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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不合邏輯的是這一切竟然都符合邏輯

  張安平的富家大少的形象在草街子這邊算是略有知名度,他自然不能頂著之前的臉下去,故而又簡單的偽裝了一番,從富家大少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跑堂的小廝。

  他今天在草街子碼頭看似是瞎轉悠,實則是熟悉路況。

  整個草街子碼頭的道路信息已經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在跟蹤的時候,他不斷利用地形作為掩護,再加上數次簡單快速的變幻著裝,被他跟蹤的綁匪,即便行蹤謹慎,卻始終未能發現張安平。

  但詭異的是對方并沒有按照張安平所想直接去找伍立偉,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子后,又重新回到了客棧。

  回來的時候他手上拎著一些糕點,給人的感覺是出去買糕點去了。

  但這些花招在張安平這個“老祖宗”面前,壓根就沒有丁點的作用。

  意識到對方重回了客棧后,張安平就中止了跟蹤,他確信自己的跟蹤不會有問題。

  對方在出門前,房名輝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

  注意老伍那邊別出問題。

  對方兜這個圈子的期間,跟另外三伙人都“恰巧”的見過,那么,答案就一個:

  對方是在巡查。

  也就是說,伍立偉肯定在兜的這圈子的途中。

  張安平閉眼重新梳理整條路線,一次次復盤后,出現了三個疑似伍立偉停駐點的地方,再次確認幾遍后,張安平遂朝這三個疑似地點中的第一個地方摸了過去。

  江邊。

  準確的說,是泊船的臨時港口。

  這里停靠著數量眾多的各類船只,而這里,也是張安平最懷疑的一個位置。

  普通特務面對這個情況,必然不得不搬救兵——這么多船,還都是以貨船為主,想要找到一個人,難如登天。

  畢竟躲在船艙里以后,除非有透視掛,否則在目視的情況下,壓根就沒法將人找出來。

  可這對張安平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他抵達后,首先回想另外三伙人的安置地點,再根據這三處位置的視角來劃定自己的偵查區域,一番審視后,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東北處的三艘貨船上。

  這三艘貨船,是三處綁匪駐地共同的視角區域,以房名輝的性子來說,將伍立偉安置在這三處駐地共同的視角之中,是非常合理的。

  他心中懷疑的三個位置,都是按照這種方式推導出來的,而江面泊船點之所以可能性最大,是因為如果伍立偉要交人的話,江面的船只,是最安全、最隱蔽的。

  夜色逐漸深沉,繁雜的碼頭漸漸進入了沉睡狀態,隱于暗處的張安平一直耐心的等待著最后一波苦力離開后,才從暗中現身——這期間他也沒閑著,有意跟碼頭上的苦力聊天閑談,最終確定了這三艘船中,只有最外邊的一艘是今天才來的。

  要是他的推測沒問題的話,這艘船,就是他的目標。

  夜色下,一葉小舟靜悄悄的滑動著,很快就悄無聲息的靠近了貨船,臨近之際,一直在跟船工吹牛的客人,突兀的出手,船工猝不及防便陷入了昏迷。

  突然動手的客人輕輕的將船工放躺在船上,又將一顆子彈夾在幾百法幣的紙鈔中塞入了船工的懷里后,悄然的從船上下水,摸向了不遠處的貨船。

  船艙內,昏暗的煤油燈將底倉照的昏黃,一桌略為顯豐盛的飯菜擺在木箱拼湊而成的桌上,唯一的客人卻被五花大綁著,就連嘴巴也用布綁了起來——其實之前是塞著軟木塞的,后來被換成了布條捆綁。

  面對這一桌斷頭意味明顯的飯菜,被五花大綁的客人神色淡定,并未因為將死而絕望,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淡然。

  很明顯,被綁的就是岑痷衍。

  腳步聲傳來,伍立偉的身形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逐漸顯現,他進來后坐到了岑庵衍的旁邊:

  “我解開你的手和嘴,你配合些可好?”

  岑痷衍點頭,伍立偉上前解開了他的手和嘴上的布條。

  他從淪為階下囚后,在吃飯方面就受到了苛待,肚子早就造反了,此刻雙手得以解脫后,他毫不猶豫的拿起筷子就往碗里扒拉。

  看著吃相不雅的岑痷衍,伍立偉突然說:

  “這是斷頭飯。”

  岑痷衍卻恍若未聞,就連往嘴里扒拉飯的動作都沒有一絲的停頓。

  伍立偉見過不少的等死之人,還沒有看到過像岑痷衍這樣的,他遂再次道:

  “我不會把你交給毛仁鳳的人——明天交接的時候,我會親手送你上路!”

  “你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

  岑痷衍端著碗望向了伍立偉,含糊不清的道:

  “寫、寫。”

  伍立偉呆了呆:

  “你不怕?”

  岑痷衍沒有回答,繼續扒拉飯。

  “其實我知道你不怕的,”伍立偉卻自顧自的道:

  “早前你就想著找機會自我了斷,現在我這么做,確實更符合你的心意了——你更擔心落在毛仁鳳手里,最后出賣你的同志,對不對?”

  “你說,你值得嗎?”

  本來在狼吞虎咽的岑痷衍,突然停止了吞咽,飛快的將嘴里的飯菜咽下后,他正色的說:

  “值得。”

  “為什么?”

  “在軍統的時候,嗯,在上海的時候,我見過幾個要被日本人處決的硬漢,他們渾身是傷,卻一直沒有向日本人屈服,他們,也是軍統的人——你說他們為什么?”

  “信仰嗎?”

  伍立偉凝視著岑痷衍。

  岑痷衍笑了笑:“對,信仰!”

  “只不過,他們那時候的信仰是保家衛國,而我現在的信仰,是這半生一直在追求的。”

  “不過——”岑痷衍話鋒一轉:“我更好奇你——你既然想在明天的時候處決我,那么,你想過你的下場嗎?”

  伍立偉笑了笑。

  他豈能沒有想過?!

  岑痷衍:

  “看,你我其實都差不多,只不過我的信仰是紅色,而你,更多的是出于對一個人的信仰。”

  伍立偉糾正:“不是信仰——是愧疚。”

  “張長官對我們太好了,但我,卻總給他添麻煩。”

  “就當是信仰吧——為了我們的信仰!”

  岑痷衍以飯代酒,繼續狼吞虎咽。

  看岑痷衍吃得如此香,伍立偉也餓了起來:

  “我好像也應該吃——你給我留點。”

  兩個自認為明天要“同行”的人,這一刻放下了相互間的戒意,共享這一桌并不是特別豐盛的斷頭飯。

  伍立偉端起飯碗剛吃,幽幽的聲音傳來:

  “你的飯菜太少了——起碼得幾十份才夠。”

  冷汗驟然從伍立偉的額頭冒出。

  他是以行動見長的特工,但現在卻被摸到了身后都沒有察覺。

  但來人似乎并沒有惡意,并未利用這機會結果了他,反而一個側步出現在了伍立偉和岑痷衍的面前。

  老岑停止了吃飯的動作,強忍著沒有緊握住筷子。

  這是一個高手,他怕他的行為過早的激怒對方——他不怕死,就怕死不成。

  而伍立偉則緩慢的將飯碗放下,邊打量這張陌生的臉,邊說:

  “我沒見過你。”

  他在軍統的時候,是專業的行動特工,軍統內部的高手會對行動特工進行指教,如此高手,他竟然沒聽過。

  他懷疑此人,并不是保密局來客。

  “要是你見過我,那我就成革命叛徒了——老岑同志,我奉命前來營救你。”

  來人向兩人自報家門,在伍立偉垂首之際,來人向岑痷衍隱秘的拋去了一個媚眼,沒錯,就是媚眼,直接把老岑給看愣了。

  這媚眼,由一個男人拋出來,著實……讓人倒胃口,但如果將這個男人換成一個男扮女裝的同志呢?

  而他所熟知的某人,正是男扮女裝業的資深大佬,且每次都要給他拋一個倒胃口的媚眼!

  答案自然是張安平。

  伍立偉垂首之際,已經進入了反殺狀態,要么敵死要么他死的反殺,可惜還沒有準備完成,張安平就幽幽道:“你最好別動——想死沒事,不過我有些你感興趣的情報,不聽聽嗎?”

  伍立偉泄氣,果然是個了不得的高手啊!

  軍統的慣用手段,對方了然于胸啊。

  “什么情報?”

  “幾十份斷頭飯的情報——如何?”

  伍立偉神色一凜:“我們的?”

  張安平幽幽道:

  “武勝縣,沿口碼頭,保密局沈最的行動處正在那里磨刀霍霍——你說,他們準備對付誰?”

  伍立偉腦海中閃過一個殘酷的畫面:

  他們這幫兄弟,被肆意屠殺。

  “是誰?”

  張安平笑吟吟的問:

  “可能是你們中有保密局的臥底,也可能是我們的報復,也有可能是保密局有占卜的能力——你覺得呢?”

  “是房名輝吧——”

  此時岑痷衍卻出聲:

  “如果你們之中有保密局的臥底,恐怕你們早就被抓了!”

  “至于我們……做不出這么齷齪的事來!”

  其實老岑早有猜測,因為房名輝的小人本性,他看得非常的清楚。

  可老岑卻沒有選擇點破。

  他說了,伍立偉未必會信。

  而他說了以后,他自己則有可能成為籌碼——相反,他不說,伍立偉會送他上路,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一旦成為籌碼,一旦落到保密局的手里,以張安平的性子,必然會想盡辦法救自己。

  而他在跟張安平搭伙之初,上級就多次的告訴他:

  張安平同志的安全大于一切!

  老岑不可能讓張安平為自己去冒險——所以他沒有點過伍立偉。

  但現在沒這個顧忌了,雖然老岑現在最想說的是:

  安平同志,你不應該為了我來冒險!

  伍立偉本想說一句你們乘火打劫的本事更高,但徒勞的抬杠沒有異議,他打消了反譏的意圖,反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張安平偽裝后的模樣:

  “你們共產黨,這么做又是何目的?”

  張安平笑吟吟的道:“圖你們的身子。”

  伍立偉凝視張安平:“你不像一個共產黨。”

  “哈哈,開個玩笑——我們惜才罷了,你們中的很多人,在抵御外侮的戰場上,流過血,為中華民族流過血,你們無愧于軍人的身份。”

  張安平正色道:

  “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沒有壓迫的新的中國,而要做到這一步,我們要團結很多很多的人,你們,正是我們可以團結的對象。”

  說到這,張安平聳肩:“當然,你們也不是想加入就加入的,該有的流程可得有——但我保證你們一定會喜歡的,除非你們的靈魂已經腐朽!”

  伍立偉對眼前之人的身份,再無任何懷疑。

  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不強迫?”

  “你們軍統——哦,現在叫保密局,你們保密局應該清楚吧,這些年來,我們的隊伍中,確實有投機者,確實有渾水摸魚者,但是,就是沒有被強拉的壯丁,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伍立偉沉吟起來。

  這個神秘人說的話,他都信。

  他本來對房名輝是有戒意的,但房名輝屢屢打消了他心中緊繃的弦——現在想想,對方怕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戒意,故而屢屢用語言、行動來麻痹自己。

  共享,哪有獨吞舒服?

  這個前提成立的情況下,神秘人的說辭,他自然都會相信。

  但是,真的要背棄張長官嗎?

  伍立偉沉思的重點便是這一條——他決定在交人前干掉岑痷衍,就沒想著自己活下去。

  這么做,就是為了報恩張長官,而若是投共,那跟自己的初衷,差的太遠了。

  可是,伍立偉的軟肋就是那些被他帶進了綁匪集團的兄弟。

  他不怕死,可要是那些兄弟因他而死了,他死不瞑目。

  伍立偉睜眼,目光灼灼的看著張安平:

  “我帶他們投靠你們——但是,你們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不會加入你們共產黨的!”

  張安平聳肩:

  “我們是不會強迫任何一個人加入的——思想上變不過來,你想加入也是白搭。”

  “來去自由,這個承諾,如何?”

  深深的看了眼張安平,伍立偉重重的點頭:

  “好!”

  一旁的岑痷衍有點懵,不對,準確的說是非常的懵。

  事情的發展,他沒覺得哪里突兀了;

  張安平的話,張安平的說辭,他也沒覺得哪里不對勁;

  就連伍立偉的表現,也非常非常的正常——伍立偉的性子,岑痷衍已經了解了。

  一切合乎邏輯。

  可是,不合邏輯的是:

  張安平,為什么就能在這個關頭,想出將這幫被軍統遺棄的優秀特工,拉進組織的主意?!

  這時候,不該是救到自己后撤離嗎?

  他,怎么想的是一鍋端?

  瞥了眼老岑,張安平從老岑平靜的表情中讀出了懵逼二字,他嘴角不由上翹——這是得意所致。

  老岑,想不到我的腦洞會這么大吧!

  將雜念刨除,張安平道:

  “那咱們現在商量一下怎么從閻王的手里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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