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有時候是真的真的很奇怪,就比方說之前美國輿論洶涌的時候,國內稍稍一管控,消息就沒法擴散出去,非得張安平點一把火才能把火點燃——只不過某些人的下線超乎想象了,張安平的火點燃了炸藥堆。
但就是那一次失控之后,輿論的膽子就大了,隨著反腐的失敗,國民黨的喉舌雖然在竭力的美化,但各種非官方的報紙,卻開始借著這一次失敗的反腐開始了各種解密、揭秘。
這種輿論的醞釀,四大家族為首的國民政府權貴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爆點”來吸引輿論的注意。
很湊巧,這時候有人遞來了“刀”,一柄能砍死張安平的刀:
保密局的金融手段!
說白了就是張安平為保密局“撈錢”時候資本運作的手段。
注意,這里面有個盲點:
四大家族是一頭頭龐大的巨獸,雖然看似是一個整體,但實際上是各有各的職守,就以陳家的代言人陳景堯為例——能和他打交道的都知道他代表的就是陳家,陳景堯本身也能動用陳家賬面上巨量的資金,但是,他動用不了陳家所有的資金。
這也是大家族的習慣,一個雞蛋只能放一個籃子,但一堆雞蛋,絕對不會放在同一個籃子。
四家掌財的人,見全球貿易的理財包有利可圖,便發揮權力優勢自己吞下,這樣涉及到升職財富的手段,并不會跟外事負責人進行溝通。
而要操控輿論,將火力引向張安平的各家外事負責人,自然不會知道他們選擇了引爆點,最后會燒到他們的身上,所以在有人獻計以后,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用張安平空手套白狼的金融手段作為突破點。
且這件事本身,在他們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壓根沒必須要“家里”進行全方位的通氣。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幕。
國民政府的中央日報,幾天前,在反腐失敗的輿論洶涌之際,刊登了一篇非常“有意思”的報導:
到底是點金手還是無底線的攫取?
這篇報道中,全面起底了張安平空手套白狼的神奇操作,將保密局空口白牙入股、借保密局入股導致估值上漲后抵押股份換錢的事全面曝光了出來。
這份報道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在金融層面對張安平進行一個定性,繼而成為一個攻訐張安平的理由。
他們拿處長沒辦法,但處長高舉屠刀以后,盡管最后無奈回刀入鞘,可他們必須做出反擊,維護自身的“權威”。
既然拿處長沒辦法,那就解決掉張安平。
因此才有了這一篇輿論的報道。
還別說,這篇報道還真就將火給點燃了,第二天的各種報紙上,都是對這種行為的聲討——既成功的分散了輿論,還又將張安平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既然決定要拿張安平祭天了,自然不可能只砍一刀。
于是,作為陣營大將的毛仁鳳,適時的提供了一柄同樣能砍死張安平的刀:
刺殺毛鐘興事件!
既然現在的張安平因為清廉而被“神”化,那就把他從所謂的神壇上拉下來。
在曝出了張安平空手套白狼的次日,中央日報就又刊登了保密局高級干部毛鐘興之死的報道。
不過這一份報道一開始并沒有劍指張安平,而是指責地下黨搞恐怖暗殺,利用潛伏的臥底郭騎云刺殺了保密局的高級干部。
按理說這種事本不應該掀起巨大風浪的,畢竟雙方都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了,這種事多正常?
可架不住國民黨這邊的推波助瀾,一個勁的往地下黨身上扣屎盆子——這種操作,給地下黨方面的感覺是你丫因為反腐失敗被聲討的時候,居然把我弄進來轉移注意力?
那沒門!
于是,中共方面通過新華日報,專訪了郭騎云,將刺殺毛鐘興事件擺在了臺面上。
毫無疑問,郭騎云本身不知道為何要刺殺毛鐘興,他是接受了王天風的任務。
于是,已經是“死人”的王天風被重新拎了出來,不僅將王天風往車里塞滿了炸藥、綁架無辜百姓導致地下黨刺殺失敗的事第一次提了出來,還將刺殺毛鐘興的幕后主使,直指“病休”的張安平。
這其中,自然要說清楚郭騎云是投誠,而不是臥底。
事實上這便是毛仁鳳真正的目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嘛!
前有金融操作的空手套白狼,后有刺殺保密局高級干部,這一下,張安平果然被從“神壇”上拉了下來。
畢竟,人們對特務暗殺,充滿了憤怒和警惕。
按照正常的情況,這樣的輿論只要醞釀到位,接下來便是水到渠成的收割——張安平,在劫難逃!
可偏偏……輿論不按照常理出牌!
前天有一份報紙,用一則報道搶了頭條。
大賣的虛假理財包 這份報道是根據之前張安平空手套白狼的報道而延伸的報道,但報道的側重點則是全球貿易如何“止損”——報道中稱記者好奇全球貿易為什么會甘愿接受保密局的抵押,遂展開了深入調查,而根據知情人的介紹,記者還原出了全球貿易的操作全貌。
全球貿易接受的抵押(保密局抵押的股份)中有個條件,必須以實時美元的匯率進行清息和贖回,這樣理論上便能對抗法幣貶值引來的虧損,但全球貿易的操作不止于此,他們還將這些抵押的股份打扮成為了理財包,并又將這些理財包進行了售賣。
因為這些理財包是以美元計價的,所以在國民政府權貴階層中非常的受歡迎——但問題是根據記者調查了解,這些理財包,普通權貴卻是欲購無門!
巨額的理財包,最后只被寥寥幾家拿下。
記者在這里沒點名,只是用同情的口吻稱這些吃下了理財包的權貴,要是知道這些理財包其實是“煙花”,不知道會不會后悔死?
報道一出,四家外事負責人也好奇了,誰家這么傻,把這種“雷”給吃下了?
在好奇心作祟的情況下,他們查了一下——結果他們還沒查出什么來,卻一個個都被喊到了家里。
“這件事就此為止!還有,現在絕對不準對付張安平!絕對不行!”
面對家里的說辭,這些外事負責人可就不樂意了,他們在國民政府是什么身份?
現在被人欺負了,要是不斬掉幾個腦袋,那權威何在?
家里無奈,只能向他們說明實情:
全球貿易的理財包,是他們吃下的——而且還是獨食!
我勒個去的,全球貿易最后的理財包,竟然是被他們家給吃下了?
而且還是吃獨食?!
他們懵逼了,吃瓜吃到了自己的頭上、抓奸抓到了自己腦袋冒綠、捅刀捅到了自己身上?
家里告誡他們:
“家里巨額的資金都砸進去了,那些產業有張安平看著,這就不是虛假的理財包,是能下金蛋的母雞!可要是換個人看著,這母雞,可是會被人拿走拔毛吃掉的!”
這大概就是風評的作用——張安平的財神之名名至實歸,而且本身的清廉又經過了抄家的考驗,有張安平操弄,什么虛假理財包、什么空手套白狼,這都不是事!
可要是離了張安平,換任何一個人過去,那就是血本無歸!
這下,四家的外事負責人徹底傻眼了,合著找了半天的猴子,臨了要宰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他們家的財神爺?
動不得!
完犢子了,不能讓輿論在發酵了,要不然這火又得燒到他們的身上了。
可點火容易滅火難!
如果是能輕易指向四大家族的報道,還能用不利于黨國之由來阻止,可這把火是他們燒的,而且明面上是為了對付張安平,這火他們要滅,可下面的人卻反應不過來啊!
于是乎,近兩天的輿論,要多熱鬧就有多熱鬧了。
一頭是虛假理財包的大火經久不息,一頭又是刺殺風波的不斷升級——作為當事人的張安平,這時候根本就不敢吭聲,哪怕是處長特意找張安平,張安平也都無奈的表示就讓這火燒吧,愛咋咋滴!
處長大怒,聲稱這是到了鬼門關了,你要是還不做反擊,那就是任人魚肉了。
見處長發怒,張安平只能無奈說明實情:
空手套白狼的操作確有其事,但只要他盯著,有保密局的加持,最后肯定不會出現虧損——至于虛假理財包,跟他可沒有一毛錢的關系,那是全球貿易的事。
“那毛鐘興的事呢?”
此事毛仁鳳知情的時候,處長正好在,當時毛仁鳳的反應分明是他自己理虧——現在反而被毛仁鳳用來對付張安平,這才是處長憤怒的最大緣由。
張安平不想說,但架不住處長拉著臉,最后只能說明實情:
“那些外國銀行家施壓查我的源頭,就是毛鐘興。”
“此人,必須死。”
處長恍然,合著源頭就是毛鐘興啊——不對,毛鐘興既然是毛仁鳳的侄子,那豈不是說源頭就是毛仁鳳?
這下處長更生氣了。
他既理解了張安平閉口不提的苦衷,也對毛仁鳳更是恨的咬牙切齒。
君子欺之以方,君子欺之以方——這是吃定了安平兄對黨國的忠心,拿捏死了安平兄啊!
又氣又怒的處長卻最終無言以對,只能恨恨的返回,隨后帶著一股子想毀天滅地的惱火,跟四家的人一道想辦法平息輿論。
因為難以言說的緣由,滅火的時候又不能明說,只能盡量的去平息,可火燒起來,又怎么可能說滅就滅?
事件中的另一主角全球貿易,隨著輿論之火的燃燒,逐漸被一次次的提及,而隨著提及,全球貿易的種種舊賬,也被翻了出來。
抗戰爆發后,全球貿易“投日”,大肆為日本人提供物資謀取利益;
在美國對日本人禁運以后,全球貿易違反美國法律為日本人提供物資牟利;
珍珠港事件爆發,全球貿易仗著跟日本人的關系,對各國人員收取了天價船票;
抗戰結束,又仗著跟國民政府的關系,以低廉的價格大肆吃下各種日資工廠……
種種舊賬被翻出后,全球貿易的口碑逆轉,輿論聲討,甚至有人跑美國大使館,請求美國人處罰貪婪無度的全球貿易。
面對洶涌的輿論,面對聲討,全球貿易可不像張安平那么能忍。
你們噴我是吧?
好,那我召開新聞發布會!
全球貿易憤怒的在上海召開了新聞發布會,不僅請來了美國軍方的代表,還請了一些交警總隊的在職軍官。
說抗戰后我給日本人大肆提供石油、礦產等戰爭物資是吧?
賬本甩出,確有其事,但另一本賬本上,卻是被忠救軍摧毀的物資數量——有近一半的物資,是日本人真金白銀的拿下后,被忠救軍摧毀的!
忠救軍哪來的情報?
我干的!
我前腳賣物資給日本人,后腳就伙同忠救軍把物資炸掉——有我這樣“無恥”的奸商嗎?
我還是奸商嗎?
“那……不是還有一半物資嗎?”
大和級的資料甩出來了——剩下的物資,連同大量從中國掠奪的物資,都被日本海軍拿去建設大和級了!
大和級那種怪獸很恐怖?
來來來,讓美國海軍的代表說一說摧毀大和級戰列艦跟摧毀航母之間的難度對比!
珍珠港事件后收取天價船票?
賬本繼續甩出——看見沒,這是當時為了能撤走各國僑民向日本人行賄的數額,看見沒,我其實是賠錢的!
嗯,全球貿易不會說之前已經拿著賬本向當時受賄的日本人收過賬了!
這一下,輿論對全球貿易的所有指控悉數推翻了,全球貿易的名聲還因此大漲了。
但眾所周知,人嘛,受不得委屈,尤其是資本家,不對,尤其是全球貿易這樣的善人……
“說我們的理財包是虛假理財包?”極少露面的全球貿易總裁約克,憤怒的說:
“如果是虛假的理財包,我敢賣給四大家族嗎?上億美元的理財包,悉數被四大家族吃下,你覺得他們笨嗎?”
“還是你們覺得我膽大包天,敢向中國最大的權貴坑蒙拐騙?”
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言辭非虛,約克又特意說了一個例子:
“當時杜先生拿著上百萬美元,都買不到我們推出的這一款理財包!”
輿論……炸了!
上億美元的理財包,都被四大家族吃下了?
可是,約克拋出的原子彈還不止于此:
“我對中國本來是非常非常喜愛的!可是,最近發生的輿論,讓我非常的失望——張,是我們的好朋友,抗日戰爭時期,全球貿易和他的合作非常的愉快,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在經過了抄家之后,你們應該非常的清楚!”
“可是,你們現在卻依然對他不斷的聲討,令他成為了一只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這一點,我非常的痛惜!”
“張為了他的黨國緘默不語,愿意承受一切非議,可我不吐不快——據我所知,毛鐘興這個人,有很大可能真的是張派人暗殺的!”
“但是,知道毛鐘興為什么必須死嗎?”
“因為……他向我的同行建議,可以通過查張貪污的事,來調查珍珠港事件后,張在上海撤離過程中到底卷走了多少錢!”
“用你們中國話來說,毛鐘興的這種行為,是典型的吃里扒外,張作為你們黨國的官員,制裁,對,就是制裁這個詞——他制裁毛鐘興,有錯嗎?”
現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約克是因為這段時間糟糕的輿論非常的憤怒,現在一吐為快。
但他這一次丟出來的原子彈,卻太特么的嚇人了。
全球貿易是“奸商”這次是實錘了,但卻是所有中國人喜聞樂見的“奸商”,這樣的奸商越多越好!
可接下來的兩顆原子彈就……過于爆了。
四大家族,這段時間一直在竭力的否認美國人的指控,否認來自美國總統的“竊賊”指控——可約克一句上億美元的理財包是被四大家族悉數吃下,讓四大家族所有的否認都成為了笑話。
相比之下,毛鐘興的死,就連一圈的漣漪都算不上!
關鍵是因為全球貿易的新聞發布會是在下午六點舉行的,南京國民政府根本沒時間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第二天,除了黨國的喉舌外,其他報紙將全球貿易的新聞發布會全都當做了頭條。
上億美元的理財包,一下子成為了此時最最火熱的話題。
而四大家族,這一次算是被徹底的實錘了,任他們怎么洗,都沒法洗的那種。
“娘希匹!娘希匹!”
侍從長摔了杯子、摔了文件、摔了桌子。
“消停,讓他們消停!他們就是這樣消停的嗎?”
“混賬東西!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賬東西!”
陳家。
“景堯啊,這些年,辛苦你了,接下來,你就安安穩穩的養老吧。”
從保密局監獄里出來不久的陳景堯,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陳家。
而同樣的畫面在其他家都在上演。
四大家族外事負責人,集體養老……
而此時此刻,一名廉潔的黨國官員,正在被一名商人蠱惑:
“王處長,你守著這金山銀山卻清廉如水,何必呢?四大家族,輕易便能拿出上億美元養老,而王處長您為了黨國效命,卻連一家溫飽都困難——何必呢?”
王處長看著被商人推過來的兩根大黃魚,在艱難的天人交戰后,終究還是將金條推了回去。
“不可理喻!”
商人氣急敗壞的離開,留下了這四個字。
“這個政府……確實沒救了,可這個國家,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官員輕喃,只覺得天地間突然寬廣了起來。
還是同一時間。
官員看著商人畢恭畢敬雙手捧來的大黃魚,淡淡的道:
“黃兄啊,我也想買理財了。”
商人哀嘆,這些當官的啊,自從知道四大家族買理財后,胃口……更大了。
不同的人,在這個時候,有不同的選擇。
改名為張家的原陳公館。
書房中。
張安平一臉無辜狀的目送父親離開后,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為了約克的“理財包受眾”這碟醋,我包的這頓餃子……真不容易啊!
但是,就像他剛才對父親說的那樣,我哪能料到這一切啊?
我本來在好好的病休,是他們非上桿子要作死,我從頭到尾什么都沒做啊——我跟全球貿易關系是不錯,但那也是抗戰時候結下來的友誼,我哪能料到全球貿易會在受委屈以后,什么話都敢講?
“無辜”的張安平,此時拿起一份報紙,看著報紙上上億美元和理財這些關鍵詞,露出了一臉的憂桑。
哎呀呀,黨國現在可真的是風雨飄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