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女翼人說,她只是在樹上休息,無意驚嚇誰。沒想到索菲剛好停在她的樹下,雨水滴落,她抖了下翅膀,樹下的索菲就被突然的動靜給嚇得尖叫出聲了。
“實在很抱歉。”
她再次向索菲道歉,而后者看著趕過來的埃里克和幾名侍衛,在意的已經不是剛才的驚嚇了,“沒事啦……”
女翼人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胸前掛著個圓筒,她渾身都已經濕透了,而那圓筒看上去也沒沾到多少雨滴,顯然被她保護得很緊密。
“你是信使?”埃里克看著信筒問道。
“是的。”女翼人點頭。
她是從古拉迪亞飛過來的,要送信去多恩,因為突然的大雨,不得不在樹林里停留,沒想到雨一下就是幾個小時,她也只能放棄繼續飛行的打算。
埃里克抬頭看了眼樹梢,“那你是打算在這里過夜了?”
女翼人點點頭,見剛才被她嚇到的那個小修女一臉無法理解的樣子,又說道:“對我們翼人來說,這不算什么。”
“你吃過東西了嗎?”埃里克忽然問道。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搖了下頭。
“那邊是我們的營地,過來烤個火,順便吃點東西吧。”埃里克說罷便收起武器,往回走去。
見他很快走遠,阿萊娜看向索菲,低聲問道:“你好了嗎?”
索菲臉一紅,瞥了眼地上濕漉漉的樹葉,“……好啦。”
“那就過去吧。”
兩人帶著女翼人一起回到馬車旁,侍衛們讓出火堆旁的位置,讓女翼人坐下烤火,烘干身體,尤其是那對巨大的羽翼。
他們剛才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因此剩下的烤肉干和肉湯,都留給了她。
“謝謝……”被這么多人圍觀注視著,女翼人多少有些拘謹,只能用重復的詞語表達著自己的感謝。
埃里克便讓侍衛們先回馬車上休息。
“少爺……”他們也想跟女翼人說說話。
埃里克就當沒聽出來,“明天還要趕路呢,早點休息。”
“好吧。”
看著四個侍衛不情不愿地爬上同一輛馬車,埃里克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都擠了四個人了,他待會兒怎么睡覺,難道要去修女們的馬車上擠擠嗎?
而當火堆旁只剩三人,女翼人明顯放松了不少,吃東西的速度也變快了,應該餓得不輕。
埃里克在一旁借機觀察起這個獨特的亞人種族,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翼人的翅膀確實大得出奇。
不過翅膀要是小了,那也無法帶動沉重的身軀飛上天空——除了背后多一對翅膀,翼人的身體構造與普通人類沒有區別。
而他們翅膀上的羽毛則和鳥類別無二致,埃里克盯著看了幾眼,便想起以前某個小貴族送給叔叔的一只獵鷹。
“……翼人能跟鳥類直接交流嗎?”
發現篝火旁的另外三人都望過來,埃里克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腦海里的胡思亂想說出了口。
“不行,先生。”女翼人放下手里的肉湯說道,也沒覺得這是多奇怪的問題,“我們最多只能聽懂部分鳥類的聲音,并借此判斷方向……或是天氣,想要與鳥類直接交流是做不到的。除非……”
“除非什么?”索菲也有些感興趣。
“學習自然教派德魯伊的技藝。”女翼人看了看她身上的修女服,還是作出了回答。
索菲看了一眼修女長,沒敢再多問。
所有非耶拉信仰的教派,對她們而言都屬于異教,自然教派當然也在其中。
不過異教不是邪教,包括德魯伊崇拜的自然之神、法師崇拜的真理之神在內的相當一部分非主流信仰,如今都在教廷的認可范圍內,耶拉的信徒們頂多不談論,還沒到仇視的地步。
“既然你能通過鳥類的聲音判斷天氣變化,那為什么沒有提前找個地方避雨?”埃里克將話題拉了回來。
“習慣了,先生。”女翼人說道,“如果每場雨都要躲避,我們一個月也送不出幾封信了。”
埃里克沉默了一下,“這樣的大雨也算在‘每場雨’之內嗎?”
女翼人低下頭,看著手里的肉湯,“我以為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躲雨的地方。”
“這你也習慣了嗎?”開口的是索菲。
女翼人看向她,慢慢點了下頭。
“……”
索菲雙手握到一起,擺出祈禱姿態,眉頭則無意識地皺了起來。
埃里克示意女翼人繼續喝她的肉湯,又添了幾根木柴,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你這些信都是要送到哪里的?”
“多恩為主,也有幾封要送去奧特維勒的。”女翼人回答道。
“那順便為我送一封信去奧特維勒的丹特郡吧。”埃里克說道。
女翼人愣了一下,很快點頭,“可以,先生,只要您把信和地址給我。”
埃里克起身去馬車里拿來紙筆。
他剛出門沒兩天,壓根沒什么寫信的必要,他想了一下,結合今天的見聞遭遇,給艾琳和叔叔寫了封問候信。
準備停筆時,他忽然想起前兩天遇到的那兩個亞蘭人,便讓叔叔如果注意到他們的動向,就順便留意一下。
寫完信,埃里克折疊起來,在背后寫上地址,跟幾枚金幣一起交給女翼人。
“這是費用,請務必把信交到我家人手上。”
“這、這太多了,先生……幾枚銀幣就夠了。”女翼人猶豫了一下,如此推卻道。
“我是貴族,我的信也很重要,值這個價格。”埃里克說道,“只有你收下這些金幣,我才能放心把信交給你。”
女翼人看了他一會兒,接過信和金幣。
“謝謝您……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向您表達我的感激……我跟您保證,明天日落之前就將信送到。”
埃里克只是點了下頭,看著她鄭重地將信裝進信筒。
等吃喝得差不多了,身體重新溫暖起來,女翼人再次向三人表達感謝,接著便向他們道別。
“雨已經停了,我會帶著您溫暖的善意,找到合適的地方過夜的。”
索菲看向埃里克,目光焦急,直白地希望他說些什么。
“你晚上還要趕路嗎?”埃里克問。
“那倒不用……”
“那就留在這里,順便為我們守夜吧。”
埃里克指了指面前的火堆,“燒著火,應該也不會有什么野獸敢過來,你守到午夜也就差不多可以休息了。我可以支付報酬。”
“不用報酬!”女翼人立即說道,又看了看他們,“只是……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不會不會!”索菲說道,阿萊娜也搖搖頭。
女翼人這才留了下來,開始借著火堆烘干自己的羽翼。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也不喜歡羽翼一直濕漉漉的。
而當交流可以持續下去,有些人的好奇心便按捺不住了。
“翼人也會像鳥一樣隨季節換羽嗎?”埃里克問。
“我可以摸摸看嗎?”索菲伸手。
“……”阿萊娜看著兩人。
而看著年齡加起來也不一定比得上自己的兩人,溫和的女翼人也很樂意回答他們的任何疑問。
一直到夜深,索菲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阿萊娜才催促她去休息。
互道晚安后,兩個修女鉆上自己的馬車,自丹特郡出發后第一次真正地在馬車上過夜。
而之前的問題又重新擺到埃里克面前,看了看擠著四個侍衛、呼聲震天的車廂,他又看向另一輛馬車。
……不,還是算了,各種意義上都不可能。
他回到篝火旁坐下。
“埃里克先生?”女翼人看著他,“您不休息嗎?”
“睡不下了。”
埃里克說出自己的麻煩,又往火堆里扔了幾根干樹枝,“晚上就在這邊將就一下算了,反正明天白天也能在馬車上補覺。”
映著跳動的火光,女翼人看了看他,起身過來,坐到他身后,雙手搭上他的肩。
“不介意的話,今夜您可以依靠著我入睡。”
埃里克一愣,稍微掙了掙,“這就不必了……你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這并非勉強……因為即便不抱著您,夜晚在野外時,我也習慣抱著樹干入睡。”
女翼人在他耳畔低語,“而擁抱著您的身體,在這樣的黑夜里,能讓我更安心一些。”
“那……好吧。”埃里克也沒太堅持,身體隨著她的動作后倒,深深陷入柔軟的溫暖里。
巨大的羽翼從兩邊覆蓋過來,交錯著遮擋住跳躍的火光。
翼人大姐姐的懷抱……真溫暖啊……
這是埃里克入睡前最后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