害到了鹽商們的核心利益。
而且林道強行攤牌,強征了一千鹽丁,也讓鹽商們感受到了危機。
在來自蘇杭等地有心人的攛掇下,認為林道北上就回不來的鹽商們,方才開始動手。
沒想到的是,林道竟然回來了!
尤其是得知,花費重金收買的軍官已經被叫走處置,更是慌亂不已。
一眾大小鹽商們,齊聚鹽業行會商議當如何應對。
“都這個時候,還有什么好想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各家調集人手,殺入鹽業轉運司衙門,將那反賊宰了就是。”
這個提議過于激進,一看就是心火旺盛的年輕人。
當即就有人反駁“你是不是傻?”
“這揚州城內外,成千上萬的兵馬駐守。”
“咱們就算是把端夜壺的婢女都給帶上,也沒人家的人多。”
“還沖轉運司衙門,去找死啊!”
兩邊當即爭吵起來。
最終還是鹽業行會的行首,一錘定音。
“宴請,送禮,埋伏刀斧手于廊下。”
“記住,一定要抓活的,如此方能讓賊軍投鼠忌器。”
“還有,速速遣人送信至蘇州,請朝廷盡快出兵。”
拜帖送到林道這兒。
看著手中做工精美的燙金拜帖,林道仰頭看著屋頂,請嘆口氣。
“這個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當皇帝的都是個蠢貨,一群養尊處優的鹽商們,看過幾章的三國演義,就當自己也會奇謀妙計了?”
“也對,就連美麗國大統領都是妄自尊大,鹽商們搞這種傻瓜式操作也不奇怪。”
這等手法,對付沒見過世面的人可以。
可對付穿越者不行。
來自信息爆炸時代的穿越者們,一個個黏上毛比猴都精。
他們看過的,聽過的太多了。
“兩邊如此敵對的情況下,你請我去赴宴?”
“當人都是傻子嗎。”
林道反手派人,去城內各家鹽商處,招呼他們來轉運司衙門赴宴。
鹽商們驚懼不已。
有心不敢過來,可又害怕林道借機發飆。
猶猶豫豫的來了一大半。
剩下的那些,聰明些的,想要出城。
卻是被守城的軍士攔阻拿下。
不那么聰明的,就躲在家里裝病,不過是自困囚籠。
林道對此只是笑。
一群靠血緣享受榮華富貴的鹽商,也沒什么本事。
“大王”
來赴宴的鹽商們,送上了殺手锏。
“得聞大王獲勝歸來,我等不勝歡喜。”
“鹽業行會湊了四十萬兩銀子,另有鹽一萬石,以奉大王軍資。”
“太少了。”林道絲毫不給面子,直截了當的說道“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呢。”
鹽商們面色為難。
行首再度行禮“好叫大王知曉,我等另備一絕世珍寶,奉于大王。”
林道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絕世珍寶?”
“拿出來看看。”
很快,絕世珍寶就自己走入了堂內。
“嗯?”林道眉頭微蹙,眼前的美貌女子,有些眼熟。
“小女子卞賽,見過大王。”
“你”林道摩挲著下巴“我們是不是見過?”
身形嬌小可人的卞賽,拎著鵝黃長裙裙角,巧笑嫣然上前“大王真是貴人多忘事,小女子曾于小宛閨房,與大王有過一面之緣。”
“哦”
林道想起來了,金陵城媚香舫,董小宛的那個閨蜜。
“你怎么在這?”
面對詢問,卞賽于一眾鹽商們期盼的目光中,再度上前。
美目掃過那些手握住刀柄的甲士們,卞賽輕吸口氣。
“大王,這些鹽商脅迫小女子行刺你!”
鹽商們大驚,連忙否認三連。
林道目光平靜的看著她“說清楚。”
“小女子與舍妹來揚州訪友,卻為鹽商們所脅。”
“他們以舍妹性命要挾,命小女子獻身大王,歡好之時行行刺之事。”
林道再笑“如何行刺?”
“莫不是抹了毒?”
卞賽俏臉微紅,跪在那兒低著頭“小女子發簪內,暗藏銀針,其上有劇毒。”
林道略顯遺憾“我還以為是罷了。”
抬起手,將手中酒杯砸在了地上。
甲葉撞擊的鏗鏘聲響密集傳來,大批甲士洶涌而入。
“摔杯為號,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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