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有詩云。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寒食節陸北顧只歇了半天,上午又給侄子侄女各買了木頭飛刀、黃泥人玩具后,便準備正式進入到復習狀態了。
因為距離縣試還有兩個多月,看起來時間不短,但其實中間還要扣掉李磐帶他去成都的往返時間,所以時間其實非常緊張。
李磐肯定不會管他的學習進度,現在需要補的功課又太多,幾乎是所有科目都一片空白的狀態,只能靠自己勤奮努力了。
而且,等清明節以后回縣學,還有個考帖經和墨義兩項的旬測小考試等著他呢。
帶著春秋左傳正義、禮記正義這兩本筆記版,再加上春秋集傳纂例,陸北顧出門去找盧廣宇了。
之所以要找人一起學習,那自然是因為陸北顧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陸北顧雖然對中國古代文學、哲學、史學等方面有著相當深入的了解,但現代學術研究,畢竟跟古代科舉考試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哪怕是研究中國古代哲學史的專業學者,也不會真的去把論語通篇默背到能裁掉上下句后隨意填空的地步。
至于研究五經正義這些,現代學者通常都是研究其中的一部分內容,研究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為了應付科舉考試,甚至出發點完全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所以說,讓一個現代學者穿越過來寫篇文言文策論甚至奏疏可能都沒問題,但想要達到馬上去考帖經、墨義就能得高分的水平,顯然是不現實的。
一切,都需要從頭學起。
而現在陸北顧本身墨義成績就差,前身留下來的很多理解又都是錯的,就算有兩本前輩筆記,一些東西還是需要請教別人的。
老師肯定是請不起,但他這不是還認識盧廣宇這位朋友嘛。
對方的整體成績雖然不算特別出眾,但單就墨義成績來說在縣學排名也挺靠前。
目前階段,肯定比全都需要“從零開始”的自己強不少,所以一起學習的時候要是遇到一些不懂的問題,陸北顧還能向對方求教一下。
二郎灘距離古藺鎮并不遠,坐船順著安樂溪走,不到半個時辰,陸北顧就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而就在離二郎灘不遠的地方,船卻停了下來。
同船的人“嘖嘖”不斷,陸北顧也好奇地向外看去。
只見二郎灘上薄霧還未散盡,河面已熱鬧起來,十數根青竹順流而下,每根丈余長的獨竹被磨得油亮,在水面輕巧地滑行。
竹上立著的漢子們赤著腳,腰間扎著紅布帶,手持一丈長的竹篙,時而輕點水面,時而隨意一撐,竹身便如游魚般靈活轉向。
河心處,一個精瘦漢子踏著獨竹漂至急流處,忽然身子一矮,單腳勾住竹節,整個人斜斜懸在水面上,手中竹篙如長槍般一戳石頭,穩穩抵住湍流。
竹身被激流沖得微微震顫,卻始終不翻。
他咧嘴一笑,忽地腰身一擰,竹篙順勢一撐,整個人借力騰空,竟是翻了個跟頭,然后穩穩落回到已經開始漂動的獨竹上,繼續順流而下。
岸上圍觀的人群爆出一陣喝彩,蘆笙聲、銅鑼聲、吆喝聲混成一片。
“獨竹漂,小郎君沒見過嗎?我們往來溪上多用此法。”船家笑著問道。
“沒見過。”陸北顧誠實道,“如今一見,確實炫目。”
付了8文銅錢的船費,陸北顧踩著滿是石粒的河灘下了船。
安樂溪到了中段,兩岸高山如城墻般巍峨且河谷高低落差極大,所以譬如二郎灘等少數較為平緩的石灘,因其交通方面的便利,天然地就成為了當地百姓的聚居地。
不過說是聚居地,實際上二郎灘鄉此時也不過是數百人口的小鄉村罷了。
從河灘往上走,土壤不算肥沃的梯田里到處都種植著此地特有的紅色糯高粱,陸北顧認真觀察了一下,雖然是剛播種沒多久,但不管是個頭還是顆粒看起來較之尋常高粱都要小得多。
盧廣宇的家很好找,就在半山腰,是一處在此地算是相當氣派的青石宅院,其父乃是當地戶長......宋隨唐制,城市里基層以坊為單位,而鄉村則是有鄉和里,有的一鄉數里,有的則是一鄉一里,最初大宋是有鄉長、里正的,但隨著開寶七年廢鄉以及如今仁宗朝廢里,就沒有這些東西了。
故此,戶長和耆長實際上成為了如今大宋朝廷在最基層的觸手,在地方上擁有著相當的權力。
“陸兄?”
陸北顧還沒敲門,正好就見到盧廣宇出門來。
盧廣宇詫異地望著他:“今日不休息嗎?”
不久前在文宴上盧廣宇就邀請過陸北顧來他家,所以這時候倒不是驚訝對方來,只是驚訝于對方竟然如此勤奮。
“想讀書。”
陸北顧一臉認真:“盧兄有事嗎?若無事,可一起用功,以備旬測。”
盧廣宇把手上的玩意背了過去,撓了撓頭道:“確實無事,本想著出去走走的,那還是一起用功吧。”
盧廣宇引著陸北顧進了自家后院的書房。
這間屋子不大,卻收拾得極為整潔,靠窗擺著兩張矮幾,幾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窗外幾竿翠竹探進來,在青石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陸兄請坐。”
兩人相對而坐,陸北顧把書籍和自帶的紙張都拿了出來。
而在盧廣宇琢磨著起身給自己倒點水的時候,卻發現陸北顧已經認真地開始學習了,也只好坐了回去。
陸北顧讀書的速度很快,雖然他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是有自己的記憶方法,再加上狀態專注,所以學習效率相當的高。
最起碼,比時不時看看窗外的鳥,再撓一撓后背癢癢的盧廣宇要效率高得多。
其實盧廣宇也不是不想學習,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放假,即便認真盯著書,卻也怎么都集中不起來注意力。
就這么干巴巴地過了兩個時辰,盧廣宇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實在是熬不住了。
而他抬頭一看,發現陸北顧仍保持著端正的坐姿,手中的筆在紙上一直記著要點,像是絲毫都不覺得累一樣。
“陸兄?”
陸北顧抬起頭,眼中還帶著思索的神色:“喔?盧兄可是暫告一段落了?”
“是是是!”
盧廣宇連連點頭,他意思是歇會兒就差不多該吃飯了。
“那太好了。”
陸北顧拿起了他新鮮出爐的筆記。