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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議匈奴

  夏日里,早晨的渭北就已很忙碌了,趁著午時的酷暑還未到來,這里的人們早早就開始各自的勞作。

  頻陽縣的陶壺作坊再一次得到了擴建,造成這一次擴建的原因是公子衡終于住在了當年頻陽公所住的大宅院。

  這座宅邸真的很大,大到需要很多仆從打理。

  不過皇帝并沒有給公子衡這么多仆從。

  在頻陽公過世之前,他老人家就說過將這座宅邸賜給公子扶蘇與夫人的孩子。

  現如今,這個孩子已長大了,他該擁有這里了。

  皇帝實現了頻陽公的遺愿,對頻陽縣的縣民而言,皇帝能夠遵守與頻陽公的約定,這是這天下最好的事。

  將來傳到后世,這也會是一樁美談。

  公子衡自小就跟隨叔孫通讀書,而后又去潼關與庶民子弟一起讀書,之后去戍守長城,去賀蘭山,征討東胡,走遍萬里長城。

  后與御史陳平游歷天下,走遍了當年六國舊地的各個郡縣。

  但對公子衡而言,他的父皇亦是一座他只能瞻仰的高山,他的父皇在他這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年紀,就已開始治理關中。

  遷民數十萬,開辟敬業渠,圖謀河西走廊,所做的都是關于數百萬庶民之生存的大事。

  而公子衡覺得,他現在所做的比之當年父皇的成就,實在是如夜空下,皓月旁的那一點微弱星光。

  “父皇常說總是治不好這個國家,可對我而言父皇與爺爺的成就實在是太高了,這一輩子都趕不上父皇與爺爺。”

  公子衡看著老太公的畫像,低聲言語道。

  站在后方的陳平也看著王翦的畫像。

  畫像中王翦穿著大將軍甲胄,正坐在馬背上指揮著。

  這幅畫是誰所畫,陳平也不知道。

  隨后,陳平看到了畫紙右下角的落款,公孫弘。

  陳平思索著這個名字,他曾在公子衡的只言片語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似乎是好友來著。

  公子衡并不知道陳平心中所想,他只覺得當年周天子分封的諸侯王都不在了,六國的舊貴族業已逝去。

  留下的,便是一個集權的時代。

  如果真要說七國爭雄的春秋過去之后,中原會是什么樣,那大抵就是皇帝集權的模樣。

  也就是如今這般,甚至以后還會更甚。

  公子衡道:“父皇常說讓我們多看看庶民的生活,其實父皇也這么對叔叔說過。”

  陳平依舊沒有搭話,而是站在原地思索著。

  晁錯腳步匆匆而來,行禮道:“公子,劉肥回來了。”

  “快請進來。”

  從劉肥離開關中時,公子衡就知道劉肥一定會回來,因公子衡知道劉肥的一切,再有陳平斷定劉肥不會一直留在沛縣。

  因此,現在劉肥真的回來了,陳平又一次說對了。

  劉肥走入宅院內,行禮道:“公子。”

  公子衡看著對方道:“一年不見,家里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回公子,都安排好了,如今已回太學府任職。”

  公子衡又道:“好,王夫子很看重你。”

  劉肥再一次行禮。

  不多時,公子禮帶著公孫弘來了,宅院內眾人聚在一起,吃起了火鍋。

  陳平在這里屬于年紀最大的,又是公子衡的上賓,但與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終究有些不適應。

  夏天不是吃火鍋的好時節,只是這兩年火鍋這種吃法,只在權貴人家有,尋常人家用的都是陶鍋。

  陳平飲下一口羊湯,道:“臣在御史府還有要事須安排。”

  “嗯,陳御史走時帶一些葡萄干走。”

  “謝公子。”

  公孫弘遲疑道:“如今關中有很多葡萄干?”

  公子禮回道:“自從秦軍拿下了車師,咸陽城已有不少賣葡萄干的西域商人,丞相府說這是往來互市,不過此物價格依舊很高。”

  劉肥道:“在下以為等河西走廊種滿了葡萄,我們甚至能夠很輕松的吃到鮮葡萄。”

  公子衡舉起酒碗道:“為了葡萄。”

  眾人舉著酒碗一飲而盡。

  陳平走到宅院外,從一旁的仆從手中拿過了一袋葡萄干。

  坐在回咸陽的車上,陳平一路上吃著葡萄干,還在若有所思。

  從黃昏到深夜時分,公子衡看著眼前已醉倒的晁錯與公孫弘,劉肥的妻子已有了身孕,因此要先一步回去。

  已有仆從上前開始收拾著碗筷。

  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后,公子禮道:“兄長,以后的渭北要如何建設,弟弟可以拿出人手幫助兄長。”

  公子衡道:“我曾看過都水長的卷宗,他曾記錄關中西北的春夏兩季晝長夜短,日夜溫差更大,適合種葡萄。”

  公子禮自然不覺得兄長從蕭何手中接過渭北只是為了在渭北種出葡萄,端坐著正打算聽兄長繼續講。

  公子衡再道:“曾經丞相府為了讓各縣治縣,消滅閑漢,鼓勵勞動,各縣甚至都各自去請所謂的名仕來想辦法。”

  “可到了最后,各縣的縣令都一無所獲,反倒是折騰得更亂了,到最后還是要丞相府相助,才漸漸穩中向好……”

  屋內,公子衡的話語還在繼續,而晁錯與公孫弘已被抬了下去,如今就剩下了兩位公子。

  聽兄長說完,公子禮道:“若有需要,弟弟定當全力相助。”

  兄弟兩人再一次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公子衡相信只要他開口,這個弟弟一定會全力相助的,兄弟兩人自小就團結。

  深夜時分,公子禮抬眼還看著王翦的畫像,他對頻陽公沒什么印象。

  但公子衡記得,當年的老太公是一位十分和藹的老人。

  翌日早晨,公子衡正送著公子禮,兄弟兩人走到門外,見到一駕馬車正朝著這里而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王賁。

  聽聞外孫在這里設宴,他這位外公肯定是不會缺席的。

  說不定咸陽城門剛開,就駕著馬車而來。

  看到王賁下了馬車,兩位公子一起行禮,“外公。”

  聽到兩聲外公,王賁笑著道:“今年蜀中又送來不少好酒,老夫都讓人送來了。”

  “謝外公。”

  一壇壇的酒水被抬入府中,王賁又道:“潼關也送去一車,讓人送到郡守府了。”

  其實兩兄弟除了偶爾的宴席平日里是不飲酒的,但外公送了兩人也不好拒絕。

  衡想請外公入府坐,但被王賁拒絕了,他老人家乘著馬車就回了咸陽。

  禮也坐上了自己的馬車,便回去了。

  相較于渭南,渭北是蕭何近年來才建設出來的,相較于如今近乎飽和的渭南,渭北的潛力還很大。

  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公子衡拿著一卷紙去了咸陽。

  午后的咸陽,已是烏云密布,厚重的鉛云似乎要從天上塌下來。

  偶爾已有幾滴雨水落下,豆大的雨點一滴兩滴地落在地上。

  公子衡快步跑到章臺宮大殿檐下,外面的大雨便傾盆而下,大雨落在地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水霧。

  “兄長!”

  聽到話語聲,公子衡回頭看去見到了妹妹正快步跑來,七歲的妹妹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滿臉的笑容。

  衡俯身張開雙手,接住跑來的妹妹,抱著她詢問道:“你怎在這里?”

  “我想來就來。”

  見到妹妹笑意,衡又道:“我來尋父皇。”

  素秋指了指殿內,臉色不悅地道:“還在與幾個大臣談著呢,從廷議到現在父皇還未用飯呢。”

  “你可有用飯?”

  素秋努著嘴,不悅道:“還未用飯,想與父皇一起用飯。”

  田安聽到了殿外的話語聲,走出大殿道:“已準備好飯食了,等殿內商議好了就用飯。”

  衡從懷中拿出一塊糕點,遞到妹妹手中道:“先吃一口米糕。”

  “嗯。”素秋接過米糕,咬了一口在嘴里嚼著。

  先是確認了殿內確實有五個大臣在商議,衡抱著妹妹看著殿外的大雨。

  這場大雨來得又急又快,原本還是酷暑天,此刻涼爽了不少。

  過了片刻,大雨就開始轉小雨,變得淅淅瀝瀝。

  殿內談話似乎結束了,群臣陸續走出來。

  前四個衡都認識,分別是右相,張蒼,程邈與吳公。

  走出殿外的幾人紛紛行禮道:“公子。”

  衡將妹妹放下,與眾人行禮。

  最后一個走出大殿的人,衡倒是有些吃驚,詢問道:“婁縣令?”

  婁敬躬身道:“公子,多年不見了。”

  “是啊,近來可好?”

  “臣一切都好。”

  “早知你在咸陽,讓陳平帶著你一起來我府上飲宴。”

  聞言,婁敬先是一愣,又道:“陳平未與公子說起臣?”

  公子衡道:“沒有。”

  婁敬點了點頭,道:“臣先告退。”

  “嗯,我去見父皇。”

  等幾位大臣快步走入小雨中,公子衡領著妹妹走入殿內。

  隨后,今天的午食也都端了上來。

  父皇的午食一直很簡單,一張餅一碗羊湯,或者兩個菜。

  今天大抵是有公子與公主在,田安讓人準備的更豐盛了些。

  看妹妹正在吃著羊肉,衡也吃著面。

  家里用飯時,總是不談事的,盡可能少說話。

  等一頓飯用完,公子衡這才拿出自己的一卷紙,行禮道:“父皇,這是兒臣對以后的渭北建設打算。”

  扶蘇讓人將紙張拿了上來,當即打開著。

  田安依舊站在一旁,皇帝對兩位公子安排其實用意很明顯。

  公子衡在渭北勢必要延續蕭何的建設,不然也不會早早就讓公子衡協助蕭何。

  至于,公子禮自小就喜讀書,早早就進入了學士府,現在是讓公子禮擔任渭南的郡守,將來的公子禮或許會接手太學府。

  皇帝正在看著公子遞來的圖紙,又讓公子坐在邊上。

  父子倆低聲交談著,甚至小公主也睜著她明亮地眼睛看著圖紙,好奇的目光跟隨著皇帝的講述移動。

  公子衡離開時是面帶笑意的,看來是對未來得渭北建設頗有信心。

  公子與公主離開之后,田安上前收拾著碗筷。

  扶蘇道:“朕允許衡在渭北開設造紙作坊,這關中的紙張越來越不夠用了。”

  田安道:“是否要給工室的人下令。”

  扶蘇擺手道:“不用了,讓他自己去辦吧,以后的事讓他自己的多想想辦法。”

  田安頷首。

  扶蘇走出章臺宮外,外面還在下著小雨,厚重的云層上時而傳來了雷聲。

  雨后的空氣清新了許多,扶蘇站在殿外看著遠處的天際,想起今年楚地春汛,云夢澤又爆發了水患。

  這場水患又淹沒上百頃田地,與張蒼程邈他們所談的便是此事,蕭何已讓人加急送了書信過來,他要去洞庭郡治水,先一步遞交了文書。

  連年的豐收,讓賦稅增加了不少,秦廷對糧食的調度也更從容了,至少如今關中的存糧足夠咸陽城的人口一年所需。

  扶蘇想起了當年老師所擔心的邊防,前兩天就有文書送到丞相府,說是存放在長城烽燧內的糧食已成了陳糧,只能用來喂養牲口。

  扶蘇也讓人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老師,說不定老師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要知道當年老師為了遷民戍邊,為了抵御匈奴人,幾乎與當時的入秦博士撕破臉了。

  現如今邊關不缺糧食了,屯田制給邊防帶來了極大的底氣。

  一場雷雨過去,翌日的關中又恢復了酷暑。

  原本以為這一次的田冊圖冊會很順利的遞交,沒想到都快到夏收,能上交田冊圖冊的縣只有零散的幾個。

  因田地圖冊一旦劃定就不能更改,是田地就是田地,不能用做建設房屋,不得用來填平修路,不得私自占用田地。

  關中需要保留耕地,關中田地阡陌,卻也難敵人心之爭,一分田就是一碗糧食,誰敢少一分。

  “父皇,什么是東巡?”

  剛到高泉宮,扶蘇就聽到了女兒的問話,與她解釋道:“東巡就是出函谷關,東出看看天下。”

  群臣不止一次提過東巡的事。

  父皇東巡之后,群臣似乎要將這件事當作傳統,讓以后一代代的皇帝都去東巡。

  她又問道:“父皇會東巡嗎?”

  扶蘇道:“你想去東巡嗎?”

  “想!”

  扶蘇道:“等再過幾年,朕就帶著你去東巡。”

  王棠兒坐在一旁還在整理著布絹,忽然一笑,又有些愁,丈夫真是疼愛女兒,連這么重大的事都能答應她。

  待女兒洗漱好睡下了,王棠兒坐在丈夫身邊,低聲道:“真要東巡嗎?”

  扶蘇頷首道:“有好處,但去之前要提前幾年做準備,就按著父皇當年的路線走,沿途布置好糧倉與住處。”

  又看到妻子臉上的憂愁,扶蘇道:“還有人請朕去封禪,我還記得父皇封禪之后齊魯博士流了不少血。”

  感受著丈夫手掌的溫度,王棠兒握著他的手,道:“如今世人都愛戴新帝,他們會迎接東巡的新帝的。”

  看著妻子眼神中的堅定,似乎不論東巡路有多難,她愿意一直陪著自己走下去。

  扶蘇道:“嗯,再過幾年吧,現如今西北將士們一度與西域諸國產生摩擦,又屢屢動兵,北方又有大量匈奴人愿意臣服,紛紛遷回了漠南與漠北,對北方治理與兩地之民和諧共存,又是一個問題。”

  “再者,朕覺得也要等衡與禮能獨當一面了,朕也可以放心地離開關中了。”

  王棠兒道:“等孩子再長大些。”

  新帝七年九月,關中的夏收剛過,有一個消息送入了咸陽,在漠北有一個匈奴人,自稱是冒頓單于的兒子,他說冒頓單于之死是因其自大殘暴,咎由自取。

  廷議結束之后,陳平詢問著婁敬,道:“先前西北邊軍有這個消息嗎?”

  婁敬搖頭道:“沒有。”

  陳平蹙眉,遲疑道:“冒頓還有個兒子?”

  北伐大戰過去好幾年了,人們都快忘記了匈奴人的威脅。

  馮劫道:“這個人自封老上單于,愿意向皇帝臣服,還說要將他的兒子送來咸陽為質,希望皇帝能夠給他的族人一片牧場。”

  陳平又遲疑道:“送咸陽為質?”

  婁敬道:“匈奴人是不是覺得,你陳平喜將別人的孩子帶來關中為質,有這等嗜好?”

  “我并無此嗜好。”

  陳平否定得很快很果斷。

  “當初對付趙佗與屠雎時,你就這么做的。”

  馮劫忽然補了一句。

  陳平顧不上身邊兩人的取笑,又問道:“皇帝將此事交予我主持,我自然要問清楚,匈奴人的使者何時到?”

  馮劫又回道:“剛過上郡,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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