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巧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右手捏著衣角,含糊道:“就家里的事。”
楚流徵歪頭看她:“是他家里還是你家里?”
夏巧茹抿抿嘴,小聲道:“他家。”
“哦”楚流徵故意拖長了調子。
“你笑我!”夏巧茹拍她一下,惱道,“我以后再不跟你說了。”
“別啊,我不笑。”楚流徵挽著她往前走,“你接著說,他家里什么事呀?”
“張大哥前年成的親,今年大嫂生了一個胖乎乎的男娃,他把我托人送出宮的銀鎖送給了那孩子,說大哥大嫂都很高興。”
夏巧茹面上掛著淺笑,仿佛在說自家事。
“他說已經跟我父母商量好了,等我出宮就成親,讓我不要擔心,保重好自己,他會一直等著我。”
“我托人帶給他的銀子和東西,加上他自己掙的錢,用來蓋了兩間新房,成親之后不怕沒房子住。”
她說著說著臉上又紅了,眼睛也亮亮的充滿期待。
楚流徵眨巴一下眼:“你不是說沒給他送過錢嗎?”
“沒多少。”夏巧茹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愛情果然容易叫人失智。
楚流徵暗暗嘆氣,問:“既然商量好了親事,前幾日你收到的家書里怎么沒提?”
“可能是為了省錢吧。”夏巧茹道,“我家里人都不認字兒,都是花錢請人寫,少寫幾個字兒也能少花銀子。”
他們跟你要錢哭窮的時候可是整整三大張信紙,寫得要多慘有多慘,商議婚事不過兩行字就能寫清楚,能多花幾個銅板?
楚流徵幾番想要把這話脫口而出,又強忍著咽了回去。
有人真糊涂,有人裝糊涂。
在這宮里活著,總得有些盼頭。
“既然婚事已經定下,新房也蓋好了,那你也該給自己攢嫁妝了吧?”楚流徵笑著打趣,“離出宮還有好幾年,你把月銀和貴人們賞的好東西都攢起來,到時候風風光光地嫁人。”
“誰要嫁人了?”夏巧茹羞得臉通紅,作勢要拍她。
“我說真的。”楚流徵抓住她的手腕,面上的笑意盡數斂去,正色道,“你家里是什么境況你比我清楚,你不能光想著他們,也得留心為自己打算一二。”
“我心中有數。”夏巧茹垂眸抿了下嘴。
楚流徵正想再勸兩句,看看能不能點醒這個傻姑娘,小安子突然帶人尋了來,說皇帝急召。
二人忙跟著他往養心殿去。
“只流徵姑娘一人進去便是。”寢殿門口,小安子伸手攔住夏巧茹,夏巧茹擔心地望向楚流徵。
“你先回去。”楚流徵叮囑她一句,伸手推門入殿。
殿內燭光明亮。
屏風后,吳太醫正在給蕭靖凡扎針,周元德候在邊上,見楚流徵過來,對她招了下手,帶她走到屏風外。
楚流徵輕聲問:“陛下這是怎的了?”
“頭疼得睡不著。”周元德嘆氣,看著她,“上回你給陛下按過,陛下睡得挺好,一會兒你也那么按,香膏可帶在身上?”
楚流徵搖頭:“就那一盒。”
周元德納悶兒:“陛下賞了你那么些,都用完了?”
楚流徵摸鼻子,其他的不都送人了嗎?
“罷了,咱家去庫房取。”周元德往床榻那邊看了眼,叮囑道,“仔細伺候,別惹陛下不快。”
楚流徵點頭啊點頭,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惹皇帝生氣啊。
在周公公去庫房取香膏的時候,吳太醫也給蕭靖凡針灸完了。
蕭靖凡緊皺的眉頭舒展些許,但眼皮耷拉著,顯然還是不太舒服。
有小宮女送安神茶進來,楚流徵接過來,雙手遞到蕭靖凡面前。
“不喝。”蕭靖凡本就不喜歡安神茶的味道,如今心情不好,更加不待見。
楚流徵也沒勸,轉手將茶盞放在托盤上,輕聲對小宮女道:“取一盞石斛露來。”
小宮女福了福身,端著托盤出去。
吳太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叮囑:“陛下近日太過操勞,須得注意休息才是。”
每次都是這么兩句,蕭靖凡都聽煩了,擺手讓他退下。
楚流徵將人送出門外,聽完吳太醫的囑咐后,接過小宮女端來的石斛露,轉身進殿。
蕭靖凡抬手按著脹痛的太陽穴,瞥了眼茶盞:“什么東西?”
“石斛露,可滋陰養胃安神。”楚流徵將茶盞往前遞了遞,“陛下用一盞吧。”
蕭靖凡勉強喝了半盞,問:“怎么不煮靈芝茶?”
因為苦啊,您正心氣兒不順,我哪敢觸霉頭?
楚流徵道:“陛下若想喝,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不用。”蕭靖凡并不想喝。
這時,周元德取了香膏和精油回來,一股腦兒地交給楚流徵后便帶著人退出殿外。
楚流徵:“……”
就留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嗎?
蕭靖凡上床躺下,雙眼盯著床帳頂,太陽穴突突地跳。
楚流徵過去給他蓋上被子,仔細分辨香味之后,還是選了和上回一樣的茉莉香膏。
她將殿內的燭火盡數吹熄,只有床頭的夜明珠發出瑩瑩寶光,照亮了床榻。
伸手將裝夜明珠的匣子合上一半,光線立時昏暗,暗到蕭靖凡都看不清床邊坐著的人。
指尖微涼,隨著按揉的動作,清幽的茉莉香氣徐徐散開。
自從上回給皇帝按摩過之后,楚流徵抽時間去找李太醫學習了一番,如今的按摩手法更上一層樓。
不知是因為香氣還是什么,蕭靖凡腦中緊繃的那根弦一點點松懈,脹痛漸消,絲絲縷縷的睡意如潮水漫上。
他不自覺地閉上眼,香氣縈繞中,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這不是睡得挺快嗎?
楚流徵聽著床上人均勻的呼吸聲,猶豫了一下,接著按。
約莫又按了一刻鐘,她是腰酸胳膊也酸,緩緩收回手,屏住呼吸等了會兒。
呼吸依然綿長均勻。
應該不會醒了。
她以極慢的動作起身,還沒站直便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拉力。
低頭一看。
昏暗的光線下,她腿側的裙擺不知何時被床上人抓在手中,攥得死緊,根本抽不出來。
楚流徵撐著床邊,夠著身子拿過床頭用來剪燭芯的剪刀,手起剪落,繞著那只大手把裙擺剪了下來。
嚶我才穿了兩回。
蕭靖凡眉頭微皺,頭往里偏了偏。
楚流徵還以為他醒了,心驚膽戰地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其他動靜才輕輕地將被子外那只手塞回去,踮著腳離開。
翌日,休沐,蕭靖凡一覺睡到了卯時末。
殿內沒有人走動,十分安靜。
他盯著床頭的香囊醒了會兒神,坐起來,剛想叫人進來伺候,突然覺得哪里不對。
他盯著自己的手。
這塊剪得亂七八糟的破布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