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京城。
下午一點半的太陽烤得柏油馬路發軟，京東總部玻璃幕墻折射出的光斑刺得人睜不開眼。
江傾剛邁出車門，就看見印著京東logo的小白狗建筑立于大樓門前，格外扎眼。
雖然昨天在嘟嘟那里碰了壁，但日子還得過。
今天一早他便帶著陳鐸乘航班來到京城，之前答應劉強東的物流倉儲系統也該給他交付了。
順帶著，他還得跟這位劉總討要點回禮。
“江總，京東這園區比咱們公司大太多了啊！”
陳鐸踮腳張望，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江傾撣了撣襯衫前襟。
“這是京東，很奇怪嗎？”
“呃……也是。”
陳鐸尷尬的笑了下。
江傾輕輕搖頭，率先抬腳走開。
他也不知道陳鐸這個話癆的毛病像誰，跟楊偉簡直臥龍鳳雛。
一樓大廳的旋轉門剛轉半圈，穿著米色套裝的姑娘就迎了上來。
她胸前工牌晃得厲害，江傾瞥見“總裁辦林恬”幾個字時，對方已經九十度鞠躬。
“江總舟車勞頓，劉總臨時被供應鏈會議絆住了，特意囑咐我帶您先參觀下，或者您想先到辦公室喝會茶都行。”
她笑容得體，舉止大方，說話時的語調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江傾掃了眼身旁的陳鐸，然后朝林恬微微一笑。
“那就麻煩帶我們轉轉吧。”
“好的，二位請。”
林恬側身抬手示意，臉上時刻掛著淺淺的笑意。
江傾微笑頷首抬起腳步，陳鐸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心中卻在想著剛剛那個眼神。
他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
林恬帶著兩人穿過一樓大廳的安檢處，通過人臉識別進入，乘坐電梯時已經被不少人認出來，一些年輕的員工摸出手機對著江傾拍照，幾個膽子大的姑娘甚至開始揮手跟江傾打起了招呼。
“江總好啊！歡迎來到京東！”
“江總本人好帥呀！新劇會支持的！”
“江總我超喜歡迪麗熱芭，你們有可能嗎？”
江傾不禁莞爾，這一看就是剛開始工作的實習生，他只是笑著點頭回應，并未回答。
倒不是他故作姿態，只是他清楚這群年輕人你只要回應，她們立馬就會順桿爬。
“叮——”
走出電梯，幾個姑娘才被林恬打發走。
“江總見諒。”
林恬朝江傾欠身表示抱歉。
“言重了。”
江傾笑著擺了擺手，并未當回事。
林恬領著他們繼續往前走，陳鐸剛要摸手機拍照，就被江傾用眼神制止。
玻璃長廊兩側的電子屏突然刷新數據，紅色數字從“238萬”跳到“241萬”，實時滾動著當日訂單量。
江傾掃了眼便收回目光，穿過連廊時，中庭巨幕正滾動著“8月物流高峰預警”的紅色提醒。
“這是大促后的余波。”
林恬笑著解釋，迎面撞見十幾個抱著文件奔跑的年輕人。
“技術部剛結束華北倉系統升級，采銷那邊又要籌備秋促。”
她話音未落，走廊轉角突然轉出三臺載滿服務器的推車，穿格子衫的程序員邊擦汗邊對著藍牙耳機呼喊。
“三分鐘！三分鐘后重啟測試！”
數據駕駛艙里，弧形屏幕上華北地區的交通網正泛著紅光。
調度員扯著沙啞的嗓子對著麥克風喊話。
“國際莊倉繞行G4的方案批了沒？”
他身后蜷著個套京東JOY文化衫的工程師，懷里還摟著沒拆封的盒飯。
江傾注意到他電腦屏幕上跳動著“極端天氣預判算法V2.3”的測試進度條。
他暗自記下，這個錢無問也不是不能賺。
經過客服部時，玻璃門內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像潮水涌來。
穿紅色馬甲的姑娘們戴著耳麥，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
“您購買的冰箱已在海州分揀中心……對，受臺風影響可能延遲36小時。”
有個扎馬尾的客服突然站起來揮手，立刻有技術員小跑過去，她面前的屏幕閃爍著“生鮮訂單投訴緊急工單”。
在采銷辦公區，江傾被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會議安排定住腳步。
9:00美的冰洗秋季備貨、10:30三只松鼠年貨節提案、14:00華北農產品滯銷應急會……
墨跡未干的便簽紙被中央空調吹得簌簌作響，穿西裝的品牌方代表抱著筆記本在玻璃會議室間穿梭，有個戴眼鏡的采銷經理邊接電話邊往嘴里塞潤喉糖。
“王總，咱們的獼猴桃真等不起二次分揀了！”
嘖……夠忙的。
轉進物流監控中心時，陳鐸被滿墻的實時畫面震得倒吸冷氣。
三十塊分屏同時播放著不同場景。
津門倉的自動分揀線正吞吐著海量包裹，盛京轉運中心工人們站在齊膝積水中傳遞貨箱，羊城某小區快遞員后背濕透地核對生鮮訂單……
突然警報聲炸響，魯省地圖閃爍紅光，調度抓起對講機。
“威海衛備用路線啟動！讓魯K94357直接走輪渡！”
上個班打仗似的。
經過員工休息區時，江傾瞥見長椅上的奇特組合。
穿京東物流制服的青年枕著筆記本電腦酣睡，旁邊坐著穿采銷部西裝的中年人正往太陽穴抹風油精。
自動售貨機前排隊的人群里，有個姑娘把工牌反過來當扇子，她手里文件袋上印著“京心助農八月滯銷清單”。
行至電梯門前，陳鐸突然拽住江傾袖口，抬首示意。
“江總您看。”
落地窗外，二十來個穿著紅色馬甲的員工正圍著水吧臺排隊，不銹鋼桶里冒著熱氣。
“這是防暑降溫站。”
林悅小跑著按下電梯。
“每天兩點準時供應綠豆湯，保安大叔都會偷偷拿保溫杯來裝。”
電梯門映出江傾微微翹起的嘴角。
見微知著，劉老板確實不錯。
他想起前世這位突然發起外賣大戰，劍鋒直指某團，甚至還親自下場送外賣與基層外賣騎成一片，一口一個兄弟把某團喊的節節敗退。
用網友調侃的話說，“劉強東下基層和騎成一片，王星下基層和騎成一片！”。
你品，你細品。
京東一家營收超萬億的公司，凈利潤卻不過四百億，就可以反應出很多東西。
甚至有人拿劉強東和騎手們喝酒時說話的眼神調侃，“在他的眼睛里完全看不見賺錢的欲望，他是想名垂青史。”
畢竟連討逆檄文都整出來了。
三人步入電梯，陳鐸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剛要調侃，就被“叮”的一聲打斷。
金屬門向兩側滑開時，劉強東帶著七八個高管正巧從會議室涌出來。
“江總！”
劉強東揮開正在匯報的財務總監，大步流星走過來。
“不好意思，久等了。”
江傾伸手接住對方熱情的握手。
“理解，剛剛也正好漲了下見識。”
“誰能讓江總長見識，謙虛了不是？走，去我辦公室。”
劉強東笑呵呵地攬著他肩膀轉身。
“你上次說那個物流調度路徑優化算法，能把我們華北區的油耗降十五個百分點？我可是每天都望眼欲穿！”
“劉總放心，只多不少。”
江傾笑著抬了抬下巴。
“好！上次樓外樓沒去成，今天說什么也得讓我做東好好招待江總，全聚德還是厲家菜？”
劉強東拍著他肩膀，笑得紅光滿面。
陳鐸剛要跟上，被林恬輕輕扯住衣袖。
“咱們先去茶歇區？”
她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摸出個保鮮盒。
“今早剛到的平谷大桃。”
陳鐸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欣然同意。
走廊盡頭，劉強東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
太陽透過落地窗灑在紅木茶海上，映得紫砂壺泛起暖光。
江傾的視線卻被辦公桌吸引，三臺顯示器并排閃爍，中間那臺正循環播放著無問科技與京東物流的合作宣傳片。
“怎么樣？”
劉強東得意地敲敲屏幕。
“下周發布會用這個開場，保準能上財經版頭條。”
江傾望著畫面里穿梭的物流車，忽然輕笑。
“劉總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您說冷鏈物流是塊硬骨頭？”
“現在這骨頭讓你燉出佛跳墻了。”
劉強東從抽屜摸出兩個酒杯。
“嘗嘗，茅臺鎮弄來的原漿酒，哦對，你喜歡喝茶。”
他轉身要去拿茶葉罐，卻被江傾按住手腕。
“偶爾破個例。”
江傾接過酒杯，透明液體在玻璃壁掛出漂亮的弧度。
“敬劉總敢讓個毛頭小子動核心系統。”
劉強東的酒杯與他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誰敢把你江總當毛頭小子？我可沒馬老師他們這么自負，總想著把你納入麾下，我只想合作共贏！”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江傾見狀挑了下眉，也跟著灌下，辛辣感頓時在口中炸開。
“嘖……還是劉總通透。”
他咂著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那我先給劉總看看成果？”
“求之不得！”
江傾將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茶桌上面對劉強東，他下意識的傾身向前。
入眼處，京東物流網絡正化作無數光點在屏幕上流淌。
“劉總看這里。”
江傾敲擊鍵盤，膠東半島地圖瞬間立體化，十七輛冷鏈車的溫度監測數據像血管般跳動。
“系統在裝車時就把蓬萊港的輪渡班次算進去了。”
他指尖點動，滯留的遼B車隊突然分作三股突圍路線。
劉強東神情專注，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畫面。
屏幕突然彈出氣象預警，臺風路徑與生鮮訂單流重迭，琴島倉的梭子蟹訂單正以每分鐘200單的速度暴漲。
“四十秒前剛調整的備貨方案。”
江傾調出倉庫模擬圖，虛擬貨架上的包裝箱自動重組。
“把威海衛的存貨提前下沉到六個區縣站點，省了……”
他敲下鍵，跳出的數字讓劉強東眉頭一跳。
“三百公里加急運輸費。”
空調出風口嗡嗡作響，劉強東眼神陡然一亮。
江傾笑著切換頁面，去年雙十一爆倉的商都中轉站化作三維模型，堆積如山的包裹突然被算法分流。
“動態倉儲不止看銷售數據。”
他放大華北農產品滯銷清單。
“結合社區團購趨勢和短視頻帶貨熱度……”
屏幕上庫爾勒香梨的庫存紅線開始回落。
“三天內能把滯銷率壓到4以下。”
劉強東扯開領帶，覺得空調風都壓不住自己此刻的燥熱。
他抓起觸控筆在衛星地圖上亂劃。
“要是遇見高速塌方……”
“七十二小時預警機制。”
江傾調出地殼監測數據，紅色預警區跳出五條備選路線。
劉強東看著自己重金打造的舊系統，此刻正在角落蜷縮成灰色區塊。
他忽然起身推開窗戶，中關村大街的喧囂裹著熱浪撲進來。
“江總知道這套算法最值錢的地方在哪嗎？”
他指著屏幕上跳動的油耗統計，手指戳得液晶屏泛起漣漪。
“我們去年燒了二十億油費！”
江傾輕笑了聲，調出實時路徑優化報表。
“這套神經網絡模型，能把空駛率壓到8以下。”
他滑動季度對比圖。
“按京東現在的運力規模，每年省下的可不只是油錢……”
當“47.6億/年”的預測數據跳出來時，劉強東幾步走到電腦屏幕前，緊盯著那串扎眼的數字。
“江總這套系統才跟我要三億？”
他扯著嗓子朝虛擬倉庫模型喊話，仿佛那些數據能蹦出金元寶。
“江總這是搞慈善呢？”
江傾合上電腦，樓下的防暑降溫站正在放“好日子”，歡快的旋律隱約可聞。
他朝劉強東咧嘴一笑。
“既然劉總覺得賺了……”
摸出手機打開屏幕沖他晃了晃。
“添個彩頭如何？”
劉強東好奇湊近，看著屏幕中笑容嬌憨的女孩表情變得疑惑。
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