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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一文不值

  寶通巷書肆。

  少年牟長生望著書肆角落里的寧無心,忘乎所以。

  凝視時間,超過了平時盞茶的功夫,怕是得有一兩個時辰了。

  在天井院中的喝著粗茶,抽著旱煙的老人全然看在眼中。

  往常,少年有此舉動,老人必狠狠將他這大弟子敲醒。

  今日卻沒有。

  他沒有告訴弟子牟長生少女的來歷,只在第一次敲打少年時,警告過他一回,叫他離少女遠一點。

  至少現在不能靠近。

  牟長生問詢為何時,老人只笑而不語。

  到了第二次,老人敲打后,沒有多說什么,只讓少年舉戒尺,于烈陽底下枯站一日。

  之后少年再有類似的舉動,老人便不再出聲。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可二絕不可以三——

  少年牟長生當局者迷,旁人之言,實屬忠言逆耳。就算面上因忌憚傅崢年而有所收斂和顧忌,心中,卻是無論如何也聽不進。

  唯當頭棒喝方才有醍醐灌頂之效。

  老人并沒有告訴他——少女殺人時,那眼神淡然的就跟踩死了螞蟻一般。

  沒有告訴他。

  少女看似淡然的眼里其實野心勃勃,志在大道。

  他那點少年懷春,能吟出一首詩的心思,在這個少女眼中——

  一文不值!

  老人自然是有些斤兩的,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對他而言,小事一樁。

  至于老人為何無作為,不過就是打著敲打敲打他這個“嬌生慣養”長大的弟子的心思。

  若是連情之一字,都能將他絆倒在大道的山腳下,未來呢?

  大道之上,能阻人前行之字,太多了,數都數不完。

  若連這一道坎都跳不過去,不如老死在這囚牢里算了。

  寧無心不知傅崢年對她的“精彩”評價,若知曉,怕是會點頭打趣——

  “老前輩,還挺了解我的?”

  寧無心不是沒有經歷過情事的愣頭青,相反有過一兩段往事。

  第一段說來也可笑,是她“師尊”李長風。

  她竟曾暗暗愛慕過她這位師尊,結果卻是一擊當頭棒喝。

  第二段,她曾在西漠掙扎的兩百年里,曾有過一相知甚深的好友,兩人暗生情愫,好友甚至生了結道侶的心思!

  然有前車之鑒,她到底學聰明了。

  為解開這一局面,寧無心以一件事關二人道途的機緣作為引子,設下一局。

  結果如何?

  這位與她曾歷經過多番生死,都認為能夠將后背交付給對方的好友,竟然生了別的心思。

  于暗中搞鬼,使了絆子,令她失去爭奪機緣的資格。

  經此兩次,寧無心便全然了悟,也全然斷情!

  其實何止是好友,換做她,她也會做這種選擇。

  或說此局亦是她的選擇!

  長生大道,利益誘惑數不勝數。

  在志在大道長生的修士眼中,莫說是互寄情愫的友人,就是真結成道侶,就是家人,又有幾個愿意放棄為了對方,而放棄一個事關道途的機緣?

  今能暗中搞鬼,未來呢?在更大的利益面前,總會有動殺機的一天。

  寧無心知道大道很寬,但她的心很窄,窄的能夠容納下一整條大道,卻——容不下一個情字!

  夜幕降臨,書肆昏黃燭光倏地燃起。

  在少年牟長生近乎粘粘上的目光下,寧無心緩緩睜眼,淡漠的眸色里,忽添上一抹令人猜不透的笑意,沖幽暗書肆另一個角落里的少年勾唇道:

  “可是看夠了?”

  牟長生因著這一笑,心跳都漏了好幾拍。

  他其實已經不是愣頭青,亦非首心生歡喜之意,然此前一次兩次——總之很多次都不如這一次來的強烈!

  甚至他敢斷言,就算往后有再是好看的人出現,就算這少女只剩一只眼,他亦再不會為旁人動心!

  這也就造成了,寧無心話一出,牟長生便登時漲紅了臉。

  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卻啞然失聲,只得落荒而逃。

  少年風一樣跑出了書肆。

  寧無心唇角一頓,復歸淡漠,起身拍拍臟兮兮的衣袍,徑直朝著后院走去。

  煙雨籠罩的天井下,老人蹲在水井上,瞅著深不見底的井。

  終日不離手老煙桿被他別再腰間,寧無心到來,未令其轉頭,只定定看著水井,問道:“想好了?”

  語氣里帶著三兩分意味不明。

  三天了。

  再無決斷……他這把老骨頭該急了!

  獨眼少女悠悠坐到石墩上,兀自倒一杯茶,一飲而盡后,才扯了扯嘴角,道:

  “想好了。”

  說罷,她伸了個懶腰,似松了松筋骨,目光適才轉而看向老人。

  目光淡得令人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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