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套在姜瑤身上的麻袋已經解開，將她的頭和半個身子露了出來。
她一身藍底白邊的道袍，因馬上顛簸，頭上戴著的發冠已經掉了。
白發如流水傾瀉而下，散在前胸后背，也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嘴里的布巾已經被巳月扯了出來，是能說話的。但從剛才到現在，她連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楚流徵知道面前這位又擅毒又擅蠱，雖然被點了穴道不能動，但也不敢貿然觸碰她，只用銀簪挑開她面上的亂發，不期然對上一雙左紅右灰的異色眼眸。
紅眸剔透若琉璃，灰眸陰森似修羅。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極具沖擊力，也極詭異。
哇哦！果然是異瞳，連買美瞳的錢都省了。
楚流徵小心翼翼地將白發別在她耳后，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雪膚白眉白唇，就一雙異瞳有些顏色，瞧著像是話本子里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雪妖。
她的眼窩比常人深邃，白色睫毛眨動下，異色眼珠一動不動，定定地盯著楚流徵瞧。不像活人，倒像一尊精致的人偶，看不出半點情緒。
饒是楚流徵知道她這異于常人的相貌是因為想強行喚醒影月蠱的代價，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她定了定神，細看姜瑤的五官。
拋開顏色不談，姜瑤的五官小巧而精致，若描眉畫唇，添上尋常色彩，定是受人追捧的美人。
“我不認識你，為什么抓我？”姜瑤嘴唇微動，聲音出乎楚流徵意料的啞，以致于她稍微愣了一下。
等等！這么一張精致的美人臉為什么會是一把煙嗓？不應該是那種空靈得讓人聽了連身心都覺得凈化了的清澈嗓音嗎？
“你很意外，看來你不認識我。”姜瑤歪了歪頭，肩頭白發隨之晃動，“不認識我為什么要抓我？”
“我們能找到陰嵐辭。”楚流徵回神，對她彎唇一笑，“想合作嗎？”
姜瑤白色的雙眉皺在一起：“你們是誰？”
楚流徵道：“我們是陰嵐辭的仇家。”
“陰嵐辭的仇家很多。”姜瑤并不意外，她又定定地盯著楚流徵看了片刻，問，“合作有什么條件？”
哎嘛，可算碰著一個干脆的不用費太多嘴皮子！
楚流徵道：“我想知道陰嵐辭的弱點。”
“幽冥蠱是她的命門所在。”姜瑤回答得很干脆。
楚流徵摸了摸下巴：“所以要對付陰嵐辭得先除去幽冥蠱？”
“幽冥蠱是不死的。”姜瑤異色的眸中浮起一絲輕蔑，又混雜著恨意，“陰嵐辭一日有幽冥蠱傍身便能活一日，誰也殺不死她。”
楚流徵驚訝：“連你也辦不到？”
“不用對我使激將法。”姜瑤看她，“我確實想殺她，但我對付不了幽冥蠱，至少現在不能。”
“那什么時候能？”
“待我將影月蠱養成。”姜瑤大致猜到楚流徵能從平羽和彤娘口中問出什么，也沒隱瞞，直言道，“還差兩百二十八個。”
“兩百二十八個什么？”楚流徵剛問完腦子里便冒出個不太美妙的猜想，該不會是兩百二十八個人吧？
“尸體。”姜瑤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我不用活人練蠱，只有陰嵐辭那個瘋子才會這么做。”
用尸體也沒好到哪里去啊！入土為安入土為安，死了還得受翻折騰，也是倒霉透頂。
楚流徵強行壓下翻滾的反胃感，換了個問題：“既然影月蠱尚未養成，那你為何還在龍口鎮守株待兔？”
這要是真跟陰嵐辭碰上，根本就打不贏啊！
姜瑤眉梢微動：“看來你握住了彤娘的把柄。”
“我也不想做惡人，但她不配合，我能有什么辦法呢？”楚流徵聳肩，隨口道，“對了，你寫小話本那事兒彤娘也跟我說了。”
姜瑤：“……”
見她雪白的耳根一點點被染紅，楚流徵后知后覺她可能害羞了。
她當即干咳一聲，小聲保證：“我盡量不往外說。”
姜瑤紅著耳朵問：“盡量？”
“我也是替人辦事的，做不了主。”楚流徵指指上頭，表示愛莫能助。
姜瑤抿抿近乎白色的嘴唇：“我騙彤娘的。”
“嗯嗯，我信。”楚流徵配合地點頭。
她覺得寫小話本這個愛好挺好的，但姜瑤似乎很在意被外人知曉，她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姜瑤：“……”
“我是說，我留在龍口鎮不是為了等陰嵐辭，騙彤娘的。”情緒波動下，她胸口起伏，左邊的紅眸深了些許，越發接近鮮血的顏色。
“嗯，我理——啊？”楚流徵抬眼看她，“不是為了等陰嵐辭，那是為了什么？”
姜瑤閉口不答。
楚流徵拿銀簪碰碰她：“都說了這么多，也不在乎這一兩句，告訴我唄。”
姜瑤瞅了眼她手里的簪子，搖頭：“我要見你的主子。”
“見了就說？”
姜瑤點點頭。
“行吧。”楚流徵將尖梢發黑的銀簪放在桌上，“那我換個問題，吳免為什么會死而復生？”
“因為蟲卵。”姜瑤這回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他體內的蟲卵孵化了。”
系統誠不欺我啊，竟然真的有蟲卵！
楚流徵瞬間想起了有蟲卵在自己身體里孵化的經歷，不禁喉頭翻滾，有些惡心。
“你不驚訝。”姜瑤似乎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看著她，“你早就知道了。”
楚流徵連著咽了幾口唾沫才把那股子惡心感壓下去，繼續問：“蟲卵為什么會孵化？”
姜瑤道：“被催熟了。”
楚流徵瞅她：“跟陰嵐辭的人有關？”
姜瑤歪了歪頭，既沒答是，也沒答不是，就定定地盯著楚流徵看。
楚流徵讓她那雙毫無情緒的異瞳看得后背發毛，胳膊上竄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喝了口溫熱的茶水緩解不適，問：“你在看什么？”
“你很奇怪。”雪白的長睫劃過一道弧線，姜瑤輕輕閉上眼，頭微微歪著，似在感受些什么。
楚流徵：？？？
她一頭霧水的盯著姜瑤看，因為沒感覺到危險便沒打斷她。
“你——”片刻后，姜瑤睜開眼，才說了一個字便停下，清澈眼底浮現少許困惑之色。
“什么？”楚流徵被她吊得不上不下，忍不住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