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流徵心心念念的沈嬪在干什么呢?
簡單來說,養病。
沈嬪被貶之后移居摘月堂,皇帝一次都沒去探望過。
內務府向來捧高踩低,對摘月堂的差事難免懈怠,屋頂的破洞是補好了,但窗戶上的洞卻沒管,連窗紙都沒人來換。
沈嬪只得叫人拿毛毯擋在窗前遮風,可一直擋著,屋子里不透光,也悶得慌,白日就叫挪開。
外邊天寒地凍,屋內雖燃著火盆也沒暖和多少,沈嬪只坐在窗邊看了會兒書就被從窗戶漏進來的風吹病了,整日咳嗽,到現在都沒好,自然不敢到皇帝跟前晃。
萬一將咳疾傳給皇帝,別說復寵了,連小命都保不住。
“咳咳咳!”摘月堂里,沈嬪倚著床頭連聲咳嗽,消瘦許多的臉咳得通紅,看得文香和文夢兩個心疼不已。
文香出去倒了杯熱茶進來,“奴婢在里頭加了蜂蜜,您喝些潤潤嗓。”
沈嬪喝了兩口便推開,問:“小福子可回來了?”
“沒呢。”文夢伸手替她撫背,輕聲抱怨,“指不定又上哪兒偷懶去了。”
“文夢!”文香瞪她一眼,“主子跟前,亂說什么?”
“我哪有亂說?”文夢撇嘴,“我前兒還看到小福子喜滋滋地從昭陽宮出來,指定是跑到謝婕妤跟前獻殷勤去了。謝婕妤跟主子不對付,不定從小福子那里打聽些什么呢。”
她看向沈嬪,“主子,您當初就不該發善心,就該叫他讓藥房的管事太監打死……”
“住口。”聽文夢越說越不像話,沈嬪的臉色也陰沉下去,文香連忙呵斥,推她胳膊一下,“出去看看主子的藥煎好沒有。”
文夢輕哼一聲,不情不愿地出去看藥了。
“文夢這性子還沒以前穩重。”沈嬪輕嘆一聲,對文香道,“小福子的事你瞞著她些,莫叫她壞事。”
“是。”文香應下,勸道,“主子您先睡會兒吧,等小福子回來奴婢就讓他過來。”
沈嬪點點頭,躺回床上,盯著帳頂系著的香囊看了片刻,閉上眼緩緩睡去。
文香替她掖掖被角,見她睡熟了便去旁邊安靜地做繡活。
翌日,兩道圣旨下達驛館。
第一道冊封西夏公主為麗儀,封號韶,賜住瑤華宮。
第二道冊封高昌公主為貴嬪,封號裕,賜住昭陽宮凝和殿。
正月二十六,兩位公主坐轎入宮,拜見帝后之后,往各自的住處去。
是夜,皇帝翻了韶麗儀的綠頭牌。
“公主,鳳鸞春恩車快到了,您快更衣吧。”瑤華宮主殿里,大宮女露珠催促坐在梳妝臺前的美人。
“我不想去。”嵬名玉瑾環住自己,將臉埋在雙膝上,全身上下都對侍寢充滿了抗拒。
“公主,您已經入宮了,是韶麗儀。”露珠滿眼心疼,可又不得不勸。
想要在這宮里活得好,皇帝的寵愛必不可少。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門外有人稟道,“娘娘,鳳鸞春恩車到了。”
“公主。”露珠上前,輕聲勸,“更衣吧。”
金鈴搖晃,一路叮當。
鳳鸞春恩車停在養心殿門口,嵬名玉瑾抓著露珠的手,惴惴不安地進入寢殿中。
殿中站著一道玄色身影,身姿挺拔,器宇不凡。
嵬名玉瑾拜下:“陛下萬安。”
“起來吧。”蕭靖凡朝露珠一擺手,“退下。”
露珠擔憂地看了自家公主一眼,退出寢殿外。
嵬名玉瑾兩手緊握,身體隱隱發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蕭靖凡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道:“出來吧。”
嵬名玉瑾一愣,下意識抬眼,只見一旁的屏風后走出來一個白衣人,眉眼清俊,頗有幾分雌雄莫辨。
“善?”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她心愛的少年為什么會出現在皇帝的寢殿里,他不是已經回西夏了嗎?
“是我。”賀蘭善彎唇一笑,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愛意與疼惜。
嵬名玉瑾下意識伸手,想去觸碰他,忽然想起來屋子里還有個皇帝。
蕭靖凡正坐在軟榻上,懶懶托腮看著面前這對有情人,表情頗有些看戲的味道。
嵬名玉瑾看看他又看看突然出現的賀蘭善,完全不明白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賀蘭善也看向蕭靖凡,彎腰恭敬地行了一禮,“我想與公主單獨說話,請陛下恩準。”
“一炷香。”蕭靖凡丟下三個字起身,往與寢殿連通的書房去。
“善,你怎么……”嵬名玉瑾腦袋里的問題太多,一時不知道問哪個,吭哧半晌,最終從嘴巴里冒出來的是,“你怎么會說大盛話了?”
賀蘭善對自己的月亮有問必答,含笑看著她:“是陛下派人教我的。”
嵬名玉瑾疑惑:“為什么?”
“為了你。”賀蘭善輕輕牽起她的手,低頭在手背印下一吻,“我的月亮,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
嗓音低沉,溫柔繾綣。
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宛若一點火星,順著胳膊傳入大腦,燒得嵬名玉瑾滿面紅霞,連眼眶也泛了紅。
“我也是。”她撲進賀蘭善懷里,兩手環住他的腰,“我好想你。”
賀蘭善回抱她,不斷在她發間落下輕吻,耐心地安撫她,直到她的身體不再因為害怕發顫才低聲道:
“陛下要我替他辦件事,我辦好了就能帶你走。陛下答應我,我不在的日子會護著你,你別擔心,安心在宮里等我來接你。”
嵬名玉瑾一驚,抬頭看他,“什么事?危險嗎?”
“不危險。”賀蘭善伸手貼住她側臉,在細膩的皮膚上緩緩摩挲,眼中含著歉意,“對不起,不能現在就帶你離開,等我好嗎?”
嵬名玉瑾抬手按住他的手,側臉在他掌心輕蹭,“不能告訴我嗎?”
賀蘭善點頭。
“好,我不問。”嵬名玉瑾抬起纖細的胳膊環在他頸后,挺翹的鼻尖與他的輕蹭,“平安回來,我等你帶我走。”
賀蘭善啟唇,正待答應,冷不防被兩片柔軟封住,一個含混的‘好’字滾回喉間,化作一聲嘆息。
與此同時,書房。
蕭靖凡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個九連環,周元德安靜地侍立在旁,不時瞟一眼書案上那支香,忍不住在心里嘆氣。
陛下這般會做紅娘,怎么就不對自個兒的事情上點心呢?
心急呀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