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聲走進辦公室,“盧局長,請坐,喝點什么?”
“不喝了,氣都氣飽了。”盧英翻白眼。
顧硯聲嗤嗤笑笑,還是給他倒了杯水。
“這事是日本人吩咐下來的,雖然時間緊了點,但大勢所趨,這SH市區在日本人的掌握中,企業就范是早晚的事。”
“但始終是得罪人,而且得罪的都是企業家!”
盧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翹著腿語重心長道:“不說這個,顧老弟,你這整頓毒品市場的任務同樣容易得罪人,而這幫人可比企業家還不好說話,你要心里有數。”
顧硯聲苦中作樂,無奈笑道:“落我頭上了,就是雷我也只能接著,要不然還能怎么辦?
主要是這毒品市場,現在到底是怎么個情況,有哪些比較大的勢力,這方面我還要請教下盧局長。”
盧英擺擺手:“說什么請教,上海灘就這么點事,英美租界以沙遜洋行為首的猶太幫,法租界是青幫的地盤,據說后面的人物是總華捕料善和黃金榮。
SH市區自從張嘯林投靠日本人,這一塊他吃的份額最多。
虹口那邊是日本浪人的大本營。
剩下的林林總總的還有不少,比如特工總部的吳四寶,廣東來的潮州幫,蘇南蘇北幫,福建幫等等。
摻和在這些大勢力里面攪和的亂成一團。
撇開這些地域幫派,還有沒說到的,美國人俄國人朝鮮人,這長得五顏六色的外國人,你了解下去就會發現全世界但凡有點牌面的,就沒有沒參與的,都想在這香餑餑上啃一口,復雜的很。”
盧英說完一頓,身體一個前傾,靠近了顧硯聲。
“但是老弟,最麻煩的人還不是這些人。”
“還有什么人?”
“重慶!
你想過沒有,重慶政府是丟了上海,但他就真能心甘情愿的把這么大的利益讓出去?
萬一沒讓,你知道哪一幫人后面牽的是重慶的人?
整合毒品市場,說的輕巧.
壞了他們的好事,這鐵血鋤奸團的必殺令里面會不會多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不過就是順手的事而已。
報紙看了吧?軍統一巴掌都直接呼李世群臉上了,這個節骨眼,我們再動他們的財路,尤其招人恨。”
盧英手指點了點茶幾,給了個自己領悟的眼神,又退了回去。
顧硯聲點了點頭:“盧局長這話發人深省,重慶政府參與這事情我確實沒想過,不過現在這任務落到我們頭上,總得辦吧?”
“那是一定的。”盧英頓了頓道:“不過想辦成這事太難了,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我看吶,這事顧老弟你就先辦著,聯絡聯絡關鍵人物試試,萬一能說得通就說,真要是遇到什么問題,我們到時候再商議,行吧?”
“我可以先試試,不過盧局長不跟我一起去么?您可是上海的土地公,這有你在,是不是那些人也會多賣幾分面子?我這不就好辦事了?”顧硯聲笑的溫和。
盧英無奈嘆氣道:“我這不還得找企業去么?三家企業這個要人命了。
顧處長,我這就不坐了,反正要人手你就叫我,警察我隨便你用,但我是真沒時間,我真得先走,要不然好菜都被別人端上桌了,我就沒得吃了,相互理解一下,我也難。”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硯聲也不多留,微笑送客。
“行,那你就先去忙,多謝盧局長了,我送送你。”
顧硯聲非常客氣的一直送出司法處的大門。
表面熱情,暗中拒絕,盧英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白了,這事情很麻煩,鬧不好要被重慶惦記,所以不想摻和。
甚至盧英自己就指不定有哪個幫會毒品的股份,使勁嚇唬他,想讓他知難而退。
顧硯聲記得,凌憲文在會議上說過,盧英以前是國民政府掌控上海時期的警察局督察長,說他心向重慶,這件事鬧不好真有可能不是空穴來風。
想了想,顧硯聲就不想了,多思無益,反正這新政府里面,牛鬼蛇神多如牛毛,盧英就是重慶政府的人也不稀奇。
日本人面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顧硯聲泡了杯咖啡,坐在椅子上細想,毒品的事,勸企業用軍票的事,還有三井的藥品,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企業軍票的事。
他比別人吃虧就吃虧在上海的根基不夠深,那是一家熟悉的企業都沒有,同樣的任務,起跑線就比別人落后半圈。
不過司法處,那是有先天優勢的,他比別人快兩圈。
顧硯聲按下呼叫按鈕,劉小樓很快進來。
“通知所有在的科長十分鐘后會議室開會。”
“是。”
“去吧。”
會議的內容不復雜,顧硯聲就把高層會議的內容精神傳達了下。
對于手下知道軍票這個東西的震驚和惶恐那就管不著了。
敲了敲桌子道:“好了,有什么話你們自己私下說,但是有一點我跟你們說明白,我們司法處的任務是一天兩家企業,一個月就是六十家,這是保底。
我不要求你們全部解決,你們所有人解決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自己來,30家企業,這么多科長,這個難度不大吧?
但是我提醒你們,不是只有我們在推進這件事情,有的是人著急。
所以你們這些科長自己掂量一下,有熟悉的企業,該上門勸告的就馬上出門勸告,企業不分大小,只要愿意實行軍票制,我們全部歡迎。
而對于暫時不愿意配合的企業,你們給我警告到位,司法處給的飯他們不吃,可以,但是要是轉頭吃了別人家的,那別怪司法處的封條無情。”
“明白!”
對于手下的囑托就這么多,讓他們去撒網,能逮到一點是一點。
小魚小蝦交給他們,至于大頭,那還得顧硯聲自己來。
拿起電話打給陸博文,約他中午吃個飯。
四菜一湯,簡簡單單。
陸博文一到就先問他昨天接頭怎么樣了。
“你在電報里怎么說的?”顧硯聲還真沒問過陸博文發給延安的電報內容。
“怎么了?出什么問題了?”
陸博文皺眉緊張道:“我就在電報里寫,我們在滬經商收集了一批土特產,因為有大戶急賣,所以收了很多,有過千之數,以至于無人看守,問老家能不能組織鄉親勞力,盡快來滬搬走。
電文是嚴格按照培訓說的,不能透露任何會讓敵人破譯指向身份線索的信息,我寫的應該沒問題。”
“別緊張,我沒說有問題。”顧硯聲笑著安慰他:“那組織怎么回復的。”
“組織回復就是我跟你說的這些,讓你去接頭,沒了。”陸博文兩手一攤。
顧硯聲想了想,算了算,嘶的一聲笑了:“我明白了,過千,過千包,過千人,過千元,問題應該是出在這個過千上。。”
“什么意思?”陸博文著急。
顧硯聲把游擊隊運輸的路線說了說。
“啊?”陸博文深感震驚:“這條件怎么可能運輸1000包?”
“對啊,根本不可能運輸1000包,組織上肯定知道這個運力不符合實際,怎么還會讓我們去聯絡這個運輸的人?
所以我懷疑這里面溝通出現了問題。
唯一的可能,你這封電報到延安,組織上不敢想這個過千的單位會是包,應該算的是人或者大洋。
如果是1000人,那就是10包,如果是1000大洋,那就是15包。
你說了急需拉走,所以他才聯絡了人讓我們會面馬上拉走,至于為什么派我去,應該是覺得我能給運輸隊消息,他們運輸能更安全。
而這個數量的目的地也不應該是延安,可能就是上海附近的隊伍。”
“嘖。”
陸博文扶額哭笑不得,“我的錯,主要我真習慣了,我們用的單位一直是包,棉紗單位就是包,所以我當時寫電文的時候考慮,‘過千包’這個字眼指向性有點明顯。
萬一被人破譯了電文,結合這個時間點容易被人想到棉紗,所以我干脆就沒寫這個字,其實不是沒寫,我是寫了以后故意又把它劃掉了才讓何蕓發的報。”
“小心無大錯,吃菜。”
顧硯聲笑著指了指筷子:“這事情你沒錯,千萬別放心里去。
說白了,要不是租界配合搞囤貨居奇,被我利用了一次,我們確實沒可能搞到1000包棉紗,那按正常價格得十萬大洋,還不算拿購買憑證的難度。
換我是組織上接到這個電文,我也不信。”
陸博文無奈的搖搖頭,想了想這件事又覺得好笑,“真是.哎呦,我可太蠢了,這件事要是被組織上知道,哎呦.無話可說。”
“哈哈.吃菜,說正事了。”
顧硯聲吃了口菜,說道:“日本人要在上海發行軍票,主要目的是劫掠SH市民的積蓄,打擊重慶政府的法幣信用。
市區內的所有企業全部要接受這個制度,所有企業所有人,必須拿自己的錢換這個軍票,才能繼續流通,要不然會被抓起來,你要有心理準備,輪到你了不要抗拒。”
“搞這么大?”陸博文皺眉,神情嚴肅:“那豈不是整個SH市的錢都被日本人劫掠一遍?”
“會有損失是肯定的,但軍票暫時的購買力也不會有問題,日本人剛開始肯定會維護這個軍票的信用。”
“那如果以后組織上問我們要錢,我們怎么給?到時候手里全是軍票,日本人會讓我們隨時兌換回來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顧硯聲斜眼看他,“怎么,看不起我這個處長?”
“不敢。”陸博文說完,皺眉:“主要我是想,這事情到底是不放心,這種錢出了上海誰還認啊?
拿這種東西肯定沒有黃金美元敲得響站得穩。
你說有沒有辦法阻止日本人的這個計劃?租界會認么?”
顧硯聲筷子就沒停過,咔咔的夾菜吃,邊吃邊說道:“方法肯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種,但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你的任務是賺錢,有件事需要你做。”
“你說。”
“這個消息今天就會散開,明天肯定見報,到時候SH市區人心惶惶,肯定有人想走。
日本人下了嚴令,所有企業想不換軍票人可以離開,但是企業要留下,不準帶走資產。
這就帶來一個問題,想走的人走不了了,空著手中,干嘛還要走?”
陸博文聽出點意味,猜測道:“日本人是想用這一招,強行留下那些商人,好達到不破壞上海經濟的目的?”
“差不多意思吧。”顧硯聲點點頭,放下筷子道:“市政府的高官都很怕,想要把企業的資產賣掉,盡快換成錢,轉到租界。
但是我們不需要,我們不離開上海,軍票照樣可以用。
所以,明天消息一見報,你滿大街去溜達,見到企業就去問愿不愿意轉手,價格實惠你就把他盤下來,錢不夠問我要,不過這種企業得是實業,比如棉紗廠,面粉廠,設備齊全能繼續開工的那種。”
有點像土地兼并的路數,給他們拿著真金白銀跑路的機會,看他們自己選擇。
陸博文眼睛一眨一眨:“買來做,還是買來賣?”
“做。”顧硯聲非常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