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局本部。
張安平被帶走的時候,保密局局本部上上下下,其實都是極其悲涼的——不管是張系還是非張系,他們看到的都是一個黨國忠臣的葬歌。
好在抄家當日就有了結果,消息傳來,保密局上上下下,除了毛仁鳳和幾個核心的死黨,其他人是真的大受震撼。
那個對零容忍的男人,對自己也是嚴格要求——人類,終究是向往美好東西的。
只有少數深諳權術的人,認為張安平不會這么輕易的脫困,但多數人都認為黨國肯定是會釋放張安平的。
事實也如多數人所想的那么樣,隨著新聞發布會的結束,張安平光明正大的回家了!
可這反而讓深諳權術的那小撮人倍感不解,沒道理這么容易放了張安平啊!
但不管怎么說,在所有人想來,這差不多是該落幕了。
可所有的想當然,都在早上的報紙刊發后……成為了嘲笑他們的黑料。
所有上規模的大報,竟然都默契的沒有將處長的新聞發布會當做頭條,且對于張安平的事,還都是默契的一筆帶過——保密局的特工們瞠目結舌,難道上面不明白這么做,會讓百姓以為他們遭到了愚弄?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么做,會讓本就潔白無瑕的張長官,瞬間成為黑漆漆的烏鴉嗎?
荒唐!
荒謬!
很多人都在義憤填膺,甚至深深的為張安平感到不值——張安平財神爺的能力他們見識過,不止一次的見識過,而就在幾個月前,他還簡簡單單的就摟來了那么多的錢。
比他對付小日本還容易!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自家竟然淪落到妻子當首飾的地步。
而證明了他的清白后,一股龐大到讓人絕望的力量,更是顛倒黑白,將真相硬生生從報紙上撤去不說,還又隱隱將臟水狂潑。
可恨!
憋屈!
本以為這些事就夠憋屈了,可沒想到更憋屈的事……出現了!
“不好了!有學生游行隊伍去張局長家里了!”
也不知道是誰將這個消息曝了出來,而這個消息,也瞬間點燃了整個保密局局本部忿怒的火焰。
不管是張系還是非張系的特工,在這一刻就一個念頭:
這幫學生……過分了!
“科長,我們去張長官家維持一下秩序?”
這算是拐彎抹角的說法了,更多的人則是:
“長官,有暴徒欲沖擊張副局長家,我等豈能袖手旁觀?”
“兄弟們,拿槍!跟我走!不帶這么欺負人的!”
群情激憤!
這其實不難理解,畢竟張安平的口碑出問題,也就是最近半年多保密局太鬧騰了,再加上毛仁鳳成功扶正后甩出了張安平偽君子論,才讓張安平的口碑轉壞,但這一次的抄家,卻將口碑再一次扭轉——而張系,在局本部內、在保密局內,也已經是一個龐然大物了,現在有人沖擊張安平的家,作為保密局的一員,真的不能忍受了。
面對著這一幕,保密局內唯一知情的沈最卻選擇了緘默,他倒不是算計張安平,而是想看看人心!
他現在無路可退,只能、只有且也是心甘情愿的跟著張安平的步伐,而且也混成了“老沈”,自詡為張系大將的他,自然有義務純潔張系。
他也做好了準備,可以在關鍵時候攔下隊伍。
畢竟張安平已經撤走了,保密局這時候沒必要跟群情激憤的學生隊伍直面。
很快,就有十幾支人馬三百多人被組織了起來,可就在他們離開局本部的時候,毛仁鳳卻帶著一眾高層堵到了大門口。
這趟渾水,毛仁鳳是真沒想摻和——下面的人愛去就去,他毛仁鳳不管了!
可是,這偏偏是處長傳來的命令。
他只能硬著頭皮攔人——這時候攔人,何止是敗人品?
但處長有令,他能怎么樣?
現在他自身難保,唯一的希望就是侍從長念在張安平現在有怨氣的情況下,不能讓其輕易得勢,這樣才能暫時保住他的位置,可若是惹惱了處長,那很可能會被新舊賬一起算。
不得不拉著一眾高層一道過來攔人。
“毛局長!”別動隊隊長蔡界戎率先發難:“有人意欲沖擊區座家里,你袖手旁觀,我們無話可說。可你現在攔下我們,這……怕是說不過吧!”
尼瑪!
毛仁鳳心里快氣炸了,你難道還想讓老子撲上去舔張安平嗎?
但他又挺羨慕張安平有這樣的手下的——他的毛系現在又是兵強馬壯,可將彼此的位置替換,類似這種情況下的時候,整個派系上上下下,誰敢站出來詰問張安平?
毛仁鳳這時候自然是不能計較蔡界戎無理的,他緩和口吻,將臉上標志性的笑容隱去:
“各位兄弟,先聽我說一句——我說完,你們要是還想去,那請你們隨意!”
蔡界戎代表一眾人回答:“好!毛局長,你說吧!”
“我攔你們,不是要眼巴巴的看著那些人去沖擊張副局長家里,是處長的命令——處長已經派人坐鎮警局了,警局那邊會想辦法阻止的。”
“我們保密局這時候過去,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因為氣憤而發生沖突——如果發生沖突,到時候這個黑鍋,就扣到張副局長頭上了!”
“這是你們想看到的事嗎?”
毛仁鳳的話讓群情激憤的隊伍不由沉默,有道理嗎?
有,非常有!
可是,這話從毛仁鳳的嘴里說出來,為什么感覺不到誠意呢?
只覺得全都是泡……錯了,全都是算計。
隱于暗中的沈最這時候心知該自己出場了,要不然就顯得毛仁鳳“大義凜然”了。
他適時出場:
“各位,區座剛剛跟我通了電話,他已經帶著家人離開了張家,各位回自己的工作崗位吧——區座從來都不是一個因私而廢公之人,你們……也莫要讓他失望!”
有了沈最的這番話,蔡界戎第一個轉身離開,其他人見狀也才紛紛轉身離開。
等人群消散,毛仁鳳欣喜的上前對沈最道:“沈處長,幸好你關鍵時候出來了。”
沈最暗罵毛仁鳳說話難聽,什么叫關鍵時候出來了?
一邊又畢恭畢敬道:
“抱歉局座,職部來晚了。”
毛仁鳳頗大度的說:“沒事,攔住了就好,免得給安平添麻煩。”
沈最不愿意跟毛仁鳳多磨嘰,告辭離開,他才走鄭耀先就跨步到毛仁鳳身邊,耳語說:
“這貨剛才一直看著呢。”
毛仁鳳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
制止了局本部內激憤的人群后,毛仁鳳也算是輸了一口氣,可命運卻跟他總開玩笑——沒過多久,一個讓毛仁鳳發麻的消息就傳來了:
“局座,出大事了——惡徒沖進了張家打砸起來了!”
毛仁鳳險些驚的摔下。
雖然之前局本部有人喊的是惡徒沖擊張副局長家里,但他知道那是一群學生,學生嘛,大不了堵門口抗議一通、吼兩嗓子,除此之外還能干啥?
可現在,竟然沖進了張安平的家里打砸?!
這、這、這……
“唐宗是干什么吃的!”毛仁鳳表情扭曲:“警察總署養的警察都是廢物嗎?”
張家。
帶頭幾個的學生站在張家,看著凌亂的張家,心里的懊惱就別提了。
他們怎么蠢到這種程度了?
那些蒙騙他們的惡人,著實可恨啊!
“同學們,我們不能讓利用我們的壞人得逞,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一名帶頭的學生咬牙切齒的說:
“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們揪出來!”
有人建議:“我們把同學們組織起來,仔細找一下那些惡人?”
“是個好辦法,生人在咱們團體中很顯眼,之前大家以為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沒有在意,但現在要查,肯定能找到具體的人——他們跑得了和尚肯定跑不了廟!”
“不——我們這么做太慢了,很容易讓他們提前跑掉!”帶頭的學生咬牙說:
“我去保密局自首——同學們,你們要做好其他同學的思想工作,接下來我們要配合保密局,把這些利用我們的壞人全都抓起來,一個不漏的抓起來!”
學生很容易利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學生只能被利用,一口氣不順,我掀桌子!
“啊?保密局,那可是人間地獄啊!”
“我又不是沒進去過——之前被保密局抓了,他們還不是把我給放出來了,這一次我們只是被利用,就算是他們要追究,我們也只是被利用罷了,可這些壞人要是抓不到,那才讓人不甘心!”
見同伴如此說,其他人倒是覺得是這個道理。
“我跟你去!反正我也被保密局抓過。”
“我也去!”
好幾個講義氣的同學積極的出聲,但都被帶頭的學生阻止了:
“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你們要是見到張安平先生,替我向他道歉,他家的損失,我會想辦法賠償的。”
“這是我們一起做的事,怎么能讓你一個賠?”
經過一陣爭論,學生們達成了統一——由帶隊的學生立刻去保密局“投案自首”,其他人則就地呆著,進行解釋的同時,回憶之前的生面孔,要在保密局的人抵達前,盡可能的找出更多的線索。
至于賠償問題,則由他們這些帶隊的學生一起負責。
不差錢,他們確實不差錢。
但這些學生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的張家外面,有兩個洋人正默默無語的看著這一幕。
“佐克,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國民政府竟然會讓他們的標桿人物淪落至此!”
佐克沉默不語,他今天是帶著自己的記者朋友來采訪張安平的——中國國內的輿論洶洶,美國的輿論可也沒差到哪里去。
張安平之事的反轉,讓美國的報紙跟打了雞血似的。
原以為是一個貪婪無度的壞蛋,結果這個人確實一個清廉到讓人敬服的道德楷模,而形成對比的則是國民政府的顛倒黑白和四大家族的貪婪無度,這樣的新聞又豈能不是爆點?
原本他只是將消息賣給了郵報,郵報這邊不知道怎么回事,新聞沒刊發就已經被同行所熟知了——竟然有人提前一步把這件事曝出去了。
這些該死的竊賊,他們直接轉載了中國一些小報的新聞,導致郵報捂著開大的新聞近乎流產。
這差點讓郵報自閉,不得已才求著佐克帶記者來采訪張安平。
畢竟,那些轉載的新聞,可沒有第一手的采訪材料更吸引眼球。
但誰能想到他們到張家門口,見到的卻是張家被人沖擊的畫面——這太顛覆想象了。
“我想張要是看到張家現在的樣子,一定會非常非常心痛吧!”
佐克嘆了口氣:“一個忠誠的將軍,竟然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壓,這個國民政府啊……”
“萬幸張不在。”
佐克想起了當初張安平帶他“流浪”的事,輕笑著說:“他有著比狐貍還要敏銳的嗅覺。”
記者朋友反問:“那他為什么會被那位處長拿下?”
“中國有句古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想張就是嗅到了危險,他也沒辦法吧。”
“可真是一個奇怪的規定——不過,我想這樣的人物,會更受我們的讀者的喜歡,這一次我可不能落后于那些該死的竊賊了,你跟我講的這些是,不介意我都寫出來吧?”
佐克攤手:“當然不介意!”
保密局。
張家被打砸了!
盡管張安平的家人都不在,可這件事的沖擊,并不比張安平當初被抓的沖擊小。
張安平被抓的時候,對于他是否清廉,還是存疑的。
可現在的張安平,已經被抄家給證明為清廉如水了——他本該是受到道德楷模、黨國標桿的待遇,結果呢?
被主流報紙近乎明著潑了臟水!
然后呢?
他家,被砸了!
古人云,天下將亡必出妖孽——妖孽指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是非顛倒、黑白錯位,是禮樂崩壞,是基本道德的淪喪!
是好人得不到好報!
結合在戰場上的糟糕表現,不少人都生出天下將亡的念頭。
但憤怒依舊存在,甚至更加的濃烈了。
“那不是學生,那是惡徒!”
有人試圖禍水東引:
“我覺得他們是地下黨!”
平時,這樣的臟水特務們很樂意隨意潑的,但這一次卻有人明目張膽的反對:
“地下黨會這么沒節操嗎?”
沉默……
特務們見慣了黑暗,又豈能不知道這樣的事必然會有黑手——學生們能輕易的找到張安平的家,這里面的蹊蹺簡直就跟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
地下黨怎么可能這么干?
所以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這也是他們憤怒,卻始終沒有像剛才一樣要去張家救援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張家沒人,而且還包括他們意識到這是權力的博弈,沒有人帶頭的話,他們就是投進大浪里面的石子。
可偏偏這個時候,有人闖進了保密局。
“我要自首!”
“是我帶隊沖擊了張安平先生家里——我來自首!”
此人闖入后,就在保密局局本部扯著嗓子大吼起來。
此時沈最一臉懵的透過窗戶看去,看到外面大呼小叫的青年后,只覺得眼熟至極。
秘書的記憶力更好,馬上為沈最解惑:
“處座,他叫康鵬,之前因為假地下黨的事被我們抓過——他父親現在是衛戍師的康師長。”
當然,之前他能被毛仁鳳算計,其父親肯定還不是師長,但現在是了!
沈最的目光突然變得幽深起來。
既然此人在,那么,上次讓區座一個個挨家挨戶去道歉的倒霉蛋,怕是都在吧?
那些人也是夠狠的啊,用這幫被保密局算計過一次的蠢萌公子哥當刀!
看著在局本部院子里“撒潑打滾”的青年學生,沈最露出了一抹滲人的冷笑:
不過,他們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些蠢萌的公子哥,其實也聰明的緊啊!
算人者,人恒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