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
阿姐大排檔的味道確實不錯，江傾兩人吃到最后抱著肚子相視而笑，張靜儀提議一起散步消食，他欣然同意。
走出大排檔時，涼爽的海風讓兩人都不禁精神一振。
此時正是最熱鬧的時間，哪怕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并不是特別出名的區域，依舊人潮擁擠。
好在兩人都不是那種有名到會被人一眼認出來的程度，他們各自戴了頂棒球帽，便擠進沙灘的人潮中。
幾分鐘后，他們步行至淺灘處。
海浪將霓虹燈揉成碎片撒在沙灘上，江傾看著張靜儀踢掉人字拖踩進浪花里，塑料拖鞋掛在食指上晃悠著打轉。
她突然蹲下身，頭也不回的沖江傾招手。
“江博士快看！寄居蟹在畫畫呢！”
江傾俯身時襯衫被海風鼓成帆，看見沙地上歪歪扭扭的爬痕。
“這是余弦函數圖像吧。”
他仔細分辨后笑著比喻道。
“明明像貓咪的胡子！”
她撿起貝殼在沙上描摹。
“你看，這是眼睛”
貝殼突然被浪卷走，張靜儀追著撲進淺灘，牛仔褲瞬間浸透半截。
江傾伸手要拉她，卻被濺起的水花打濕袖口。
“哈哈……咳咳……”
她仰頭大笑時，被一陣海風灌進嘴里咳了好幾下。
“江傾！”
平復下來后，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你會跳踢踏舞嗎？”
沒等江傾回答，她已經踩著浪花跳起了自創的舞步。
月光在她腳踝凝結成珍珠，十個腳趾頭蜷縮又舒展的模樣像在彈奏月光變奏曲。
江傾忽然想到布偶貓扒拉毛線球的畫面，莫名的相似。
“兩位要買花嗎？”
當張靜儀氣喘吁吁的停下時，挎著竹籃的小女孩突然出現，玫瑰花瓣沾著水珠顯得異常嬌艷。
“十五塊一束。”
江傾瞥了眼瞬間被吸引的張靜儀，摸出手機掃了下女孩身前的二維碼。
付款完畢，女孩將花遞給張靜儀時，她立馬眉開眼笑起來。
“那就謝謝江博士了。”
“只要你別再跳舞，都……”
“江傾！”
張靜儀氣呼呼的打斷他。
江傾聳了聳肩，朝一旁的賣花女孩表情無奈的攤開雙手，引得她捂嘴笑得肩頭一陣顫抖。
張靜儀不滿的橫了他一眼，然后笑著看向賣花的小女孩。
“小妹妹，姐姐給你變魔術好不好？”
她摸出剛才買的藍海星。
“你看，只要吹口氣.”
海星在她掌心轉了三圈，突然從指縫掉進沙堆。
江傾眉頭一挑，她低頭看著海星愣住。
小女孩咯咯笑著跑開，張靜儀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我明明跟橫店魔術師學過三.”
“試試用拓撲學原理。”
江傾撿起海星，直起身子后垂眸看她。
“當封閉曲面連續變換”
“停停停！”
她捂住耳朵倒退著走，海風吹亂了她的長發。
“博士好可怕！我……啊！”
后退的腳跟撞到了礁石，江傾攬住她手肘的瞬間，遠處燈塔掃來光束。
張靜儀聞到他袖口殘留的沙茶醬香氣，從這個角度突然發現他的眉眼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江博士。”
穩住身子后，她指著正在漲潮的海面。
“AI能預測我們什么時候會被浪打濕嗎？”
“根據潮汐系數和你的運動軌跡”
江傾煞有介事地掐指。
“三十秒后……”
話音未落，張靜儀已經拉著他沖向防波堤。
拖鞋拍打水泥地的聲音混著帶有喘息的笑聲，她扎頭發的皮筋不知何時滑落，發絲掃過江傾手腕時帶著咸濕的海霧。
“你看，不用三十秒。”
停下腳步，張靜儀指著他們被浸濕的褲腳得意的咧起嘴角。
江傾低頭看了眼，然后沖她比起了大拇指。
女孩笑得越發燦爛，明媚的讓夜色似乎都亮堂了些。
他們繼續并肩往前走，張靜儀不時低頭嗅嗅手里的玫瑰花，不時瞥一眼江傾在月光下輪廓分明的側臉，莫名的心情很好。
她也不知為何，竟然會與今天第一次見面的江傾做這些。
只是莫名的開心。
她突然想起上個月電影路演時，被媒體采訪問起自己的理想型男友。
當時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長得帥，要有幽默感，很禮貌”，看著身邊的男生……
趕緊低下頭。
呸！我在亂想什么！
我明明是“江周漁火”的支持者，一定是看節目時套的濾鏡太深了！
對！就是這樣！
江傾并不知道身旁女孩的兵荒馬亂，只是悠哉悠哉的踱著步。
他偶爾會瞥一眼張靜儀，只覺得這個世界有時候還真是很小。
走到防波堤盡頭時，他們碰見一位坐著垂釣的老伯，張靜儀湊近魚桶時忍不住驚呼。
“這條石斑魚在瞪我！”
她指著桶沖江傾告狀。
江傾湊頭看了眼，真沒瞧出來這姑娘是怎么看出來這條石斑魚在瞪她。
老伯笑呵呵的遞過釣竿。
“小姑娘試試手氣？”
“可以嗎？”
張靜儀滿臉的躍躍欲試。
“當然。”
老伯將魚竿往她身前遞了遞。
張靜儀和江傾對視了一眼，咧著嘴接過。
她握竿姿勢像持劍，身體繃得筆直，無意識抿著唇角，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江傾打量著她在月光下光潔的臉蛋，還有那雙晶亮的眼眸，恍然回到了那天晚上。
只是對此那時，他看的更清楚了些。
終于有魚咬鉤時，張靜儀的尖叫聲驚飛了海鷗。
在老伯的指導下，她順利將魚釣了上來。
她抱著兩斤重的鱸魚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江傾。
江傾笑著接過戰利品的動作像捧著獎杯，看著女孩既興奮又慌張的模樣覺得有趣的很。
老伯大笑著給他們拍照，鏡頭里她正用海藻給魚編花環。
“要不要放生？”
江傾看著蔫頭耷腦的鱸魚。
“當然！”
她跪在礁石邊輕輕推魚入水。
“快去告訴同伴，你遇見過會魔法的笨蛋人類。”
江傾看著她的舉動輕笑，就是不知道這個笨蛋包不包括自己。
返程時漲潮淹沒了來路，張靜儀提起褲管蹚水，腳背在月光下白得發光。
江傾脫下運動鞋拎在手里，聽她哼著走調的“海闊天空”，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小心水母！”
她猛地拽他衣袖，波紋攪碎了水中的月亮。
江傾想說自己看到了，但見她揚著下巴的嘚瑟模樣，還是住了嘴，隨她開心就好。
路過夜市攤時，張靜儀停在套圈游戲攤前挪不動步。
塑料鱷魚玩具的綠眼睛在彩燈下忽閃，她換過來的十七個圈全部投空。
江傾接過最后三個圈，拋物線精準落在最遠的瓷娃娃上。
“這不科學！”
她抱著戰利品瞪大眼睛。
“其實很簡單，你.”
“停！”
她把瓷娃娃塞進他懷里。
“送你了，讓它提醒江博士人間有玄學。”
十點零七分，他們走到民宿巷口。
張靜儀突然轉身踮起腳尖，這個高度剛好夠平視他的眼睛。
“今天是我今年最開心的一天。”
遠處的海浪聲突然變得清晰可聞，江傾看見她瞳孔里搖晃著許多個自己。
賣花小女孩的竹籃從身后經過，翻滾的鱸魚撞碎在潮濕的夜色里。
“看得出你心情不錯。”
江傾直視著她的眼睛，眼底覆滿笑意。
“謝謝江博士的導游服務，還有晚上那頓飯。”
“下午請我喝了咖啡不是嗎？”
“那倒也是。”
對話間，兩人眸中笑意流淌。
“你的鞋”
張靜儀后退時發現他的運動鞋已經慘不忍睹，完全看不出本來面貌。
“正好換新的。”
江傾彎腰拍去褲腳的沙粒。
“就像你放生的魚會長出新鱗片。”
民宿二樓突然有人潑水，兩人躲閃時撞上爬滿三角梅的院墻。
張靜儀的后背抵著花枝，花瓣落在她顫動的睫毛上。
江傾伸手要拂，卻聽見她帶著笑意的氣音。
“江博士，你的心跳頻率超過120了。”
三角梅的幽香混著海鹽氣息漫在兩人之間，張靜儀無意識的揪住一片花瓣。
江傾保持著撐墻的姿勢，腕表秒針走動聲混著心跳敲擊耳膜。
“這是運動后的正常生理反應。”
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插進褲袋。
“就像你剛才追浪時心率.”
“停！”
張靜儀忽然蹲下身子鉆出花墻，發梢勾住枝椏帶落紫紅的花雨。
“那邊有只三花貓！”
她赤腳奔向路燈下舔爪子的貓，牛仔褲卷到小腿肚，露出白皙的肌膚。
江傾撿起她落在花叢里的人字拖，發現鞋底沾著半片貝殼，隨手彈開。
“它有項圈，是走丟的？”
張靜儀蹲成小小一團，正用手試圖接近它。
“它好像不認生。”
江傾用手機掃描項圈二維碼，跳出的寵物信息讓兩人同時愣住。
貓咪叫“江小魚”，主人電話尾號是張靜儀生日。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他們剛巧才在晚間聊起過這個話題。
“好巧！”
她眼睛亮得像揉碎了星光。
“這說明”
“說明寵物登記系統需要加強信息安全。”
江傾截斷她的話頭，不去看女孩嗔怪的眼神，撥通主人電話時嘴角微翹。
等主人時，張靜儀用皮筋給貓咪扎小辮。
江傾倚著椰子樹看她被月光染上清輝的側臉，眼角眉梢不自覺變得柔軟。
“你說小魚會記得我們嗎？”
張靜儀撓著貓咪下巴輕聲問。
“記憶留存取決于海馬體.”
“停！這時候應該說當然會！”
她仰頭瞪他，沾著貓毛的鼻尖皺成了小核桃。
江傾搖頭失笑，然后在女孩豎起的眉眼中輕輕點頭，她這才滿意的笑開。
十點三十七分，貓咪主人抱著它千恩萬謝地離開。
張靜儀甩著發麻的腿起身，沒走幾步差點撞翻路邊糖水鋪的招牌。
江傾扶住她手腕時，霓虹燈牌恰好閃過“蓮子百合”的暖光。
“來一碗老板娘！”
女孩眼睛一亮，朝老板娘招手。
“最后一碗！”
老板娘笑著掀開冰柜。
“要加芋圓還是.”
“都要！”
張靜儀已經摸出零錢包，瞥了眼江傾后又放回去。
“江博士付賬。”
江傾莞爾，彎腰為他們清理出一個桌面。
很快，老板娘便端了一碗用料滿滿的蓮子百合plus版上來。
塑料凳腿在石板路上拖出吱呀聲，張靜儀舀起晶瑩的糖水時忽然開口。
“江博士。”
湯匙撞上瓷碗發出清響。
“你……”
漁船汽笛突然轟鳴，后半句消融在夜色里。
“嗯？”
江傾把紙巾推過去，面露疑惑。
“沒事。”
她笑了笑，輕輕搖頭。
“微信號。”
他亮出手機二維碼。
“方便發你今天的糗照。”
張靜儀掃碼的手勢像在破解摩斯密碼，添加成功瞬間，防波堤方向突然升起煙花。
她開心的轉過身子，仰著臉指著煙花沖江傾驚呼，面龐被煙花映照的光飄忽不定，與在后海那天如出一轍。
潮聲漸歇時，張靜儀倒退著往臺階上走，揮動的手機在夜色里劃出光軌。
“記得把套圈戰利品拍照給我！”
江傾笑著點頭，站在原地看她蹦上最后一級臺階，海風送來了她最后半句呢喃。
“跳這么快干嘛，真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