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蘇澤接過了中書舍人夏煒遞過來的腰牌,掛在了腰間。
如今蘇澤的腰間已經有三塊腰牌了,一塊是進出皇宮的腰牌,一塊是進出東宮的腰牌,再加上這塊戶部的腰牌,一走起來腰牌碰撞發出聲音,惹得戶部的官員都投來注視禮。
夏煒低聲說道:
“蘇翰林可以用布袋包住腰牌,閣老們都是這么做的。”
蘇澤連忙表示感謝:
“多謝夏中書提醒。”
夏煒帶著蘇澤來到了節用堂。
上次和張居正會面是在內戶部的正堂,也就是戶部正印官的辦公場所。
這次張居正是在外戶部的節用堂,這里是外戶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議事的地方。
堂名節用,這也體現了大明戶部的理財思路,那就是節流。
歷朝歷代,對于財政政策有兩個流派。
一種是開源派,這一派主張多收稅,朝廷承擔更多的社會治理責任。
一種就是節流派,這一派主張少收稅,朝廷盡量不要參與社會治理,能不管就不管。
當然,大部分王朝都是既要又要的,但在財政政策上總要有所側重。
也許是吸取了大宋采取積極財政政策,最后卻還是滅亡的教訓,大明立國確立的財政政策就是節流派。
張居正坐在節用堂的主座上,在下首站著一堆官員,站在這堆官員前列的,是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中年人。
向張居正見禮之后,張居正向蘇澤介紹道:
“子霖,這是山東清吏司主事魏惲,他是先帝四十一年的進士。”
嘉靖四十一年的進士,那就是申時行的同年了。
蘇澤看向這位名叫魏惲的主事,此人也是張居正的弟子。
也難怪張居正對戶部控制這么深,氣的戶部尚書都不來上任,從人事安排上來就能看出來。
魏惲雖然比蘇澤更早中進士,算是科場前輩,但是他科場第次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在戶部做主事。
而蘇澤早就已經名滿京師,現在又是魏惲的上司,更重要的是張居正的態度,讓魏惲對蘇澤畢恭畢敬。
張居正又說道:“山東清吏司的郎中出缺,你師相高閣老一直不給補,現在就只能抓你這個員外郎做事了。”
主官空缺?
蘇澤甚至懷疑,這個山東清吏司員的職位是不是張居正特意留給親信門人的,臨時抓了自己來填坑。
蘇澤也沒有繼續多想,張居正接著問道:
“你沒有在戶部任官過,知道這山東清吏司的職責嗎?”
蘇澤是將整個大明會典都記在腦子里的人,他立刻說道:
“山東清吏司掌理山東省錢糧收支數目,兼掌在京錦衣等三衛及遼東都司之俸餉,并掌天下鹽課之事。”
大明戶部的十三清吏司,對應的是大明十三省,但是除了對應省的職責外,還要對應相應的職責。
山東清吏司還有額外的職責,但是最后這個“掌天下鹽課之事”,才是張居正調自己來山東清吏司的原因。
果不其然,張居正開口說道:“陛下已經下旨,廢灶樂工戶籍禁錮。”
“登萊巡撫涂澤民上書,在登萊用新法制鹽,所耗倍減,產量倍增。”
張居正看向蘇澤,涂澤民本來就是蘇澤推薦的,張居正認為涂澤明的制鹽法肯定和蘇澤脫不開干系。
不過身為閣老,張居正也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他向蘇澤和魏惲問道:
“雖然陛下圣恩廢灶籍,允許灶戶自尋生計,但是鹽法是國家大計,魏惲,你說說看?”
先問魏惲,看來這個魏惲在張居正心中的地位還是可以的,應該屬于“可造之材”那一檔的。
魏惲想了想說道:“師相,學生以為應該先通令各鹽所用新法制鹽,等新法普及后,再宣布廢除灶籍的政策,允許灶戶自擇。”
張居正未置可否,然后看向蘇澤。
蘇澤說道:
“張閣老,陛下的隆恩,當然要第一時間讓灶戶知曉,否則朝廷的信義何在?”
“閣老,下官以為,應該向灶戶說明朝廷的政策,愿意留用的由鹽所返雇,不愿意留用的任其自去。”
又怕張居正猶豫,蘇澤又說道:
“新法制鹽所耗遠少于舊法,而灶戶多是貧苦百姓,不會貿然而去,這一兩年鹽業無虞。”
“等過上幾年,新法已經推廣,各地鹽產必定大增,那時候灶戶要走,鹽政也不會有問題了。”
聽到這里張居正點頭,但是他又問道:
“鹽所的雇錢何所出?難道再發寶鈔?”
張居正不愧是大明財政人,上來就算成本。
蘇澤微微吸了一口氣說道:“下官以為,請榷賣鹽引。”
“榷賣?”
蘇澤說道:
“張閣老,我朝開中法已經名存實亡,兩淮等地的鹽引早已經淤塞超過五十年,甚至有祖父的鹽引孫輩都不能兌付的情況。”
“鹽引淤塞,能得鹽的并非鹽商,得鹽后再層層轉賣,官鹽價格日高。”
其實蘇澤這話已經說得很含蓄了。
實際上的情況是,能用鹽引換到鹽的都是達官顯貴,他們用鹽引取鹽以后自己也不賣,一般交給自己手下的商人或者賣給其他商人。
張居正點頭,鹽引問題到今天已經是頑疾了,大明上下都清楚,只是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蘇澤見到張居正感興趣,趁機說道:“不如朝廷直接榷賣新引,由鹽所公開榷賣,所得利也部分留存于鹽所,充當工本。”
榷鹽倒不是什么新鮮的做法,張居正一下子明白了蘇澤的想法。
但是張居正又問道:
“如此一來,民販所販的鹽到底是官鹽還是私鹽?豈不是私鹽更甚。”
蘇澤說道:
“運司印刷三聯票據,一留作存根,一存分司,一給民販行運。各州縣民販,由州縣給照赴鹽場買鹽,納稅后運鹽出場,分赴指定口岸銷售。”
蘇澤說完,張居正沉默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鹽法大計,你上個奏疏到內閣。”
蘇澤稽首應下,果然要改鹽法不是這么簡單的,蘇澤想要暗度陳倉的計劃還是被張居正識破了。
蘇澤隱藏沒說的一句話,就是發行新的鹽票,就要作廢原本市面上的鹽引。
對那些手里持有鹽引的利益集團來說,自然是要激烈反對的,這也不是張居正這個內閣三輔能獨自承擔的。
所以張居正將皮球踢回到皇帝和內閣,這樣的責任也只有皇帝和內閣能承擔。
張居正說道:“讓各地鹽政衙門撥付銀兩給鹽所,就按照蘇澤的辦法告知灶戶,任其自由去留。”
雖然沒能忽悠張居正實行“鹽票法”,但是張居正同意撥錢給鹽所雇傭灶戶,自己來做這個山東清吏司員外郎也是有所收獲了。
張居正繼續說道:
“市舶關稅這塊,由山東清吏司和福建清吏司分別拿個方案出來,交由內閣討論。”
張居正布置完了任務,就帶著中書舍人夏煒離開了節用堂。
等張居正走后,魏惲領著山東清吏司的其他官員,一同向蘇澤行禮。
山東清吏司沒有郎中,那蘇澤這個員外郎就是一把手。
魏惲明白自己和蘇澤的差距,也知道蘇澤這樣的人未來是要入閣的,不屑于戶部的職位。
對于這樣前途遠大的上司,只要好好伺候讓他盡快升官就行了。
等蘇澤飛黃騰達了,作為舊部還能享受好處。
魏惲在官場已經混了幾年了,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等見禮過后,魏惲說道:“蘇員外郎,下官帶您熟悉下司務吧?”
蘇澤客氣的說道:“有勞魏主事了。”
就這樣,一行人從節用堂出來,來到了外戶部的山東清吏司。
十三清吏司都是圍繞內戶部而建,每一個清吏司都是一個獨立的小院,都可以看做一個獨立的衙門。
每一個清吏司,都有自己的架閣庫、庫房等機構,因為有大量的財政工作,書吏的數量也極多,足足有一百多人。
這些人是沒有資格在節用堂迎接蘇澤的,魏惲就帶著他們在山東清吏司的堂上拜見了蘇澤,蘇澤也發表了簡單的就職講話,大概就是讓大家認真工作,謹守朝廷法度之類的話。
等其他官吏退下后,蘇澤對著魏惲說道:“司內的常務,還是要請魏主事分擔著。”
蘇澤也看出來了,魏惲在山東司內很有威望,日常工作也很熟練,在自己來之前應該就是他主持日常工作的。
蘇澤的主要精力也不在戶部,他干脆直接向魏惲說明,讓他繼續負責山東司的日常事務。
魏惲聽到蘇澤這么說,也松了一口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況蘇澤不是等閑新官,他是皇帝和內閣閣老們都器重的年輕大臣。
從剛剛張居正對待蘇澤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了,他的提議對閣老決策都有決定性的影響力,更不要說他入仕以來的“赫赫戰功”了。
魏惲本來都做了退讓的準備,他已經準備將手里的事情移交給蘇澤了。
但聽到蘇澤并不愿意插手清吏司的日常事務,魏惲也松了一口氣。
戶部的工作專業性極強,外行瞎指揮可是要命的,魏惲對于蘇澤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蘇澤同樣對魏惲的觀感不錯。
山東司內的事務井井有條,這肯定是魏惲日常管理的功勞。
但是既然做了這個山東司的員外郎,蘇澤也是要做點事情的,他問道:
“司里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本官處理的?”
魏惲想了想說道:“除了擬定市舶關稅這件事外,最近司內最難辦的事情是錦衣衛那邊的。”
聽到錦衣衛,蘇澤嚇了一跳。
穿越以來,這個讓穿越者又好奇又恐懼的機構,一直戴著神秘的面紗。
隆慶皇帝是一個對權力比較克制的皇帝,很少會動用東廠和錦衣衛。
當然,這并不代表錦衣衛就沒有存在感。
錦衣衛是皇帝的爪牙,皇帝抓捕官員都會動用錦衣衛。
大明官場也一直都有傳說,錦衣衛掌握了一份百官行述,其中記錄了百官的軟肋。
當然,蘇澤還是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錦衣衛要是真的這么厲害,大明皇帝也不會和大臣糾纏不休了,直接動用錦衣衛不就行了?
現任錦衣衛指揮使是成國公朱希忠,但是成國公已經病重,錦衣衛的權利掌控在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事的馮保手里。
東廠雖然名義上也是一個獨立的特務機構,但實際上東廠是沒有辦事人員的。
東廠實際上只是一個領導機構,東廠還是需要錦衣衛辦事的。
錦衣衛強勢的時候,比如嘉靖朝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他是嘉靖皇帝奶娘的兒子,而且還救過嘉靖的命。
所以那時候錦衣衛完全不聽命東廠,東廠就沒有存在感。
但是遇到東廠強勢的時候,錦衣衛就如同廠公的嘍嘍。
“錦衣衛怎么了?”
魏惲連忙說道:“山東司兼掌錦衣衛的俸餉,上次錦衣衛送來的俸餉超支,被張侍郎駁回了,過些日子怕是又要送。”
蘇澤知道魏惲頭疼的原因了,戶部侍郎張守直不批錦衣衛的預算,合著這幫錦衣衛是來戶部討薪了。
蘇澤也有些頭大起來。
這也不怪人家張侍郎,怪就怪皇帝經常授予親信錦衣衛的職位,搞得錦衣衛的編制超編,戶部自然不愿意承擔這些人的俸餉。
蘇澤既然已經開口了,還是接下了這難辦的差事,對魏惲說道:“下次錦衣衛來人的時候通知本官,本官親自見他們。”
魏惲滿心歡喜的稱是,對蘇澤又多了幾分敬意。
不攬權,又能頂事,這簡直就是完美的上司,魏惲心中對于蘇澤空降山東司的那點幽怨一掃而空,連忙告退處理司內的庶務去了。
山東司沒有郎中,官吏就把正堂收拾出來給蘇澤辦公。
就在蘇澤準備翻看山東司公文的時候,一只胖鴿子飛進了公堂。
蘇澤解開了信籠,原來沈一貫的回信。
算算日子,王世貞沈一貫等人應該已經抵達了板升城了。
蘇澤拆開信,等仔細讀完了沈一貫的信后,
出使是這么刺激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